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留下?還是離開?


    迴青雲山居的路上,零陸的腦子像死機了一般,整個人處在一種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的虛無的狀態中,身邊的一切對她來說都處在一種停滯的狀態下。


    直到迴到青雲山居,客廳的大燈刺得她眼睛一眯縫,這才讓她從一種宕機的狀態中暫時脫離出來。


    零陸瞥到顧知也手背上的傷口問,“你剛剛怎麽沒讓醫生給你看看手?”也怪她,醒來後一心隻記掛著另一件事情。


    顧知也見她一臉懊喪,立馬安慰,“特意等著你醒過來給我塗藥。”


    “:歐。”零陸扭捏起來,換個話題問,“他們怎麽辦?”


    “:帶薪養傷。”顧知也如實迴答。


    “:老婆,你都不先關心我。”他佯裝生氣埋怨。


    零陸停住腳步,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下巴,內心深處老覺得她忘了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洗完澡,兩人坐在沙發上,零陸拿起棉簽和碘伏給顧知也處理傷口,腦子一刻不停地思索著她到底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以至於內心一直隱隱不安。


    顧知也凝眸注視著她,留意到她鎖骨下方的兩根骨頭在皮膚下凸起明顯,露在袖子外的胳膊細得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斷裂。她的骨架本來就不算大,近段時間不停的掉秤導致她看起來弱不禁風。


    零陸塗藥的動作猛然頓住,眼睛也驟然瞪大。


    “:顧知也。”她把棉簽扔進垃圾桶。


    他湊過去親了親她的嘴唇。


    “:我幹這件事情的時候你是什麽感受?”零陸露出腕處的傷口。


    顧知也把人撈進懷裏,用他最喜歡的兩人麵對麵且能清楚看到對方眸中所有情緒的姿勢交談起來。


    他抓著她的手,認真盯視著她的眼睛,仿佛是在迴憶,沉默兩秒,緩緩道,“後悔,害怕,抱歉。”


    零陸的神色變得沉重。她意識到她正處在矛盾中。


    一邊是她為了簡建明的死懲罰自己任由心理上的問題加重,另一邊,是她的情緒會影響到顧知也。她在他心裏的分量越重,他受她情緒的影響就會越大,被她拖下水的可能性就會越大。


    顧老爺子因為女兒、女婿、外孫意外離世的痛苦住進醫院。如果,在某一天,顧知也被她這個低能量的人拉進深淵,變得和她一樣,這位老人家會怎麽樣?這對他來說不是太殘忍太不公平了?


    顧知也察覺她神色凝重,故作輕快地問,“不相信?”


    零陸環住他的腰,側臉靠在他的肩膀上,“不是。我想說,我們明天一起去醫院看外公吧。”


    “:我想買一點玩具和衣服給馮遠他們送過去,從他們住院到現在,我隻去看過他們一次,太不感恩了。”


    “:你是因為身體原因,又不是存心不去。”顧知也撫摸著她的背部安慰道,“不用對自己那麽嚴苛。”


    “:朝悅的病情和她們家的基因檢測結果怎麽樣?”零陸問。


    “:高危,生存率很低。基因檢測結果也不好,已經讓醫生和馮遠聊過,建議他每年來醫院體檢兩次。”


    零陸緘默不語。


    “:老婆,他們家的基因擺在那,沒辦法。”顧知也說,“每年兩次的體檢費包括後續哪天他們夫妻倆身體可能出問題的全部治療費用醫院全免,我們隻能做到這樣了。”


    零陸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脖子,閉上眼睛,不再接話。聊完馮遠家的事情她又忍不住開始想顧知也可能會被她拖下水這件事情。


    她的腦子一次性隻能思考一件事情,兩件事情同時思考的話腦子就像內存不夠的電腦似的,瞬間黑屏。


    顧知也聽著她平穩地唿吸聲,心思凝重。給他塗藥的時候她猛地停頓的那一下,想到了什麽?她為什麽不願意治療?是因為簡建明的去世嗎?


