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尹寧調侃章衡,反而被章衡給裝了逼,但陸尹寧卻是頗為享受這種感覺。


    “我們已經與詹通判那邊聯係了,將水泥送去城牆那邊做了測試,已經定下來了,城牆直接用水泥代替糯米石灰這些,大約可以有幾萬貫的進賬。


    另外,府衙這邊的單子也被我們拿下來了,大約也會有幾千貫的進賬,前期的投資基本是已經拿迴來了。”


    章衡點頭道:“城裏麵的道路與溝渠呢?要不要我去打個招唿?”


    陸尹寧笑了起來:“那豈不是顯得我很無能?誰不知道我陸尹寧是章老爺您的人呀,我隻要出麵了,難道他們會拒絕麽?


    關鍵是,這水泥是又便宜又結實耐用,用在溝渠裏也罷,道路也罷,那能夠節省的成本可不少啊,而且還平整耐用,誰不願意用啊。”


    章衡笑道:“這一塊有多少錢緊張?”


    陸尹寧道:“水泥大約可以進賬五萬貫左右,另外,我將碎石子、竹子等等材料的訂單也給拿下來了,大約也有三四萬貫左右,加起來大約有八九萬貫吧。”


    章衡微笑點頭:“有這些錢打底,這水泥廠大約也不會虧損太多了。”


    陸尹寧嗤笑了一聲:“虧本?水泥這種神兵利器你跟我說會虧本?隻要城牆修起來,道路修起來,以後廣州城不會再用別的東西了。


    還有,堤圍不是馬上就要開工了麽,這筆訂單至少也是上百萬貫,如果這都能做虧本,我將我腦袋送給你算了。”


    章衡搖搖頭道:“廣州這邊就別掙錢了,掙多少都往裏麵投,想要掙錢,等堤圍建起來之後再說吧,堤圍是現在第一要事。”


    陸尹寧點點頭,她當然明白這對於章衡的重要性,她說道:“那我便貼著成本價來賣吧,維持不虧本便是了。”


    章衡笑了起來:“嗯,有了水泥,我發展西江三角洲的計劃終於見了雛形了。”


    韓修年果然是專業人士,帶著人跑了二十天左右,一迴來便找到了章衡。


    “漕帥,可以啟動了。”


    章衡振奮道:“都勘察過了,製定好施工計劃了?”


    韓修年立即拿出來勘察報告,施工計劃之類的東西給章衡,章衡看了看,雖然比不上後世的工程報告,但也是能夠看出來整個計劃也是相當完備的,章衡不由得暗讚:論搞大工程,還是中國人在行。


    韓修年怕章衡看不明白,趕緊給解釋道:“此次的計劃是抓大放小,我們將西江流域大大小小的河道進行分級,我們主要負責幹流與一級支流的堤圍。


    這些堤圍的要求更高,而且是要修成以後交通幹道的,所以,得由我們來指導修建,至於二級以下的支流,則是讓各鄉村去修建,當然,我們這邊會派出技術人員去指導的,其實不難的。


    之所以這麽搞,是因為枯水期的窗口時間太短,畢竟這裏多雨,隻有深秋到初春這段時間,也就是三四個月的時間,所以,必須多線同時啟動,將整體框架給做起來才行。”


    章衡點點頭,他知道珠江是大宋第二大水流量的大河,到了雨季的時候,那水流量是很嚇人的,必須趕在雨季之前,將堤圍給修起來,否則到了雨季,就不是動工的時候了。


    “那就……啟動吧。”


    章衡一聲令下,龐大的官府機器也就隨即轟然啟動了。


    章衡任命韓修年為西江三角洲堤圍建設工程總工程師,領導整個工程,讓詹崇文負責協調各縣之間物資、人力的調動。


    廣州州衙、州院、各直司、左司理院、右司理院、司法廳,司戶廳,以及各經濟部門,包括常平倉、迴易庫、常平庫、公使錢庫、公使酒庫、公使醋庫、棚前醋庫等部門的人員,也盡皆被章衡抽調出來,一起協調堤圍建設。


