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慨歎一聲,目光似有難以掩飾的惋惜與複雜,言道:


    “小友既然不願入我蜉蝣,我也強求不得,隻求小友日後若是遇見蜉蝣中人,可否將此身份麵具轉交給那人,由他帶迴聖壇?”


    霍功暗忖,倘若不用親自去蜉蝣總壇的話,到也無所謂,他便頷首言道:


    “隻要我能遇見蜉蝣弟子,定會擇機奉還。”


    半身老人大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小友既願幫我送迴身份信物,那份天大機緣就權當謝禮,送於你了。”


    霍功眯起雙眼,似有意外:“哦?閣下果真這麽好心?”


    半身老人指了指麵具,笑道:“線索就藏在老夫身份信物中,日後一探便知。”


    霍功嘴角玩味:“你不會又有什麽陰謀詭計等著小爺吧?”


    老人笑而不語。


    他微微抬頭,神色蕭瑟,氣息漸漸漲大。


    霍功瞳孔猝然一縮,身形暴退。


    然而老人並未對他出手,氣息漲大至築基巔峰後,卻急轉直下,一步步消散於空中。


    卷起層層氣浪。


    霎時,監牢中唿嘯聲淒厲,蒼涼大笑聲傳遍四方。


    “本座修道一甲子,縱橫五地修行界,從無敗績。”


    “未曾想,卻被一個小小的金丹關隘,阻撓十年之久,哈哈哈,可笑,可笑,可笑至極!”


    “十年蹉跎,讓我長生大道夢煙消雲散。”


    “十年歲月,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我徹底失去大道之機。”


    “十載春秋,讓我蕭某人從一個半步金丹,跌落成練氣小子都能致我於死地的廢物。”


    “人生無常,莫過於此!”


    “我不甘啊!”


    “不甘心!”


    話音方落,砰的一聲。


    半身老人發出陣陣不甘之音後,竟果斷兵解。


    待雲煙散盡,再無一物。


    隻有一堆灰塵飄飄灑灑的墜落。


    冷風吹過,骨灰也隨風而逝。


    人乃萬靈之長,生於斯,自當歸於斯。


    霍功默了默。


    良久,他將身前飄浮的麵具收入儲物袋。


    對著半身老人隕落之地遙遙一拜後,便轉身離去。


    監牢再次歸於死寂。


    除了霍功,無人知道這裏埋葬著一位半步金丹。


    大道漫漫,生死無常,莫過於此。


    走出監牢後,他發現沈祿二人躲在牆角靜靜等待著。


    見霍功順利出來,沈祿一臉喜色:“師兄。”


    霍功點頭,看了看唐筱瑜後,卻見她低垂著頭,看不清臉色。


    他也不在意,言道:“先迴去。”


    隨即三人按原地返還,剛剛迴到住處。


    正巧街道上傳來衙役們急匆匆的腳步聲。


    還有人大唿:“府尊有令,自即日起,宵禁期間,全城戒嚴,所有人不得外出!”


    “如有違背,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一道道聲音傳入大街小巷。


    給夜深露重的白玉城憑添了一份肅殺與冷峻。


    沈祿神色緊張,低聲道:“師兄,是不是咱們劫監牢之事被發現了?”


    霍功若有所思,應該是朝廷又來人了。


    他搖頭道:“與我們無關。”


    如果他所料不錯,應該是那位府尊老爺被‘蕭諳’掉包了。


    換言之,蕭諳是蜉蝣殺手,但卻不是府尊。


    他下意識摸出那個非金非玉的麵具,輕歎一聲,事情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他帶著沈祿與唐筱瑜二人轉身:“迴去吧。”


    沈祿自無異議。


    倒是唐筱瑜,迴頭看了一眼府衙監牢。


    冰冷無情,一片漠然。


    這一切自然落入霍功眼中,但他並未多說,隻是心中幽幽一歎。


    毋庸置疑,唐筱瑜遭遇的苦難遠非市井裏巷裏傳言的那般少,甚至可以說其身世之淒慘坎坷,足以令人瞠目結舌。


    但既然唐筱瑜並未訴苦喊冤,那便無人會多管閑事,替她伸張正義。


    即便是霍功,也隻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助她脫離監牢,卻無法讓她脫離苦海。


    而對方也深知這個道理,苦海隻能自渡,他人無法幫忙。


    迴到萬小博住處後,剛剛進入院子,唐筱瑜便喚住了沈祿與霍功,施禮道:


    “兩位恩公。”


    沈祿一臉驚詫,連忙將她扶起,言道:


    “唐姑娘快快請起,你有困難,盡管直言。”


    唐筱瑜蒼白俏臉毫無血色,眼神雖明,卻如一潭死水,沉寂而陰寒,勉強一笑道:


    “兩位恩公救命之恩,筱瑜無以為報,隻能以後半生福緣為兩位祈禱,保佑恩公平安順遂。”


    沈祿看向霍功。


    霍功沉默少許後,輕聲道:“唐姑娘可是要辭行?”


    她斂衽一禮,慘然道:“奴家殘花敗柳之身,身汙名壞,早已是不潔之軀,跟著恩公隻會拖累二位,與其成為累贅,不如自尋生路。”


    說完她便俯身一拜,給霍功二人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後,便伏地不起:


    “懇請恩公成全。”


    霍功輕歎一聲,將她扶起後,溫聲道:


    “你既意訣,我等自不會阻攔,苦海無涯,唯人自渡,人世險惡,還望唐姑娘多加小心。”


    說著他從儲物袋中掏出幾塊銀錠,放在唐筱瑜手中。


    唐筱瑜沒有多說,給沈祿再次恭謹一禮,讓沈祿好一陣手足無措。


    臨走之際,唐筱瑜猶豫了一下,凝視霍功,輕聲道:


    “妾身知道恩公神通廣大,已非我凡俗之人,實不相瞞我唐家祖上也有幸結識修行中人。”


    她大有深意的輕聲言道:“恩公若是有瑕,可往我唐家祖宅一探。”


    霍功目光一閃,似有詫異,但他還是點頭答應:“好。”


    唐筱瑜低頭,輕聲道:“恩公能否隨我進屋?”


    霍功有些詫異,不過也知道她必有要事相告,隨即點頭,邁入房內。


    沈祿識趣,等倆人進屋後,便主動關上房門,來到院牆蹲著。


    “恩公,能否將寶劍借我一用?”唐筱瑜言道。


    霍功臉色一變,愕然言道:“唐姑娘何至於此,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以為唐筱瑜想不開。


    然而唐筱瑜卻微微一笑:“恩公放心,妾身自然比誰都惜命,隻是有一物藏在身上,需要取下。”


    對方如此言語,大出霍功意料之外。


    他見唐筱瑜並未心存死誌後,稍作沉吟後,便抽出鐵劍,遞給對方。


    隻見唐筱瑜臉色微紅,輕聲道:“還請兩位恩公閉眼。”


    霍功有些遲疑,但見唐筱瑜神色如常後,便轉過身去。


    待他轉身後,唐筱瑜竟渾不在意的扯開衣襟,袒胸露乳。


    她眼神一狠,咬牙朝胸前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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