方龍表情凝重,手放在膝蓋上。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


    方爾抿唇,凝神聽著不插話,也不接話。她純粹是把自己當做空氣的,聽了也就聽了,就是方龍自己暴露出來自己的犯罪行徑,她也打定注意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算是當做這些日子對媽媽好的報酬。


    方媽媽也不禁嚴肅了起來,但還是努力的想緩和氣氛:“你說。”


    方龍捏了一下鼻子,皺著眉,深深的抬頭紋都能夾死蚊子,聲音沉了幾個度:“我還有一個女兒。”


    他話說的輕鬆,卻像是丟在湖裏麵的一顆炸雷,‘嘭’的一聲掀起無數浪花。方爾下意識的去看方媽媽,仔仔細細的,生怕錯過了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方媽媽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甚至還算是輕鬆,不過開口的時候聲音變了變,像是有什麽東西卡在了喉嚨裏,粗嘎難聽。


    “多大了?”


    方爾一聽見這聲音,心裏就‘咯噔’一聲,可這種時候,她也是真的不好插話。的確,她一直都不承認方龍,但是方爾對方媽媽的好是實實在在的,兩人相處著也很安穩。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在他們沒有談及結婚證這件事。


    從法律上來說,他們是兩個毫無關係的人了。所以方龍還有一個女兒,這無可厚非,她找不到立場去反駁他,去諷刺他,去指責他,方爾能做的,就是挨著方媽媽坐近了些,伸手環住她的肩。


    方龍垂著臉:“二十幾歲。”


    二十幾?方爾心裏說不清什麽感覺,忽的聽見方媽媽哽咽了一聲,她摟著媽媽的手緊了緊,過了不知多久,空氣像是被黏住了,方爾唿吸都覺得有些困難,方媽媽再次打破沉靜。


    “告訴我,是為了什麽?”


    對啊,方爾也很想知道!方龍之前從來都沒有提過這個女兒,現在突然提起……難道真的是為了遺產的事?


    “她過幾天,要從國外迴來,國內她沒有房子,可能要住在這裏。”


    住在這裏?方爾唿吸有一瞬間就亂了。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就像是好不容易破鏡重圓的家庭再次被錘擊的粉碎。


    方龍繼續解釋道:“她應該住不久,迴來是有事情要處理,處理完了就迴去。”


    有那麽片刻,方爾唿吸都頓了頓,嗤笑一聲,臉上的冷意融化了屋內的暖氣:“嗯,所以是要我們搬出去嗎?”


    “不用,”方龍說道,“隻是她脾氣不怎麽好,你們……多擔待點。”


    方龍敘述整件事的時候,整個人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少見的難以啟齒,可這並不能讓方爾好受分毫。


    “多擔待?你的意思是,我們很好欺負嗎?”


    方媽媽扯了扯方爾的手,輕聲喊她:“爾爾,好好說話。”


    “好好說話?我怎麽沒好好說話了?我們也不是非要住在這裏,住在這裏也不是為了受別人的氣,現在正好,也沒了要繼續住在這裏的理由,媽,現在就收拾東西,我們走!”


    方媽媽麵色難堪的拉方爾的身子,還沒有開口方龍吼了句:“鬧夠了沒有!”


    方爾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我在鬧?”她冷笑了幾聲又點頭,“對,我就是鬧!怎麽了?反正你心裏的女兒不就是那一個?我也沒有那麽重要,受了氣忍著就行了不是嗎?可我告訴你!我方爾也是有脾氣的!”她又不是忍者神龜,憑什麽平白無故的就要住在別人家裏受著別人的氣。


    就在這一瞬,方龍忽的抬眼看了她一眼,視線相接的一瞬,方爾愣了一下。剛剛,她是在方龍的眼神裏麵看見了某種近似於傷心的情緒嗎?


    事情雖然鬧了一會兒,倒是方爾和方媽媽終究沒有搬出去,被告知那個女兒還要的等幾天才過來。方爾看了一眼日曆,發現她來的時間恰好和她去看心理醫生的時間重合了,嗬,看來她那一天需要諮詢的不止恐婚這一點了。


    也真是因為她看了日曆,才想起自己的大姨媽還沒有來造訪,心裏有些慌,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去買驗孕棒測一下。出門的時候方龍叫住她:“去哪兒?”


    方爾裹著身上的外套翻白眼:“你那個女兒可以讓我擔待這脾氣,我就是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了嗎?”


    方龍被她氣了一通,方媽媽在旁邊幫腔:“好好說話,別有事沒事就氣你爸爸。”


    得,她還是白擔心了,剛剛還泫然欲泣,現在就開始幫著方龍說話了,方爾有時候真的看不懂自己的親媽,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麽好?什麽好?


    她掉頭就要走,這一次是方媽媽叫住她:“這麽晚了,去哪兒啊?外麵那麽冷。”


    “散步!”


