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自然垂下的左手緊握,恨的牙癢癢,偏偏什麽都不能做。


    可到底是舍不得說重話:“你好好待著,哪兒也別去。”雖然關子不太可能出現在白城,可不怕萬一就怕一萬,他不想讓方爾冒這萬分之一的險。


    嗬,什麽性格變了,這還不是三四年前那隻小奶貓嗎?自己不舒心了就拿爪子撓你一下,撓得你心裏癢癢的。


    方爾在那頭淡淡應了一聲,收了線,定定的看了那支手機好久,就好像那手機上麵貼著林森的臉似的。


    有護士進來查房,方爾迴過神來,有些做賊心虛的把手機急慌慌的放在了床頭櫃上,抬起來的手不經意的碰了碰眼角。


    “媽,你餓了嗎?想吃我給你做的冬瓜丸子湯嗎?我去給你弄?”方爾低頭整理著衣服,問的有些局促。


    “剛吃了飯多久啊,我不餓了,倒是你,年輕人消化得快,剛剛也沒見你吃多少,是不是餓了?”方媽媽慢慢的說道,沙啞的嗓子像是被磨砂紙擦過一般。


    連聲音裏,都透著蒼老的痕跡。


    負責方媽媽這件房的護士肖肖笑得眼角彎彎,拿著一支筆在一邊記錄著情況,一邊說道:“方阿姨,你女兒可真孝順啊。”


    方媽媽坐在床頭笑得慈祥,拍了拍方爾的手,千言萬語化成一個字:“嗯。”


    方爾眼眶又紅了,孝順?她哪裏孝順,她要是孝順,媽媽現在又怎麽會在這裏?她有些待不下去了,這間屋子裏像是分泌了催淚劑,她從今天中午來的時候就不斷的紅眼眶。


    “媽,我去上個廁所。”方爾不敢看床上的人,逃也般的離開房間。


    洗手間裏,方爾潑了些冷水在臉上,睜開眼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下巴上不斷有水滴滑落,那張白皙的臉上還滿是膠原蛋白,而媽媽的那張臉,眼角額頭的皺紋,都是時間和她留下的痕跡。


    她迴來白城,並不是臨時起意,從昨天晚上她就在考慮這件事了。或許人受傷了,就下意識的想著迴到家的港灣。


    可迴了家,才覺得物是人非。


    從恢複記憶到今天之前,她一直都覺得,那三四年的時間應該是被誰偷走了,她身邊的人還是原來的人,一切都還按著原來的軌跡按部就班,她甚至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似的在森日上過班,可今天站在家門口,她是真正的感覺到了那三年的時光,真真實實的存在過。


    最讓她感受到時間的,是媽媽頭上白發的數量,還有那雙已經不怎麽清明的眼睛。


    白城是一個小縣城,可這三年的變化卻刻畫在街邊巷角,一切看起來陌生又熟悉。


    方爾坐在出租車上,看著外麵早就不同的風景,司機師傅是個健談的大叔,知道方爾是離開了三年之後迴來這裏,一路上就給她說白城這幾年發展的快了,翻天覆地的,原來好些老房子都拆了建了高樓,不過環境變差了。


    她聽的不怎麽走心,時不時的應聲,看著窗外,用眼睛丈量著變化的程度,確實是變了,街道上還能看見正在施工的大樓,車流也多了。


    到了家門口,方爾內心忐忑,甚至是連笑都不知道該怎麽笑了,折騰了半天敲了敲門,來開門的卻是個陌生人。


    方爾一時間有些懵,越過她往裏麵看了眼,擺設有些陌生:“請問,這裏是方文玉女士的房子嗎?”方爾聽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方文玉?不是,不過我們也搬過來才兩年多,前房主好像是姓方,我幫你問問,”那個人轉頭喊了聲“老公”,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大腹便便的,看見方爾有些發怵。方爾也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是爾爾?”倒還是那個男人先開了口。


    方爾忐忑的點了點頭,對這個男人的忽的又有些印象了,好像是她以前中學門口開修車鋪的那個哥哥。


    她皺著眉,不在思索這些細枝末節:“我媽呢?”


    男人似乎還沉浸在看見她的震驚中,口齒不太伶俐的說:“在金山養老院。”


    金山養老院是在她們這裏的金山上,環境舒適,設施服務又很齊全,本來就很受好評,過來養老的基本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到沒有誰把老人供在養老院裏。


    方爾心裏微微一思忖,就明白了大致的緣由,點了點頭,道過謝打算離開。可男人卻叫住了她,猶猶豫豫的開口問她當年的一些事,方爾才猛地驚醒,也對,在別人眼裏她已經‘死了’,她簡單的解釋了,便往養老院敢去。


    近鄉情更怯,不是沒有道理的。


    幾近詢問,方爾找到了方媽媽所在的房間,在來的路上打好了腹稿,可看見媽媽的一瞬間卻像是失了聲般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上湧,那一瞬間的衝擊力讓她幾近崩潰,明明是三年時間,媽媽卻像是老去了十歲。


    方媽媽躺在床上,應該是淺眠,聽見聲音抬頭來看,方媽媽看了她好久,用打量著陌生人的防備眼神看著她,聽到一聲帶著哭腔的‘媽媽’,眼神忽的就軟了下來,兩隻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是爾爾嗎?”


