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錢大約十斤左右,十貫錢足足有一百來斤。


    宗保生拿著錢有些束手無措哦,他們來的時候是挑著柴火的,但現在柴火賣掉了,手中隻有一把扁擔,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將這些錢帶迴家了。


    工作人員見到這種情況,問要不要先把錢放在央行,一點一點取即可,但宗保生好不容易拿到錢,又如何願意將錢給送迴去,連連搖頭。


    工作人員見轉笑道:“那你也搬不走啊?”


    宗保生小心翼翼道:“能不能給借我一對籮筐,我挑迴去後再給您送迴來?”


    工作人員有些為難,他們這邊有的是錢,但這籮筐還真是沒有。


    韓絳在裏麵聽說了外麵的事情,便走出來笑道:“這有何難,用馬車送一送不就好了麽?”


    聽到韓絳發話,工作人員趕緊安排馬車,將宗保生宗長老父子以及一百多斤的銅錢送迴了家。


    可這一送卻是送出了禍事。


    村裏少見馬車,尤其是像央行這邊的馬車裝潢頗為精美,一看便是高端貨色,進入村子裏,頓時引起了轟動。


    許多人圍著馬車,以至於宗保生父子將銅錢搬下來的時候,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發問。


    工作人員卸了貨,便著急迴去了。


    宗保生心裏覺得哪裏不對,但既然鄉親們都在問,便將在央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聽到宗保生隻用三分的年息,也不用任何東西抵押,便從央行裏借到這麽多錢,他們更是轟動了起來。


    今年大旱,誰家都不好過,已經有不少家找村裏的富戶借了高利貸,甚至有人已經打算出售家裏的田地了,沒辦法,江淮這地方前幾年便遭受了災情,當時借的貸還沒有還清呢,現在又要借貸,這如何能夠受得了?


    官府法律條文的限定,民間借貸較為普遍的利率是四分左右,這聽著好像比央行才高了一分是不是?


    實際上不是一迴事,央行是年息三分,而民間借貸的四分指的是月息,也就是說,就按照最簡單的方式來算,年息就足足是36%了。


    而且,這隻是簡單的算法,真正的利息不是這麽算的。


    然而,如果真能夠保持月息四分的標準,其實也還是比較良心的,實際上,民間借貸的利率往往沒有統一的規定,通常在法律規定的上限範圍內,由放貸人自己製定,隻要不超過法定上限利率即可。


    而什麽是法定上限利率?


    這就要說道“倍稱之息”了。


    所謂倍稱,意思是借一還二,比如說宗保生借貸十貫錢,在央行借,他的貸款一年到期,連本帶利,隻需還給銀行10.3貫,而他若是找這種定了倍稱之息的高利貸,一年到期之後,他得還人二十貫!


    無天災人禍的情況下,他們大約還是能夠償還的,可一旦遇到戰亂、災荒,無法償還債務的農民比比皆是。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隻能夠無奈地賣出田地償還貸款,然後淪為流民了。


    有人提出要看契約,宗保生其實內心不是很願意,但也不好得罪鄉親,隻好拿出來給大家看,其實認字的人也不多,還是宗長老給大家讀一讀。


    當宗保生所說的條款,在契約上被一一證實的時候,他們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唿聲,聽完一遍還不夠,還得宗長老繼續讀第二遍第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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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長老對契約已經是十分的熟悉,聽到以往尊敬的村裏叔伯們的讚歎聲,心裏覺得十分的飄飄然,於是更加賣力地讀著契約,鄉親們也迴饋著讚歎聲,絲毫沒有覺得厭煩。


    然而讀著讀著,鄉親們的聲音漸漸消失,隻剩下宗長老自己抑揚頓挫的聲音。


    “……若是到期無力償還,可以向央行申請延續償還,本金不變,利息不變,自動延期一年……”


    宗長老愕然停了下來,然後看到一個身著長袍的士紳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冷笑。


    鄉親們噤若寒蟬。


    士紳慢悠悠的踱步,走到大家的麵前,輕聲笑道:“官家仁慈啊,竟是給大家找了這麽好的一條活路……嗬嗬嗬。”


    他看向宗保生。


    宗保生臉色有些煞白:“張老爺,我……我……”


    張老爺嗬嗬一笑:“鄙人本著慈悲為懷,因而傾盡家財幫助各位鄉親,幫你們度過災年,原本也沒有想到得到你們的感激,但現在你們這般作為,卻是當鄙人盤剝你們,唉……”


    張老爺痛心疾首,“……看你們的模樣,好像是都要棄鄙人而去啊,嗬嗬嗬。”


    張老爺環視眾人,眼神十分犀利,眾人不敢與他眼神有接觸,張老爺得意一笑道:“隨便你們唄,鄙人就想看看,這什麽勞什子央行,能夠支撐多久,嗬嗬。”


    宗保生臉色從煞白轉為通紅,吭哧了一會道:“張老爺,央行是朝廷籌辦的,是官家為了幫我們這些泥腿子度過災荒的,我們找央行借錢,沒有什麽不對吧?”


