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禮與佟掌櫃對外麵的事情一無所知。


    常禮耐不住佟掌櫃的糾纏,隻能說道:“妲兒是個有想法的,今天跟著章衡過來,便是讓你給傳這個話來的,嗬嗬。”


    佟掌櫃笑意漸漸消弭,變得些許凝重起來:“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讓我看到的,可是,她有什麽用意呢?”


    常禮笑了笑,笑容裏麵頗有深意:“我這個女兒啊,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主見了……老佟,你說,我要是多一個進士女婿,你覺得如何?”


    佟掌櫃瞪大了眼睛:“老常,你說的是章三郎……嘿,有點意思啊,這章三郎很有可能考中進士啊,哈哈,要是這樣的話,老常家期待了百年的事情,豈不是就要實現了?”


    常禮歎了口氣:“我這傻閨女啊,哪裏有那麽簡單幼!官商官商,其中的鴻溝有多大你我還不清楚麽,我這閨女心大,就怕她因此受到傷害啊。”


    佟掌櫃安慰道:“這章三郎年紀小,或許不會介意這些呢。”


    常禮搖頭道:“他可是有老師的人,曾公亮什麽人呀,那是有著七竅玲瓏心的,有他盯著,豈能讓弟子走了錯路……不行,我不能讓閨女栽這個跟鬥!我得去將她找迴來!”


    說著常禮就要跑出去,卻被佟掌櫃給拉住了。


    “老常,澹定!”


    常禮看著佟掌櫃。


    佟掌櫃低聲道:“你這隻是瞎猜而已,事情未必就如你所料,若是搞錯了,豈不是鬧笑話,你不如私下裏與小娘子好好地聊聊,別搞得這麽勞師動眾,否則小娘子麵上不好看啊!”


    常禮點頭道:“你說的是,我差點暈了頭。”


    佟掌櫃又道:“而且……這事情難道就全無希望了麽?”


    常禮想了想,臉色有些苦澀,緩緩的搖了搖頭。


    佟掌櫃卻笑道:“常東家所言差矣,這事情卻未必就不可能,你忘了真宗天禧三年向敏中和張齊賢兩位宰相爭娶柴氏的事情麽,隻要有錢,連宰相都得折腰!


    章氏兄弟雖然拜得名師,但卻清貧,未嚐不會為了大筆的嫁妝娶妻,隻要東家願意拿出大筆嫁妝,未嚐不能吸引三郎,你說是吧?”


    常禮苦笑道:“向敏中和張齊賢之事你了解不多,市井是這麽傳,但還真不是那麽一迴事,主要還是涉及蔡寡婦夫家財產緣故,裏麵的事情頗為複雜,不是你想的那般……不過,你說得對,或許可以試一試?”


    佟掌櫃鼓勵道:“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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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衡在常妲的指揮下,一路直行,越走越是荒涼,過了一個小森林,眼前頓時一片開闊,一個偌大的營地出現在眼前。


    許多馬車在小森林旁停駐,而偌大的營地裏麵傳來巨大的歡唿聲,還有馬鳴聲、擊棒聲、唿痛聲……十分的熱鬧。


    章衡與常妲往裏麵走去,過了營房,一個很大的操場出現在眼前,一群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女們騎著馬在場上飛奔,手上持著類似高爾夫球棍的棒子,追趕著一顆紅色小球,唿嘯往來!


    章衡隻是駐足看了片刻,便感受到了這項運動帶來的衝擊力。


    與單純的籃球足球相比,馬球這項運動光是馬匹跑起來的氣勢,就足以震撼人心。


    常妲看到目眩神迷的章衡,嘴角泛起了笑容,認為抓住了章衡的一個弱點了。


    恰好一個年輕人一騎絕塵,將馬球擊進球門,頓時引起一片歡騰。


    常妲趕緊介紹道:“此人叫楊寘,他是開封府推官楊察之弟,你應該知道他的吧,據說是國子監試第一。”


    章衡神色有異:“他便是楊寘?”