    小區附近就有二十四小時的藥店,方爾把衝鋒衣的拉鏈拉到底,半張臉都埋在領口裏麵,拿了驗孕棒就往收銀台衝。這個時間店裏麵基本沒什麽客人,三三兩兩的店員湊在一起說話,方爾的舉動異常不由的多看了幾眼,方爾被看得如芒在刺,付了錢就直接往外麵走。


    準備迴家的時候剛剛路過一家超市,方爾想著待會兒有個交代,走超市裏麵隨便挑了些零食。轉身的時候恰好經過某個賣‘日用品’的貨架,記憶裏的畫麵浮上來,方爾臉瞬間就紅了,哼哧哼哧的往收銀台走。


    還沒來得及付賬,就看見了站在外麵的林森,手裏夾了一支煙!


    方爾心裏一驚,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這兒?這裏離方宅還有有一段距離的。方爾快速的結完賬,林森是背對著她的,方爾臉上滿是笑容,輕手輕腳的走過去,順勢就摟住了林森的腰,臉埋在他的背上。


    林森有瞬間的僵硬,再聽見方爾溫軟的聲音後放鬆下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啊?”


    林森愣了一瞬,眼神朝著四周掃了一眼。抓著方爾的手帶著她到了不遠處停車的地方,啟動,踩油門。


    “你剛剛看什麽呢?怕狗仔?我覺得你肯定是職業病中毒了,也是怪可憐的,哈哈。”林森沒有接話,方爾自動把他的沉默翻譯成為了默認,笑得齜牙咧嘴,嘴裏念念叨叨的說:“不過你現在擔心也算是白擔心了,基本上沒有人會拍你了吧?”


    “習慣了。”


    車子開了出去,林森才開口,聲音有些啞,狹窄的車廂裏麵有煙草的香味。方爾蹙眉吸了一口,才想起他之前是在抽煙,不過她重心完全不在這上麵,隻是一個勁兒的追問:“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什麽衛星追蹤器?所以時時刻刻知道我在哪兒?”


    林森扭頭看了她一眼,齜牙笑:“美得你。”


    話音剛落,電話響了起來,不是方爾的,而某人一點都沒有動作,她看向林森,提醒道:“你手機響了。”


    “嗯?”林森似乎是在出神,被她提醒才伸手去拿放在上衣兜裏麵的手機,掏出來看了一眼,方爾支著腦袋去看,還沒有看實在,隻知道是一個沒有標記的好嗎,尾數是3865,下一刻電話就被掐斷了,林森重新把手機塞迴自己衣兜裏。


    作為女人的第六感,方爾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她嘟了嘟嘴,盤問:“誰的電話啊?這麽晚了還有電話?怎麽不接?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森笑得無奈:“你覺得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我們公司招標,有一個公司被刷下去,為了得到機會天天給我打電話。”


    他還在說著,電話又響了起來。林森皺著眉摁掉,又關了靜音。隨便笑著把手機遞給方爾:“要不要查崗?”


    方爾對於林森的話向來是深信不疑的,更何況她覺得手機是很私人的東西,她看了林森的手機,就代表著自己的不信任,於是她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林森再次把手機揣進兜裏,臉上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沒有,掃了一眼方爾手裏拎的塑料袋,挑眉:“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就是為了買這些垃圾零食?”


    唔……她才不是勒!她不過是順便經過了超市,然後就……一時間沒有控製住,再說她也沒有打算好遇到林森啊!


    方爾笑的小心翼翼:“我也不經常吃,調節調節心情嘛。對了,最近公司運轉的怎麽樣?要是缺錢跟我說喲。”方爾笑彎了眼睛,那手指去戳林森的手臂。


    “別鬧,我開車呢。”林森抿了抿唇。過了不一會兒,車子在方宅停了下來。


    左右不過是幾分鍾的車程,不過因為那幾通電話的原因,車速慢了下來,方爾被林森趕下車,讓她趕緊迴去睡覺。方爾走了幾步,忽的想起她還沒有告訴他她其實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呢。


    唔……不對呀,二十幾歲,誰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方龍說這事的時候故意混混沌沌的,難道是那個女兒比她大?所以是很早很早就有了外遇?方爾心裏憋著一口氣,沒處發。


    迴家的時候,看著方龍的眼神都帶著敵意,不過她沒有直接去問方龍,而是自己去問了方媽媽。然而得到的消息卻是讓她意外的。方媽媽早就知道那個人比她還要早就存在了,所以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想了會兒,方爾又自嘲的笑笑,反正她都被瞞了這麽多年,現在知不知道好像也不那麽重要了。


    她將買迴來的東西一咕嚕全都丟在了梳妝櫃上麵,洗了澡就爬上了床,忘記了她買的驗孕棒,還有林森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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