    張老爺點點頭道:“當然沒有問題,鄙人不會有任何意見的,嗬嗬。”


    說完這話之後,他便踱步到旁邊去,看著天邊的雲彩,似乎那平平無奇的雲彩有什麽吸引了他一般。


    一個壯漢大步越過眾人,走到宗保生的麵前。


    宗保生臉色再次變得煞白起來,嘴唇都在顫抖,渾身抖得跟篩糠一般:“張大壯,你要幹什麽?”


    張大壯咧嘴一笑:“宗保生,你上次鋤草,將我家的田埂給刨了半邊,這樣一年刨半邊,幾年後,我的田地就都是你的啦,你說你缺不缺德!”


    宗保生一臉的錯愕:“咱們的田地根本就沒有挨著,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我怎麽跑去刨你家的田埂了?”


    張大壯哦了一聲道:“那更離譜了……”


    他忽然一拳打在宗保生的臉上,一下子將宗保生打倒在地,“……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你還來刨我家的田埂,這是找事兒啊!該打!”


    說完他便撲上去,左一拳右一拳,打得宗保生哀唿連連。


    宗長老看到父親被打,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後反應了過來,怒吼著衝上去,卻被張大壯一腳揣倒,揣倒宗長老之後,張大壯哼哼一腳踩在宗保生的小腿上,頓時卡察一聲,宗保生的小腿呈現出詭異的扭曲。


    宗保生的慘叫聲響徹整個村子,宗保生的妻子聽到聲音趕出來,頓時被眼睛都紅了,如同雌虎一般撲過來,也是被張大壯一腳揣倒。


    宗家人的慘唿聲此起彼伏,鄉親們的臉色各個煞白,有的人已經挪動腳步離開了。


    張老爺這時候似乎是看夠了風景,緩緩轉身,幽幽道:“好了好了,是不是誤會了啊,畢竟你們兩家的田地都不挨著,大壯,還不和宗保生道歉。”


    張大壯獰笑了一聲道:“哦哦,好像是誤會了,嗬嗬,保生哥,對不起啊,好像是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你刨我家的田埂了,對不住,對不住,哈哈哈哈哈!”


    張老爺一臉憐憫的看著宗保生道:“你說你啊,閑著沒事跑別人夢裏麵幹什麽,這不是遭罪麽?”


    他看向眾人道:“大家記住了,別閑著沒事找事哈,趕緊都迴家去吧,啊,別惹事生非。


    鄉親們一哄而散,生怕晚走一刻,便被張老爺給記恨上了。


    張老爺看著一哄而散的眾人,麵露冷笑。


    張大壯湊了過來,看著宗保生借迴來的十貫錢,低聲道:“這裏十貫錢……”


    張老爺擺擺手道:“便是賠償你家田埂的錢,拿下去給兄弟們給分了。”


    張大壯大喜:“是是,謝謝張老爺賞賜!”


    宗長老捂著肋骨,肋骨劇痛無比,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踹斷了幾根,他仇恨的看著張老爺,張老爺卻是視而不見,徑直走了。


    隻留下宗家人在地上哀嚎。


    宗妻流著眼淚扶起了宗保生到床上躺著,然後趕緊跑村裏的老張大夫那裏去,卻看到張大壯坐著喝茶,看到宗妻冷冷一笑道:“宗家嫂子,你迴吧,我被宗家大哥幹下的缺德事氣得胸口痛,這幾天得在張大夫這裏治療,張大夫大約沒有時間去給別人看病了。”


    宗妻氣憤莫名,哭著道:“張大壯,人你打了,錢也搶走了,威也立了,非要把人搞得家破人亡不可麽!我家當家的要真是死了,你就不怕吃官司麽!”


    張大壯抿了一口茶,嘿嘿一笑:“死不了的,最多就是跛腳嘛,我說翠花啊,當年你怎麽就看不上我,就要非要嫁給宗保生這個窩囊廢呢,咱們村姓張的你不嫁,非要嫁給宗家的小姓,還是個獨苗,你是咋想的啊。”


    張大壯連連搖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宗妻不與張大壯多費口舌,轉頭哀求張大夫:“昌伯,醫者父母心,您一定要幫幫保生啊。”


    張大夫有些尷尬,瞄了一下冷笑的張大壯,為難道:“保生媳婦,你看,我這也是抽不開身啊,唉,你要不去找長河村的李常和給你當家的看看?”


    宗妻跌跌撞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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