    這麽一個遍布整個三角洲的大工程,所需要的人肯定是很多的,若是不發動整個州衙的力量,光靠韓修年帶來的團隊,那是如何也幹不起來的。


    章衡堅定地態度讓各級官員胥吏都看到他的意誌,以至於不敢懈怠,章衡也親自組建了西江三角洲地位建設工程監督辦小組,親自任小組組長,親自監督堤圍造田的工作。


    然而,就算是如此,依然還是有人控製不住自己。


    十月二十七日,順德縣出了堤圍坍塌事件,參與修堤的勞力死傷十幾人。


    章衡立即帶隊嚴查,原來是負責該段堤圍的胥吏勾結工頭偷工減料,導致了堤圍坍塌事件。


    章衡鐵麵無私,繼續追查到順德縣知縣身上,順德縣知縣張周傑任用私人,利用工程貪汙受賄,以至於順德段堤圍都有質量問題。


    章衡立即采取行動,將涉及貪汙的所有人員都給控製住,然後由提刑司接手審查工作。


    這是一件相當大的事件,章衡的處理也不可謂不嚴厲,算是頗為震懾住不少人,但以宋朝官員的腐敗程度,不搞出幺蛾子是不可能的。


    章衡帶隊巡查工程的過程中,出現過懈怠不管事的,瀆職的,貪汙的,對於質量問題敷衍了事的……問題多如牛毛。


    知縣這等是朝廷直接任命的,章衡自己是動不了,隻能交給提刑司,但對於胥吏衙役之類的,章衡卻是有權限提拔以及清除的。


    章衡一路巡查下來,撤除大批不合格的胥吏,也提拔了大批勇於任事的人,這些人分布在各個縣衙乃至於各個部門裏麵去,乃至於許多鄉村的裏正耆長都讓章衡給替換了不少。


    這些人是章衡提拔起來的,自然是認章衡為官場靠山,章衡也可以通過他們來控製各個部門縣衙的動態,真正讓權力的觸角深入到縣鄉裏麵去。


    韓絳來了廣州之後,便天天跟著章衡上山下鄉的,按照他的話來說,這叫深耕廣南東路,央行要為再造新江南而獻出一份力。


    章衡懷疑他是在跟著自己遊山玩水,當然,西江三角洲現在也沒有什麽好玩的,因為正在大規模的修建堤圍,各條水係都是亂糟糟的,河道裏麵就沒有清澈的,都是渾濁的泥水,自然沒有什麽好玩的。


    一輪巡查完了,章衡這才迴到廣州。


    韓絳一路看下來,心中感慨萬千,跟章衡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一路跟著你在泥濘中行走嗎?”


    章衡詫異道:“你別給我搞什麽傷春悲秋的,老子年紀大了,聽不得那些。”


    韓絳頓時有些無語,怒道:“我也不是傷春悲秋的人!”


    章衡嗬嗬一笑。


    韓絳感慨道:“之前我以為你搞這個堤圍目的單純,可現在看來,你還真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章衡哦了一聲道:“看出什麽來了?”


    韓絳盯著章衡道:“你想通過堤圍造田之事,將廣南東路掌控在手裏!”


    章衡心裏一跳,臉上卻是若無其事道:“怎麽說?”


    韓絳眼睛裏麵有些熾熱:“堤圍造田項目很大,所以參與的人很多,上到州衙官吏,下到裏正耆長,包括十來萬勞工都含括在內!


    你通過堤圍造田,不斷找出問題,然後提拔新人,這些新人在各自的部門或者鄉村裏麵,這些人都將視你為靠山,這時候,你就徹底掌控了廣南東路,整個廣南東路都會在你的指揮之下!”


    章衡點點頭道:“作為一路轉運使,掌控治下一路,難道不應該麽?”


    韓絳點頭道:“當然是應該,我所說的便是這個,你給我演示了如何去掌控一個龐大的機構的方法,便是發起一件大事,然後將參與其中的人都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下,這樣權力也就把握在手中了!”