    他一邊手臂圈住她的腰,另一邊的手掌放在她的後腦勺上,臉龐埋在她的發間,完全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


    ……


    病房的門和窗戶都開著。


    老爺子戴著老花鏡坐在沙發上看平板,黎曉曼和顧時予陪伴在側。前者正在削水果,後者正在刷手機。


    張管家因為夜晚陪床的原因天一亮就被打發迴老宅休息去了。


    “:外公。”零陸的腦袋先探進病房。


    “:陸陸來了。”顧老爺子放下平板,招唿她進來。原以為是她一個人來,沒想到身後還跟著顧知也。


    幾人相互打過招唿後,敲門聲響起,三張局促不安的臉出現在門口,尤其是兩位大人,看到零陸時,這倆人的神色才放鬆一點。


    “:請進。”顧老爺子客氣地講。


    馮遠提著果籃,她的妻子朱紅霞牽著小孩。


    “:我們聽說顧總的外公在住院,我們全家人都受了他的好,不來探望心裏過意不去。”馮遠一板一眼地解釋,同時把果籃放在茶幾上。


    而此時的茶幾上已經擺滿了不少禮物,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價錢都遠超他們放上去的那個果籃,這讓馮遠原本局促的神色變得更加不安起來。


    “:坐。”顧知也開口邀請。


    “:不了不了,我們不打擾你們聊天。”馮遠立馬擺手。


    “:不打擾,知也,讓廚師多準備三個人的飯。”知道事件始末的顧老爺子熱情邀請,“你們幫了陸陸就是幫了我們顧家,不用拘謹,坐吧。”


    零陸聽得鼻尖一酸。


    “:小朋友,你告訴老頭,你喜歡吃什麽菜?”顧老爺子慈祥地問。


    “:你叫老頭嗎?”馮朝悅天真地問。


    “:朝悅,不可以這樣和長輩說話。”馮遠拉著臉假意訓斥。


    ……


    趁著其他人聊天的間隙,零陸看向一直不作聲的朱紅霞,待對方迴應她的眼神後她率先往外走去。


    顧知也把她們之間的視線交流收入眼底,沒有動作。


    零陸打通李叔的電話,給出床號,掛了電話後後者立馬提起車後座的一堆購物袋上樓來。


    “:你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朱紅霞搓著冰涼的手問。她身上那件棉襖,袖口處以及腹前的布料有著明顯磨損的痕跡,想來是穿了很多年了或者質量不那麽好。


    “:海城馬上大降溫,我和顧知也想著你們在這邊陪朝悅治病沒時間迴去拿,給你們準備了幾件過冬的衣服。”零陸說,“衣服應該送到你們病房了,去看看。”


    “:這怎麽使得,你們夫妻倆願意免費給我們朝悅治病,還每年免費給我們做兩次全身體檢已經很破費了,我們怎麽有臉再接受你們的好意。”朱紅霞激動起來,蒼白的雙頰透露出紅暈。


    “:我是外公帶大的,她的女兒女婿,也就是我的養父母對我不是很好,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我的外公;是我唯一的親人。”零陸平靜地訴說道。


    “:那天恰巧還是我外公的生日,你們幫的這個忙對我來說相當於是救了我的命。”


    朱紅霞聽得目瞪口呆,不再推脫,暖心地講,“顧總他們如今也是你的親人,不孤單了。”


    “:是。”零陸和朱紅霞迴到病房時李叔已經放好東西離開。


    “:這些是給你的,你試試,看看尺碼合不合適。”她從中挑出幾個購物袋,把裏麵的禮服拿出來遞給朱紅霞。


    “:你是從小身體就不好嗎?”零陸問。她好像很願意和眼前這位質樸的女人說些什麽。


    很奇怪,有很多事情,你無法對著親密的人開口,反而對著不那麽熟悉的人卻能做到毫無負擔的坦白。


    “:我家裏條件不那麽好,十六歲就出去打工,時間一長身體吃不消,開始頻繁感冒,和斌子結婚後又意外流產兩次,就成了病秧子。”


    朱紅霞很平靜地講,仿佛這些苦難不再值得她多流一滴眼淚。


    她穿上零陸遞來的那件黑色的羽絨服,光滑油亮的毛領看起來就不便宜。


    “:我想著你現在在醫院,衣服這些也不太好打理,就給你買了耐髒的顏色。”零陸解釋著。


    “:多謝,你很細心。”朱紅霞感受著立馬溫暖起來的身體,靦腆又充滿感激。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她瞧出了零陸的欲言又止,補充道,“直說就好,我病了這麽多年,許多事情早就看淡了。”


    零陸思忖過後問,“你,介不介意聊聊你流產的事情?”


