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累,不願也不想再次陷入這種感情的漩渦裏。白和璧非常需要一段時間的冷靜來做出正確的決斷,所以他選擇了迴避。他艱難地咽下一口似砂石刮嗓的唾沫,用相對理智的語言道:“我很感謝你冒著生命危險,但是現在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個程度……而且,你也剛剛從水裏出來,最好還是去做個檢查,不用陪在我身邊。”他用手指輕搓手下醫院厚實的棉被,撚出了一個小球扔掉,最後公事公辦地收尾總結道:“以後有時間,我會再登門拜訪,好好感謝你的。”靳敖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盯著坐在病床上的清瘦男人看了一會,欲言又止,如烏雲過境般的煙灰色眼神裏帶著悵然。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苦笑道:“可是我走了,誰來照顧你啊?”白和璧低著眼睛,沒有直視他,道:“我爸馬上就要到了,他會來照顧我,所以你可以好好去休息了。”男人臉上的惆悵一瞬間變了種顏色,完全沒有預料到他爸會來得這麽快。他扯著身上緊繃的衣服,滿臉空白道:“伯父要來?”白和璧喟歎一聲,眼神越過男人堅實的臂膀:“……他現在就在你背後。”靳敖僵硬轉身,就看到白元愷杵在病房門口,用仿佛照x光一樣的審視眼神,看著他們兩個人之間無法直接言說的詭異氛圍。年近五十的白氏董事長依舊老當益壯、威嚴無比,一米八的身高氣勢十足,哪怕是連續開了一下午的車都沒能讓他顯出疲態,隻是臉上的表情臭不可聞,用銳利的目光打量著在自家兒子麵前獻殷勤的高大男人。他陰沉著一張臉,不說話的樣子像極了被野豬拱了水靈靈白菜的農場主。媽的,自家兒子身邊怎麽總是這麽多狂蜂浪蝶的?該死的,這男的眼珠子都快貼進和璧的脖子裏了!***白元愷用了五分鍾,很快地在白和璧條理清晰的敘述中了解完整件事情原貌,期間連個正眼都沒丟給傻站在一旁的靳敖,仿佛對方是空氣。“你怎麽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白元愷開門見山,嘴上數落著自家兒子,可手上的動作卻十分輕柔,他碰著白和璧冰涼的的額頭,看他有沒有因為溺水而著涼發燒,“你不是會遊泳嗎?我之前給你報的遊泳課全喂到狗肚子裏去了?生你不如生塊叉燒……”“爸……”白和璧咳嗽了兩聲,知道他爸刀子嘴豆腐心,有些說不出話來,“這次是我疏忽了,爸,你別生氣了。”聽到他沙啞的聲音,白父又開始心疼了,但作為父親的麵子不能丟,他別別扭扭地冷哼一聲:“好了好了,你別講話了,嗓子都成什麽樣了!好好休息,你沒事就好。”白元愷一路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風馳電掣地把白和璧落水這件事背後的隱情全都翻了個底朝天。他摸著白和璧冰涼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那個人渣當初在商業上光明正大的投標沒爭過我就算了,背地裏淨搞些下作的手段,千不該萬不該地就是碰了你!他自己做錯了事,就得接受法律的懲罰!念在他老婆兒子沒什麽錯,我也就沒延伸到他的家人上……”他一臉懊惱道:“哼,沒想到這個小的別的沒學會,就會學著他那個知法犯法的父親來害無辜的人,這次我一定要把他一起送進監獄,一家人團團圓圓,和他那個人渣一起當獄友!”白和璧也不是好脾氣的人,眼神暗了暗,附和道:“嗯。”發泄了一通,白元愷看著憔悴的自家兒子,又深深地歎了口氣,挺直的脊背稍微彎了彎,語氣裏還帶了一絲懊悔:“他們為什麽不衝著我來,總是要讓你來承擔?……就因為我看起來不好惹?我後悔沒斬草除根了,他媽的,都是一群孬種!”白和璧又咳了兩聲,頗為不讚同地反駁道:“爸,你別這麽說……”當透明人的靳敖在一旁聽著父子兩人的對話,刷新了他對這位在報道裏往往是威風凜凜的白氏董事長的看法。在對方放狠活罵髒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前路漫漫,他的未來嶽父好像不是個好惹的主。白父和自家兒子談完話,才把目光再次投向了在一旁直挺挺站著的靳敖,好好地打量對方的容貌。