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落霞村,注定不會平靜。


    陰雲匯聚在山口,於天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村中陰風陣陣,連氣溫都莫名的降了幾度。


    村民們被勒令待在屋中,家家戶戶門扉緊閉,小兒止啼。原本祥和的落霞村,此刻卻寂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遠處的山崖下,那巨大的褚紅色帳篷之內,女奴們陣痛的哀嚎此起彼伏,淒厲的叫喊響徹曠野。


    殷尋趴在一處隱蔽的石縫裏,用旁邊的藤蔓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努力忽視那無數聲令人心驚的哭求。


    她知道以自己現在的實力,很難做到跟蹤陳沐而不被發現。所以便仗著對大會布防的了解,早早拿好工具,蹲在出入地裂的必經之道上守株待兔。


    此刻越來越臨近子時,身後的地裂逐漸張大,噴出的氣息濃重而陰冷。仿佛一隻蟄伏的巨獸,隨時有可能將她吞噬。


    殷尋拂了把頭上的寒霜,耐著性子,死死盯住前方的路口。她相信,以陳沐的性子,今夜他一定會來!


    約摸一刻鍾之後,殷尋終於在路的盡頭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陳沐穿著一身墨色的衣衫,玉笛插在腰間,無比閑適的往這處可怕的地裂走來。


    殷尋身上早貼了前日改良的隱匿符,隻要她不調動靈息,元嬰之下皆不能發現。雖然時效不長,但所帶的數量已經足夠今晚的行動了。


    相比之下,陳沐的表現則輕鬆正當了許多。他甚至沒戴麵具,好像隻是夜半醒來,在自家園子裏遛上一圈。


    這地裂雖能透出陰氣,實際上入口處卻存在非常嚴密的禁製。不然殷尋早自個兒進去了,又何必趴在這裏等他半夜?


    陳沐指尖一彈,一個蛛網狀的波紋便在地裂前方擴散開來。那是幾大世家合力布下的封靈陣法,也正是因為對此陣頗有信心,這地裂入口才沒有派人看守。


    單憑陳沐現在的修為,是無論如何破不了陣的。但是殷尋知道,他曾有奇遇,身上帶著一個專克陣法的寶貝。


    隻見陳沐解下了腰間那個從不離身的玉笛,在笛身第二個孔道處輕輕一敲,一個紅色的物體便從中落了出來,靜靜的躺在他手心。


    殷尋趴在高處,看得分明,原來那是一枚極其細小的印章。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百尺之室,焚於隙煙。”


    這印章名喚“昆蜉”,據說是以神獸諦聽的心頭血凝結而成。如若使用得當,便可以勘破虛妄,幫助主人極其迅速的破解陣法。


    上一世陳沐結丹遇險,殷尋才曉得他有這麽個寶貝。然而自始至終,也不知其藏在何處。難怪陳沐對那笛子如此看重,原來不隻為裝逼,還有獨特的儲物功能。


    即便有“昆蜉”相助,陳木的靈力依舊不足以撼動世家們精心布下的禁製。所以殷尋猜測,他一定在臨走之前,向陳家的元嬰老祖求了一道靈息。


    果然,隻見陳沐有些肉疼的掏出一張黃符,雙手掐訣,恭敬的念了幾句。


    黃符上閃爍的文字逐漸凝聚起來,隨著陳沐的指引,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金色靈光。


    靈光一閃即逝,迅速沒入那豆大的印章之中。


    縱然隻有瞬息,殷尋還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來自強者的,不容忽視的威壓。


    注入了這道精純的靈力,那枚小小的印章從陳沐手中飛起,表麵閃爍著細微的血光。


    仿佛與那血光唿應一般,整個地裂的陣法也開始明明滅滅,忽隱忽顯。


    陳沐閉著眼睛,似乎在感受這奇怪的律動。殷尋也攥緊了拳頭,下意識的屏住唿吸。


    突然,陳沐雙眼大睜,眸中精光灼灼。那印章和陣法也同時停止了閃爍,一時間光華大盛。


    隻見他勾唇一笑,手指翻飛。那印章便猶如一根精巧的繡針,在亮起的陣點之間來迴穿梭。


    然而這繡針的作用不是縫補,而是拆除。


    殷尋清楚的看見,印章的每一次撞擊,都將那對應的陣點擊的粉碎。上百人鑄就的大陣,從點亮到毀滅,所用不過半刻。


    殷尋還未從剛才的震驚中迴過神來,陳沐已經收好印章,施施然地邁進了地裂。


    陰氣四溢,衣抉飄飄,殷尋看著他的背影,竟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瀟灑。


    這一定是我的錯覺。


    殷尋拍拍腦袋,趕緊從石壁上滑了下來。她保持安全距離,偷偷尾隨著陳沐,終於一咬牙,踏入了那似乎要吞噬一切的地裂之中。


    ………………………………………


    這個地方真如同地獄開出的裂口,越往裏走,越覺得不似人間。


    周圍的陰寒已經凝成了實質,盡管貼了好幾張旭陽符,殷尋還是忍不住直打哆嗦。


    前麵的陳沐倒很淡定,靈氣不要錢似的包裹在周圍,將他與外界的陰寒完全隔離。


    土豪真是毫無人性!


    殷尋一邊暗罵,一邊借助陳沐手中夜明珠的餘光,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他身後。


    還好這改良的隱匿符不僅能藏匿身形,還能適度的屏蔽發出的聲音。不然她跟的這般狼狽,早就叫陳沐發現了。


    兩人一前一後,不知走了多久。


    殷尋覺得,這地裂好似一個無限向下的坡道,並不陡峭,卻形態崎嶇、寬窄不一。


    她生性謹慎,沿途都做了記號,可到目前為止,竟然並沒有發現任何岔路。


    殷尋知道自己越走越深,因為女奴們淒厲的叫喊已經由清晰可聞變得模糊渺茫。


    身邊的寒氣漸漸加重,傳說中的洞冥草卻依然蹤跡全無。這地方看上去如此貧瘠,怪不得當年被人發現,也隻是早早封了,拿來做培養爐鼎之用。


    壓抑的環境讓殷尋忍不住亂想:這樣走下去,到何時才是盡頭?


    如果夜晚過去,地裂關閉,他們會不會永遠被關在這裏,靈力耗盡,成為一具饑寒而死的枯骨?


    看著前方皺眉思考的陳沐,殷尋明白他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


    她不知陳沐前世是如何解決,但既然決定了靠自己,就不能光憑記憶,坐以待斃。


    殷尋將自己與陳沐的距離拉遠了一些,一邊走一邊仔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她發現,每走過一段距離,右側的石壁上就會出現一種濕滑的苔蘚。


    按照常理,在這樣陰冷的環境下,不用靈力和符紙,要不了半晌,人就會凍成冰棍兒。可為什麽這些苔蘚卻能生存,甚至一直保持著潮濕和柔軟?


    就在殷尋陷入思索的時候,前方的陳沐拐了個彎兒,突然的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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