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汴京青樓瓦舍之中有清越的歌聲飄揚,所傳唱的便是章衡前天所作的《水調歌頭》,歌聲悠揚,歌詞美好,引得行人紛紛駐足側耳聆聽。


    “這是誰的詞,怎麽又一股仙氣飄飄,這是中秋詞吧,以前沒有聽說過啊?”


    行人們互相詢問,有的人幹脆進了青樓裏去,打算找青樓的小姐姐諮詢一下。


    別誤會啊,他們本來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單純諮詢一下這是什麽詞。


    至於之後與小姐姐們探討一下詩詞的事情,就隻是順帶而已,並不表示他們的原意如此。


    於是這一晚上青樓瓦舍的生意爆棚。


    據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資深青樓龜公說。


    每一次章廿四作詩詞,青樓的生意便會迎來一波利好。


    可以這麽說,章廿四便是青樓生意的風向標。


    一旦有章廿四的新詩詞,青樓的小姐姐們一定會千方百計拿到詩詞,然後立時進行排練演出。


    若是趕不上的,便要立即落伍了。


    所以,一旦有士子過去青樓探討人生真諦,很有可能在極樂的時候會被問起章廿四是否有新詞誕生,很可能會很掃興。


    也有頭腦十分靈活的士子,號稱自己乃是章廿四的好友,章廿四是否有新作,他不僅一清二楚,還有可能提前將章廿四的新作給拿出來。


    於是,該士子被小姐姐們極力吹捧,甚至免費睡了幾個小姐姐。


    但長時間沒有新詞出現,不免引人發疑。


    便有人去查了一下,原來不過是一個與章廿四搶過太學饅頭的同窗而已。


    打人是不敢打的,但這士子的名聲卻傳遍了青樓妓館,可能下半生都再進不得了。


    該士子痛哭流涕,覺得這一生已經全然失去了意義,不如一死了之……


    然後這士子被人發現偷偷鑽了小巷子,找那些半掩門的小姐姐們去探討人生去了。


    不由得讓人感慨,生命的力量是何等頑強,他們自會找到出路。


    這些章衡兄弟並不知道,他們便窩在曾府裏。


    該說不說,曾公亮喜好斂財,是因為他也擅長享受。


    曾府裏吃喝俱都十分精美,居住出行也是一等一的奢華,可見曾公亮並不是一個守財奴,他是個懂生活的人。


    章衎曾經認為太學饅頭是天下美食之極品,但在吃過了曾府的飲食之後,他便覺得太學饅頭是他的青春,是以後用來緬懷青春的意象,而曾府的飲食,那才是生命的必須。


    章衎因此有了一個夢想——以後章府也要這般!


    章衎將這個夢想與弟弟章衡說了,章衡不由得失笑,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這個道理了。


    想及之前的章衎,還是一個恨不得一文錢掰開當成三文錢花的吝嗇漢子,但在曾府才呆了這麽短的時間,便讓思想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當真是從簡入奢易,從奢入儉難難啊。


    當章術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章衎章衡才驚詫道:“二哥,你迴來了?”


    章術一臉的不滿:“我被人捉了去,你們便在老師這裏吃香的喝辣的,一點都不關心我的安危?”


    章衡湊近章術聞了聞。


    章術心虛地推開了章衡道:“幹什麽幹什麽!我在問你們呢!”


    章衡與章衎匯報道:“大哥,二哥身上隻有酒肉香味,沒有胭脂香味,那麽大約隻是被人招待著吃了一頓好吃的,還沒有失身呢,嗯……這個時候就迴來了……”


    章衡一指章術,下了一個結論:“大哥,咱們二哥被嫌棄了!”


    章術一下子就急了:“什麽被嫌棄了!不要瞎說!我章居中玉樹臨風,才華橫溢的,誰眼瞎會嫌棄我,我還真就告訴你們了,你二哥我的婚姻,定了!”