    章衡笑道:“然後呢?”


    韓絳嘿嘿笑道:“所以啊,我學會了。”


    章衡有些無奈:“就這?”


    韓絳眼裏有著亮光:“這還不夠啊,你知道有多少人一輩子都悟不出這個道理啊!”


    章衡笑了笑,他還以為韓絳發現了什麽大道理呢,說了半天,就這?


    不過,韓絳倒是說對了一部分,經過這番動作,他的確是將廣南東路最精華的西江三角洲給控製在手裏了。


    現在州衙州院基本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了,各縣衙裏麵也有他的人,乃至於鄉裏,也有他的眼線,西江三角洲發生什麽事情,他第一時間便能夠得知,他的政令一旦發出,便能夠深入到鄉裏裏麵去。


    而這,也隻是他來了廣南東路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便做到了。


    經過一輪的巡查,大規模的人員調整,大量勇於任事、勤勤儉見的胥吏、裏正、耆長上任之後,工程的進度便變得可控起來,在章衡的掌控下穩步推進。


    西江三角洲堤圍工程工程量很大,但章衡發動了十幾萬人參與其中,西江幹流與支流的堤圍一起動工,全麵推進之下,工程的進度非常快,韓修年興奮地與章衡匯報道:“按照這個進度,在枯水期結束之前,整個框架肯定是可以構建起來的。


    水泥這個東西實在是太好用了,無論是搭橋還是堤圍,都是無上利器啊,若是按照一般的方法,在一些關鍵的地方,得進深山開鑿大石,然後將大石運出來,進行裝填,才能夠頂住洪水的衝擊。


    這樣一來,雖然也能夠達到效果,但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太多,進度上肯定也是要大受影響的。


    可水泥不一樣,水泥可以化整為零,澆築起來養護幾天,便是渾然天成了,施工快捷方便,實在是太好用了。


    原本我還擔心在枯水期內完成不了呢,現在看來,應該是能夠完成了。


    甚至於堤圍之上的道路,都可以在枯水期內完成呢。


    漕帥,您就看著吧,等到開春的時候,您就能看到一個四通八達的西江三角洲!”


    對於這個進度,連章衡都有些吃驚,他是知道這工程有多大的,還得加上修路鋪橋的工程量,就算是後世,也沒有這麽快就能夠完成吧?


    不過章衡卻是想得多了,這時代對於道路橋梁的要求沒有那麽高,既不需要跨江大橋,道路也不是高速公路,他們用不上,也不可能搭建,隻要能夠讓馬車能夠通行,鄉村之間能夠相互連同就算是很好了。


    那根本不是一個概念的東西。


    可就算是這樣,對於整個西江三角洲來說,已經是天翻地覆一般的進步了。


    宗保生一開始跟著徐進的小舅子趙坤在城牆的工地上幹活,幹了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也頗攢了一些錢,這當然是令他很是開心的,但在州衙開始招募勞力參與修堤圍的時候,宗保生毫不猶豫地報名了。


    雖然去修堤圍不給薪俸,而且也肯定不如修城牆來的輕鬆,他跟著趙坤,趙坤其實就是讓他幫著跑跑腿,管理一下工地上的工人,其實是非常輕鬆的,而且趙坤後麵給的薪酬也是按照小工頭的薪酬來給的。


    但宗保生卻依然不願意留下,趙坤勸阻不住,趕緊找徐進詢問意見。


    徐進聽完之後有些詫異:“他要去修堤圍?”


    趙坤苦著臉道:“你說他是不是掌握了什麽東西,現在要去告密了?”


    徐進盯著趙坤道:“你是不是又在裏麵胡亂伸手了?”


    趙坤差點就跳了起來:“這我哪裏敢啊,人家漕帥的人都塞我身邊了,我若是還敢伸手,我是傻還是找死啊!”