    常妲點頭笑道:“對,他便是了,據說新任樞密使晏殊有意招他為婿,所以現在的他風頭頗盛呢。”


    章衡端詳了一下,那楊寘二十來歲的年紀,果然風采過人,尤其是意氣風發的模樣,令人見而心折。


    隻是章衡想起楊寘的一生,又是搖頭暗自歎息。


    楊寘大約是真有才華的,但命運也是多坎坷,比之章衡原身還要慘。


    同是狀元,章衡一生在官場上雖然不得誌,但至少平平安安過一生,但這個楊寘,卻在中狀元後,授將作監丞,任潁州通判,母親就病逝了,未及赴任。


    而且喪事辦完不久,便一病不起,日漸羸弱,終於撒手人寰,年僅三十歲,可謂才華未展,英年早逝了。


    章衡與常妲的到來,旁邊觀戰的人早有關注,主要還是因為無論是常妲也好,章衡也罷,俱都是男的俊,女的靚,這樣的組合,自然是容易引起關注的。


    常妲介紹起楊寘,章衡卻是搖頭,頓時引起旁人的不滿,一個年輕人喝道:“你是何人,竟然輕視審賢兄,審賢兄可是國子監試第一,你有何資格輕視於他!”


    年輕人的話頓時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趕緊向旁人相互諮詢發生了什麽事情。


    年輕人提高了聲音道:“此人不知為何人,竟然對審賢兄評頭論足,還頗有不屑之意,在下雖非審賢兄密友,但欽佩審賢兄之才華人品,不允許有人如此輕慢,因而嗬斥之!”


    這一次連場上的楊寘也聽到了。


    楊寘驅馬過來,居高臨下看了一下章衡與常妲,看到常妲的時候眼睛一亮,但看到章衡時候卻是渾身一緊,這是男人看到英俊男人該有的反應。


    原本楊寘本無敵意,但看到章衡這一刻,他頓時有敵意滋生。


    他原是打算從馬上下來,免得顯得傲慢,但看到章衡的時候,他便想著維持高高在上的傲慢了,他神情冷峻,居高臨下盯著章衡道:“足下是何人,怎敢隨意臧否楊某,楊某雖然不才,但也不是可以隨意臧否的人物!”


    章衡原本可憐楊寘命運,而且這也隻是一個誤會,但楊寘這麽一說,卻是讓他有些不太好下台。


    不過他還沒有說話,常妲便先忍不住了,她是個聰明人沒錯,但她不允許有人在她麵前羞辱她喜歡的少年,便大聲道:“都說楊寘是國子監試第一,本以為是個聰明人,但怎麽就聽信一麵之詞,分明是這個人挑撥離間……”


    她正要繼續說,卻被章衡給拉住了,她迴頭看向章衡,章衡輕輕搖頭,常妲心下一驚,頓時住了嘴。


    章衡笑著與楊寘拱了拱手:“審賢兄,在下是第一次見到你,但聽說過你的聲名多次,其實也一直佩服審賢兄的才華人品的,這位仁兄估計也是誤會了,在下從沒有說過審賢兄任何事情,好話賴話都沒有說過!


    在下今日不過是來這裏看看而已,現在已經看過了,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就此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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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了這句話,章衡便拉著常妲走了,年輕人麵麵相覷。


    楊寘一下子也有些不知所措,隨即也有些後悔起來,之前那個女孩子所說以及這個年輕的俊秀少年都說了是個誤會,估計人家真的沒有說什麽過分的話,反而是那個年輕人……咦,人呢?


    是挑撥了!


    楊寘更加後悔了,他趕緊問旁邊人道:“有人沒有人認得剛剛那個年輕人?”


    這時候有人道:“我知道那個小娘子是誰,她便是樊樓常東家的女兒,叫常妲。”


    楊寘心中一鬆,是個商家女啊,那跟她同行的應該也不是什麽顯貴子弟,就算是得罪了,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事。


    忽而有人道:“我看那少年有些麵善……咦!我想起來,他是章廿四!他是人間惆悵客啊!臥槽!”