    章衎與章衡麵麵相覷。


    章衡道:“二哥,你說說唄,對方是什麽人家?”


    章術便將鄒堯章的家庭情況給說了說,章衎皺起了眉頭:“是個商戶啊?”


    章術急道:“商戶怎麽啦,隻要人好不就行了?”


    章衡笑道:“二哥見過人了?”


    章術吭哧了一下道:“鄒堯章與鄒夫人我都見了,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可見他們的女兒也差不到哪裏去的吧?”


    章衎罵道:“你這是圖人家人好嗎?你這是圖人家的錢財!下賤!”


    章術哼了一聲道:“我總得圖一樣吧,總比饞人家的身子好吧?”


    章衡拊掌笑道:“二哥是懂生活的。”


    章衎瞪著章衡。


    章衡笑道:“二哥說了鄒堯章與鄒夫人人不錯,都說女兒肖母,想必這女兒也差不到哪裏去。


    二哥跟大哥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到了合適的年紀,的確該提上日程了。


    而且大哥,二哥能夠找到一個家裏有錢的,對他也不是壞事,這以後二哥一生便有了著落了不是?”


    章衎聞言沉思了一會,好像是這個道理?


    他斟酌了一下語句:“那就……試試看?”


    章衡點頭道:“嗯,我們就這麽定下來,不過還得問問老師的意見,咱們兄弟父母仙逝,那麽請老師來幫我們主持也是合理嘛。”


    章衎拊掌笑道:“對,請老師來做主。”


    於是兄弟三人去了曾公亮的書房,曾公亮聽了章術的描述,又問了幾個問題,點頭道:“鄒家我是知道的,的確是巨富之家,居中能夠娶他的獨女,的確是一件好事情,此事為師沒有意見。”


    章衡笑道:“老師,我們兄弟三人父母早逝,婚事還得是您這個老師來做主。”


    曾公亮笑道:“理應如此,這樣吧,為師讓你們師母去操持此事,有需要為師出麵的,為師自然會去,居安你要多操勞一下。”


    章衎趕緊點頭道:“老師我會的。”


    此事便這麽定下來。


    第二日是中秋,章衎帶著兩個弟弟去章府,也就是章得象的府上拜訪。


    但眼前的繁華景象,令得兄弟三人以為是來到了鬧市一般。


    兄弟三個頓時有些傻眼。


    門口車馬停放得都要聽不下,門子也忙得不行,章衎硬著頭皮上去道:“在下兄弟三人乃是來求見章叔祖,還請稟告一聲。”


    那門子百忙之中抬眼看了一下,問道:“你們是哪家的?”


    章衎趕緊道:“我們是浦城章家子侄……”


    門子嗯了一聲便打斷道:“禮物及名帖留下便可,我們會登記好的,待相公有時間了,便會看的。”


    章衎聞言愣了愣,看了一下章衡,章衡點點頭。


    兄弟三人便將禮物以及名帖放下,那門子甚至都沒有時間多看一眼。


    章衎低聲道:“就這麽走了?”


    章衡點頭道:“就這般吧,迴去再說。”


    於是兄弟三人便乘坐小驢車返迴,路上章衎迴頭看了看章府,歎了口氣道:“三哥兒以前說的是對的,這章家嫡係的,的確是不把我們旁係的放在眼裏的。”


    章衡笑道:“這樣也挺好。”


    兄弟三人默默無言,心裏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迴到了家裏,章衎笑道:“今天是中秋,咱們便開開心心地過個中秋吧。”


    章衡與章術兄弟兩個相視了一眼,俱都興奮起來。


    章術笑道:“正要好好地過一個中秋!”