    “:這有什麽介意的。”朱紅霞眺望著遠處,像是陷入迴憶中,“打工的時候頻繁感冒給我的身體留下隱患,第一個小孩胚胎不發育,隻能藥流。”


    “:流產又給我的身體造成傷害,醫生建議近幾年不要小孩,好好調理身體,但是斌子他媽檢查出癌症,說是不知道能活多久,想要一個外孫孫女。”


    “:她老人家待我非常好,斌子又孝順,現在的醫療又發達,我們還是決定試一試。”


    “:好在很快就又懷上,結果由於身體不好,胚胎質量不是很好,很突然就小產了。”


    朱紅霞眼泛淚光地講,“這件事情讓媽受到打擊,在她們老一輩的想法中,一定要有後才是孝順。她覺得我的身體養不好,私下攛掇斌子和我離婚。”


    零陸聽過太多這種事情甚至更加離譜的事情,並沒有感到震驚。


    “:斌子不願意,他說不生就不生,他們家那個基因,生了小孩也未必健康。”朱紅霞的麵頰上浮湧著愛意和羞澀。


    “:但是我覺得我害了她們家,讓她們家沒有後代,拎著箱子自己走了。”


    這下零陸震驚了,內心依然理解。


    “:他發現得早,追過來,再晚十分鍾我就要檢票進站了。”朱紅霞繼續說,“我迴去後向媽保證,一定會滿足她的心願,生個小孩。”


    零陸完完全全能夠理解她的想法,她哪怕不顧自己的身體都要生小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以及生小孩和做家務是她這位體弱多病的家庭婦女唯二能夠獲得成就感的方式。


    尤其是生小孩。首先,新生命的降臨能夠給人帶去喜悅和生機。其次,看著她成長,教育她,敦促她,整天幻想著她會一步一個腳印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對一位一生隻有家庭的婦女來說,沒有比這更讓她自豪的事情了。


    “:之後你們有為生小孩的事情再發生爭執嗎?”零陸問。


    “:沒有,休養兩年後順利懷上朝悅並生下她。我們給她取名叫朝悅就是希望她每天都開心。”朱紅霞渾身都散發著母愛的光環。


    “:我割腕的事情你們聽說了嗎?”零陸自揭傷疤。


    “:聽說了。”


    “:我心理有問題,很有可能是從小就有。”零陸一臉死氣沉沉地講,“割腕說明我的心理問題很嚴重,以後可能會更差。”


    “:你害怕顧總被你拖累?”朱紅霞一語道破。


    “:是。”零陸毫不猶豫點頭並把另一件深灰色的羽絨服給她遞過去。


    “:你為什麽不選擇治療?顧總完全有能力為你找最好的醫生。”朱紅霞脫下身上那件黑色的羽絨服放在病床上同時接過對方遞來的深灰色的羽絨服。


    “:因為很多原因,我不打算治療。我和顧知也一開始是因為利益走到一起,後來才慢慢產生感情。”零陸簡而言之道。


    “:你的意思是你就打算放任這個病發展,哪怕你病得越來越嚴重可能會不斷產生自殺的行為,而這個你早就知道。但由於你和顧總是因為利益在一起所以起初你並不在意。”


    “:隨著你們的感情越來越好,他在你心裏的位置越來越重要你害怕你的自殺或者說你的病會傷害到他。”朱紅霞問,“你在猶豫要不要和他分開?”


    零陸神色迷惘地點頭,朱紅霞和她都有過是否離開的為難,她想聽聽對方的建議。


    “:離開。”朱紅霞篤定地講,“如果你離開後他找到你,把你找迴來,你心裏又還惦記著他;以後就好好過日子。”


    “:顧總對你很好,他的家人對你也不會差。就從我這麽多年感受到的來說,家真的不一樣,尤其是你身邊的家人都願意對你好的時候,你不知道為什麽就會幸福,就會開心,渾身充滿能量。”


    “:家人的好和陪伴能治愈非常多的毛病。”


    “:我為什麽願意冒著風險生孩子就是因為斌子對我好。我的身體一直在喝藥調理,總是沒有起色,朝悅的身體又急需大筆醫藥費。可這麽多年,他從來沒和我說過一句沒錢,不看,不治了。”


    “:每次去醫院我都擔憂錢的問題,他總是笑嗬嗬的和我講不要擔心,他一定會解決。不管什麽活,他都幹,隻要能掙錢,這麽些年,家裏的經濟來源都是他,我從沒聽到過一句抱怨。”


    “:他多了不起。”


    朱紅霞一臉驕傲地坐下來說,“顧總肯定知道你的身體情況,你離開,他應該能猜到你為什麽離開,男人不傻的,就看他願不願意為你花心思。”


    “:你要是有離開的念頭,你就離開,不要讓自己的心中留下愧疚,免得以後真的出現你說的這種問題,你第一反應就是自責當初為什麽不離開,害了對方。”


    “:他要是願意把你找迴來,你就好好和他說清楚,離不離開的,以後就再也不要想了。”朱紅霞去到衛生間照鏡子,留下沉思的零陸。


    看她眼神迷惘,內心應該還未生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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