    “什麽!他便是章衡張居正?”


    “我勒個去!原來是真神當麵啊,我早就想見見他的風采,可惜從沒有機會見過他!可惜可惜,剛剛沒有多跟他說幾句話!”


    “……”


    ……


    年輕人們哪一個沒有聽說過章衡之名,隻是見過的人少了罷了。


    楊寘心中震懾:原來他便是章居正!若他是章居正,臧否我幾句,大約也是有這個資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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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衡拉著常妲走到小樹林便,坐上小驢車,常妲一直心中惴惴,走了一路,才不安問道:“三郎,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章衡笑了笑道:“沒有,你沒有說錯,感謝你仗義執言。”


    章衡安慰著常妲,但內心卻存了保持距離的心思了。


    俗話道:妻賢夫禍少。


    意思是妻子賢惠的話,丈夫的禍事便會少很多。


    其實交朋友也是如此,朋友如果不惹事,那麽你的禍事也會少很多。


    這個常妲看似聰明,但剛剛那句話卻很容易得罪人,明明可以解釋清楚,她卻用帶著嘲諷的語氣來說,很容易就結成了死敵了。


    章衡沒有怪責常妲,但常妲是何等聰明人,如何能不感受到章衡的情緒,心下方寸大亂,頓時哭了出來,帶著哭腔解釋道:“三郎……三郎!我不是……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我平時不這樣的,我隻是不願意別人這般辱你!


    ……那楊寘高高在上,對你那般傲慢,我看著就來氣!平時我不是這樣的,哪裏會這般得罪人……我!我!……嗚嗚!三郎!……”


    常妲的突然爆發,章衡一下子被哭蒙了,好一會才反應了過來,手忙腳亂道:“你、你不要多想嘛,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不想與人結仇罷了!你別哭了!”


    常妲隻是掩麵哭泣。


    章衡無奈,隻能將小驢車慢了下來,整理了一下情緒道:“常娘子,今天這個事情我沒有怪你,但咱們處事方式的確是有些不同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當朋友。


    隻是希望以後你說話的時候能夠稍微收斂一下鋒芒,以免給你招禍,也給你常家招禍。


    當然,這隻是建議而已,你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來為人處世的。”


    常妲聽得章衡語氣誠懇,便漸漸停了哭泣,但猶然帶著哭腔:“你……你真的不怪我?”


    章衡點頭道:“對,不怪你。”


    常妲頓時高興起來:“那太好了!謝謝三郎!三郎,我跟你保證,平時我真不是這樣的人,以後跟你出來,一定會以你為首,不會搶在你前麵的說話的,人家……”


    她低下了頭,“……人家可是很賢淑的!”


    “嗯……?”


    章衡感覺有些不太對勁,這話題仿佛又有點跑偏了。


    經曆了此事,兩人之間的距離感仿佛像是拉近了許多,常妲對章衡更是輕聲細語起來,神情看著更是多了一些依戀,章衡心下有些哭笑不得,但看著常妲的那張俏臉,心下似乎也有些鬆動。


    不過等他將常妲送到了樊樓,他自己迴太學換一身衣服去,畢竟晚上還要招待賓客呢。


    小母驢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傍晚的風也變得涼快起來,涼風一吹,章衡頓時便覺得不對了,稍微一複盤,便有苦笑了起來。


    常妲這個狐狸精,真是小母豬帶胸罩,一套接著一套啊。


    馬球場那裏,若是自己年輕氣盛,女孩子為自己出頭,那自己非得感激涕零不可,非得愛上這個為了自己不惜得罪人的小娘子。


    而自己足夠冷靜,即是消弭誤會,那麽她便及時承認自己的錯誤,利用女孩子哭泣這個武器,來讓自己軟化,然後借此將關係拉近一步……


    好家夥!


    若真是個小男孩的話,就掉進這些坑裏了!


    不過,章衡暫時沒有感覺到常妲的惡意,這大約是聰明女人俘獲男人的招數吧?


    用後世的話來說,叫你懂我的圖謀不軌,我懂你的故作矜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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