    房子已經大掃除過了,倒也無須再重新打掃,主要是要準備好祭品拜祭父母。


    祭品之前都是準備好的,雞鴨鵝肉鹵製起來,瓜果直接擺盤,然後抄幾盤青菜裝盤,統統擺在桌上。


    稍後點起了火燭,上香禱告,章衎嘴巴裏滴哩咕嚕的說了大半時辰才算是說完。


    又等候個把時辰,便開始燒起來紙錢,等紙錢燒盡,章衎到院子裏點了一掛炮竹,便算是祭拜完成。


    然後兄弟三人便將祭品收下來,雞鴨鵝剁成塊塊,下鍋油炸一遍,青菜熱一熱,米飯也要炒一下,便是十分豐盛的晚餐了。


    兄弟三人在桌前坐下,父母的神位牌便在不遠處,就像是一家人還都整整齊齊在一起吃飯一般。


    外麵夜幕也悄悄降臨,有爆竹聲相繼響起,夜空中有燈火漸次亮起,小孩子的歡叫聲一直都沒有停歇過。


    章衎側著耳朵聽了一會,笑道:“吃吧,嗯,上次樊樓送過來的酒還有一點,咱們舀一些喝吧,天氣有些涼了,正好暖暖身體,也算是給三哥兒慶祝一下吧。”


    章術一下子蹦了起來,嘴巴裏嚷嚷道:“我去,我去!”


    章衎瞄了一眼,發現章術用了大碗,一人舀了滿滿一大碗,不由得笑著搖頭。


    章衡過去幫著端了酒過來,一人一碗,章衎低下頭嗅了嗅,喜道:“這酒噴香!來,我作為大哥,舉一個!祝願我們兄弟三個的日子越來越好,祝願三哥兒春闈旗開得勝,祝願二哥兒喜事成真!來幹杯!”


    兄弟三人舉起碗碰了一下,章衎抿了一大口,張口一吐,滿口酒香四溢。


    章衡小心地喝了一口,慢慢地咽下,烈酒劃過喉嚨,火辣辣的。


    章術則是咕冬咕冬兩大口,碗裏麵的酒頓時少了一半。


    章衎頓時罵道:“你這酒蒙子,這麽好的酒就這麽糟蹋了!你是不知道這酒有多貴的吧!”


    章術噴出一口酒氣笑道:“大哥,咱們家現在也不缺錢吧,省這點錢作甚!”


    章衎罵道:“怎麽不缺錢!你這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咱們多久沒有收入了,你是不知道吧?


    三哥兒那邊商場的分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咱們雞蛋灌餅是賣不了了,咱家已經是窮到隻有三套房子了!


    自己得住一套吧,另外兩套雖然租出去,但每個月就那幾百大錢的,又能幹什麽事?”


    章衎罵罵咧咧的,“等師母給你把婚事說下來,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聘禮得要吧,新衣衫得買吧,還有其他好多的東西,每一樣錢都得花的,這是省不了的!


    咱們那點存款,又能濟上什麽事?”


    章衎不在乎道:“大哥,你放心鄒家有錢的很,這些事情讓他們來操心便是了。”


    章衎更生氣了:“你這是什麽混賬話!咱們是娶妻,不是入贅!


    該咱們幹得事情,該咱們出的錢,讓他們出了,這算是怎麽迴事?


    若真是這樣,到時候你在家裏還有地位麽,那樣的生活還有什麽盼頭……”


    說到這裏,章衎轉頭看向章衡,聲音變得溫柔起來。


    “……三哥兒,大哥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章衡正喝酒看戲呢,沒想到章衎一下子將話題轉到他身上來,趕緊把快子放下道:“大哥您說。”


    章衎斟酌了一會,看了一下章術道:“二哥兒要成親了,還跟著咱們住一個院子,想來是有諸多不便的。


    人家鄒家也是大戶人家,委屈人家的閨女住小房子終究是不好,所以,大哥想跟你商量一下……”


    章術斷然道:“大哥你別說了!”