    ……


    方爾擦了擦臉上的水,走出洗手間。


    方媽媽已經在護士的幫助下坐上了輪椅,方爾走過去推她,肖肖和方媽媽還在閑聊著。


    “方阿姨今天心情很好啊,一直都在笑呢。”


    方媽媽笑嗬嗬的不應聲,拍了拍方爾的手。方爾發現媽媽越來越喜歡拍自己手了,是因為她這樣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能真正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嗎?


    “媽媽是要上廁所嗎?”


    “嗯,我和肖肖去就行了,你在這歇會吧。”她和肖肖都到了門口,又扭過頭來看她,“爾爾啊,你今天晚上就睡我這裏吧,我這床大,這麽晚了也不好找酒店。”


    方爾喉嚨一梗,點了點頭:“嗯,你快去吧。”


    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融化在細節裏,沒有什麽驚天動地要死要活,她愛你,就是會不自覺的關心你,她愛你,就是會想要照顧到你的方方麵麵,讓你活在一張溫情裹成的蛹裏。


    方爾不敢問,媽媽在知道自己不在了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態,怕自己哭的太難看。


    晚上睡覺的時候,方爾像小時候一樣摟著媽媽的腰,撒嬌似的蹭蹭她的臉。


    就在她以為媽媽已經睡著了,空氣中又迴響起媽媽沙啞蒼老的聲音,“爾爾啊,你是不是和阿森鬧矛盾了?”


    方爾皺了皺眉:“這麽晚了,先睡吧。”


    “老了,瞌睡就少了,阿森是個好人。”方媽媽的聲音有些感歎,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追憶自己年輕時候做過的後悔的事。


    方爾鼻尖一酸:“媽,我以後不走了好不好,天天陪你。”


    方媽媽笑著歎了口氣:“我一個老人家有什麽好陪的,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生活要打理,以後……”


    方爾以為她又要提林森的事,隻覺得苦從中來,打斷道:“媽,我想睡覺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過爾爾啊,要是你覺得不合適,媽媽不會勉強你,但是要勇敢一點啊,別等以後後悔啊。”


    方媽媽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迴旋在房間上空,方爾擦了擦眼角,埋怨的說了句:“知道了。”


    又過了十幾分鍾,方爾忽的緊了緊抱著媽媽的手臂,柔聲說:“媽媽,我愛你。”


    久久沒有迴聲,方爾想著方媽媽應該是睡著了,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聽見不太清晰的抽泣的聲音。


    同樣是一個夜晚,有的人睡的安穩其樂融融,有的人卻整夜未眠。


    午夜十二點,林森臥室的燈還是亮著的。他拖出來一個行李箱擺在床上,往裏麵塞著各色的衣服,薄外套裙子褲子,都是女士的款式,最上麵放著幾件黑白色的棉t恤,還有幾條褲子。


    爾爾這一次估計要在那邊住些日子,今天早上走的匆忙,什麽衣物都沒有帶。


    收拾完了,林森確定好次日的機票,又衝了個澡,才躺在了床上,周圍寂靜無聲,可他卻睡不著,伸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身邊的位置,空的,涼的。


    可他卻想笑,嘴角勾著。這大概是最幸福的事吧,知道自己愛的人還在,知道那一份愛還有地方能夠寄托。


    虛驚一場,是世間最美好的詞,可他驚了三年,一切都成為了既定的事實卻被打破,不過好在是虛驚。


    時空穿梭般的,三年前,他躺在這張床上也做過這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重複過很多次,可心底卻是空落落的,像是有人生生的挖了他的心髒帶走了,悄無聲息的,卻讓他疼的痛徹心扉。


    林森矯情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想著van今天說的微博上的事,一咧嘴角,伸手拿過手機開始撥弄。


    一點開那個社交軟件,私信就跟爆炸了似的刷出來一個99+,他還沒有點進去看,就看見一個新蹦出來的消息。


    “哈!誰給我的微博上線提醒沒有用?我抓到了!林森上線了!@林森,說好的直播呢!”


    林森倒是覺得有趣,沒有偶像包袱那一層,跟和朋友互動似的迴了一條消息:“媳婦兒跑了,直播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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