    徐進點點頭,這話他倒是信的,他這個小舅子是貪婪,但膽子不大,這種情況下他的確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徐進點頭道:“走,帶我去見見他。”


    來到城牆工地的工棚裏,徐進看了一個坐立不安的宗保生。


    宗保生看到徐進,恍若是見到了大救星一般,趕緊跑過來:“徐老爺您來了?”


    徐進滿臉的笑容:“宗老哥,你這是怎麽啦,看著好像有些焦躁呢,是不是在工地上幹活不開心呀?”


    宗保生有些不好意思道:“徐老爺,不是這麽迴事啊,趙工頭對小人很好,工錢也給得多,若不是堤圍的事情,我還想繼續幹呢。”


    徐進哦了一聲:“堤圍的事情啊,你為什麽想要去堤圍上幹呢,造堤圍要下水的,現在天氣這麽冷,下水幹活,哪裏比得上在城牆這邊啊?”


    宗保生嘿嘿笑了笑,不太好意思道:“去堤圍那邊是辛苦,但卻是可以分田地的,您知道的,掙錢肯定是不如土地的,錢很快就花完了,可土地卻是一直都可以耕種的,所以……”


    徐進明白了,這是想去造堤圍分土地。


    他琢磨了一下,笑道:“宗老哥,其實你不必去堤圍那邊,就在這兒幹就挺好。”


    宗保生卻是頗為堅定:“徐老爺,小人就想要十畝地,我隻要去堤圍上幹四五個月,就可以得到十畝地,我需要這十畝地來養活家裏的四個半大小子。”


    徐進笑了起來:“宗老哥,別著急,我這不是在攔著你,而是說你沒有必要去哪兒受苦,在城牆這邊幹就挺好的,你想要十畝地,也不難的。”


    宗保生眼睛一亮:“徐老爺,您有辦法?”


    徐進笑著點頭:“嗯,城牆這邊大約明年年初就可以完工了,大約還可以幹上三個月左右,宗老哥,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你可以掙到多少錢?”


    宗保生算了算,他現在算是小工頭,幹的活輕鬆,但拿的錢卻是多了不少,這個月他便拿到了將近十貫左右,若是再幹上三個月,那就是四十貫了。


    徐進當然知道宗保生能拿多少錢,他笑道:“你知道現在開發出來的田地一畝地賣多少錢麽?”


    徐進比了一個七的手勢:“十畝地,隻要七貫錢!”


    宗保生聞言吃了一驚:“這麽便宜?”


    徐進點點頭。


    宗保生還是有些猶豫道:“可是,我這也是不知道去哪裏買啊?”


    徐進笑道:“宗老哥,你看我,你要買地,我還能夠讓你買不著麽?”


    宗保生頓時大喜,也不提去修堤了,開心的在工地上繼續幹。


    但趙坤有些不開心,埋怨徐進道:“你幹什麽要留他啊,有他在,我什麽事情都不敢做了!”


    徐進瞪了他一眼道:“我就是怕你亂來!”


    當然這話不是真的,徐進繼續道:“詹通判親自來安排的人,然後在我這待不下去,跑去修堤圍了,到時候詹通判來問我,小徐啊,宗保生在你哪兒幹得怎麽樣了?我該怎麽迴答,啊,他跑去修堤圍去了,就為了十畝地……”


    趙坤這下子也明白了,連連點頭道:“明白了,明白了!”


    徐進點頭道:“好好籠絡一下他,別讓他瞎想,田地的事情我會解決的,到時候城牆這邊搞好了,城內搞道路的時候,你也帶著他去。”


    趙坤頓時又愁眉苦臉起來。


    徐進恨鐵不成鋼踹了他一腳道:“不成器的東西,這是漕帥的舊識,若是有一天漕帥遠在他鄉想念舊識,找他過去聊聊天,但凡是提了你一句,你特麽就飛黃騰達了!”


    趙坤沒有好氣道:“得了得了,能不能飛黃騰達我不知道,但這外快肯定是沒有了!”


    徐進哼了一聲:“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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