    章衎卻是不管章術,徑自說道:“……西角門大街那套院子很大,就算是老二家一起去住,也不算是委屈了人家的閨女。


    所以,大哥想跟你討個商量,將這套院子給你二哥,至於你麽,以後現在住的這套院子還有之前買的那套小的,都給你,這樣雖然也虧了你,但也算太吃虧。”


    章衡失笑道:“大哥你這麽說就沒有意思了,二哥要成親,咱們自然得支持的。


    西角門大街那套房子,說到底也是咱們兄弟三人的。


    大哥說給二哥便給二哥,更談不上誰吃虧的,我是舉雙手雙腳讚成的。”


    章術陰沉著臉道:“我不同意!說實話的,咱們兄弟三人依仗老三太多了,這三套房子,那一套都跟老三有莫大的關係。


    小房子是咱們一起買的沒錯,但雞蛋灌餅是老三想的法子,沒有雞蛋灌餅攤子,咱們在汴京都活不下去,哪裏有能力買房子?


    咱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也是老三用白糖房子以及商場股份換迴來的,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還有西角門大街那套院子,更是老三自己獻策換來的,跟我們兄弟兩個沒有半點關係!


    所以,大哥,三哥,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房子我真的不能要!”


    章衎喝道:“老二,你坐下!這事情你沒有資格說話,長兄為父,長兄如何安排你便聽著便是!”


    章術梗著脖子站著:“大哥,老三是解元,春闈無論如何也是要中的,中了進士,有老師在,到時候便是京朝官,每日都要上朝,西角門大街那裏的房子剛好給老三住,這才是大事!


    至於咱們現在住的這房子,咱們現在都得住著,咱們都還得上學呢,這裏住著最是方便了,不能搬!”


    章衎見章術還敢說話,頓時怒了:“你這個憨貨!……”


    他捋起了袖子,便要上演全武行。


    章衡有些無奈:“停停!今天是中秋節呢,大好日子,你們就別吵吵了!都聽我說一句!”


    章衎與章術頓時都看向章衡。


    章衡斟酌了一下道:“二哥,這事情咱們聽大哥的,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是咱們章家的事情,這麵子咱們章家不能丟!


    所以,這西角門大街的院子,便作為你的婚房,這事情便這麽決定了。”


    章術急道:“這如何可以……”


    章衡擺擺手道:“二哥你閉嘴!”


    章術閉上了嘴巴。


    “……其次,大哥你說的什麽其餘的兩套房子都歸我,怎麽,大哥這麽快便想分家了?”


    章衎一聽頓時急了:“瞎說,我可沒有這樣的想法!……”


    章衡一攤手:“那不就是了,咱們不分家,所以啊,談什麽這個是誰的,哪個是誰的,不就是想分家麽?”


    章衎也閉上了嘴。


    章衡笑道:“在我看來啊,這三套房子又算得什麽,了不起一兩萬貫就打住了,商場那邊的份子才值錢呢。


    雖然還沒有看到賬本,但之前不是跟你們算過賬了麽,等走上正軌,一年分到的錢,能買好幾套院子呢。”


    章衎又是歡喜又是愧疚。


    歡喜的是章衡能夠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愧疚的是,明明這些事情是他這個大哥該承擔起來的,反而要去占三哥兒的便宜,這讓他心裏十分的不好受。


    章術更是一臉的愧疚。


    章衡笑著安慰道:“大哥二哥,你們眼界別這麽小,以後等咱們都考了進士,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嘛,咱們章家一門三進士,那才是光宗耀祖的時刻,你們說是吧?”


    章衎不由得悠然神往:“若真是如此,那咱們爸媽在天之靈,可不知道得高興成什麽樣子呢?”


    他幹脆走出來,到父母的神位前,又點燃一炷香插上,雙手合十禱告:


    爹娘在上,孩兒祈求你們在天之靈好好保佑三哥兒明年春天春闈起開得上,為咱們章家首開勝利!


    也祈求爹娘保佑二哥兒此次成親諸事順利,在家裏夫妻和睦,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章衎禱告聲中,章衡輕輕抿酒,家裏溫暖如春,酒肉香味四溢,外麵的爆竹聲不停。


    好一個中秋佳節!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嫦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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