看著靳敖剛剛殷勤的動作,剛剛被司青舜這龜孫子出軌傷得很深的白元愷ptsd都要犯了,他現在就像路邊的超速檢測儀,不論哪些個接近自家兒子的男人,他都會一個個測出他們的真實麵貌。白元愷上下掃視靳敖一遍,銳利的眼神宛如利刃,要戳破對方的偽裝。靳敖大大方方任他看,最開始“醜媳婦見公婆”的緊張感也不知何時消散了。在對方鋒利而俊朗的眉目裏,白父竟然察覺到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就像,他之前見過對方一樣。但是靳敖朝他看來的灰色眼睛又讓白父打消了這個詭異的念頭。他在國內或是出差到國外辦公的時候,從來沒見過灰色眼睛的人。要是見過,他一定會留下很深的印象。這些峰迴路轉的念頭也不過在一瞬之間,白元愷將雜念拋在腦後,主動掌握了話語權,眯著眼睛開口道:“你是?”靳敖怔了一下,隨後挺直腰板,仿佛報戶口本一樣應答如流,極盡所能地展示自己的基本信息,仿佛要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供出來,讓白家父子倆都疑心對方是不是提前準備了相聲台本。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下擺,頗為嚴肅地抿起嘴角,仿佛在進行商業談判。“伯父您好!我叫靳敖,現在已經二十四歲了,身高一米九二,是五月份出生的,高中是在s大附中讀的,剛剛從國外的m大的金融係畢業,無不良嗜好,從不抽煙喝酒賭博,每天堅持鍛煉,每周會去三次健身房。我爸媽都去世了,家裏的親人隻剩下還在醜國總部的舅舅和外公,目前從我外公那裏獲得了華國分公司的代理總裁一職,年薪千萬起步,有房有車,算上投資的話還能再翻幾倍……”白和璧和白元愷:“……”有一瞬間,他們覺得自己置身街頭的相親角。對方這條件,就是相親媒婆都要極力熱薦的鑽石王老五啊!可白父和白和璧不這麽想,兩人交換了個眼神,一致覺得一板一眼報個人信息的靳敖可能是被水泡傻了。見到對方又開始犯傻的白和璧無語扶額,見靳敖再說下去都要快要把他自己今天穿什麽顏色內褲都要說出來了,就打斷了滔滔不絕輸出的男人,補充道:“他是我學弟,我們五年前就認識了……今天是他救了我,我還要和他說謝謝。”聽到白和璧的解釋,白父睨了高大的男人一眼,不鹹不淡地開口道:“小夥子長得挺帥,青年才俊年少有為,感謝你救了我們家和璧,這份大恩大德我們白家記下了。”雖然嘴上這麽說,但白元愷可還記得剛才他推門進來,這小子臉上覬覦他兒子的下流表情呢。解決完一個司青舜,現在又不知道從哪冒出個學弟?雖然對方已經自爆卡車,把自己的信息說得很詳細了,但他還是得好好查查這個人的背景。思及此,白元愷又暗自提高了幾分對靳敖的防備:“你要是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隻要是我們白氏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都可以補償你,無論是工作上的,還是私人的事情,我們都能幫你解決,想要什麽就直說,不用和我們客氣。”這是白氏能提出的最豐厚豪氣的報酬,在s市誰人不想要白家家主如此的看重,此刻被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輕而易舉地得到了。靳敖恍惚了一下,一句“我想要你兒子”差點脫口而出。但是話及嘴邊,白父話語裏公事公辦的冷漠態度,又讓他覺得下一秒對方就會拋出三千萬,嘴裏喊著“這些夠不夠,離開我兒子”。他克製住自己心裏不理智的想法,瞥了眼床上自此剛才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白和璧,客套道:“畢竟白哥以前幫了我很多的忙,這次是我應該的,我相信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在那種緊急情況下都會救人,更別提白哥是我最好的……”聽到這話,坐在床上的白和璧抬頭,用那種靳敖最著迷的冷漠而強大的眼神盯著他看。察覺到對方審視的眼神,男人頓了頓,隨後淺淺笑道:“……朋友兼學長。”白和璧斂目。男人繼續補充道:“而且,在當時的場麵下,我是唯一一個考過救生員證的專業人士,其他人都不具備基本的救生知識,於情於理,我都必須承擔這份責任。”白元愷這迴對這個年輕人有些刮目相看了,收起了眼底那份輕視,他問出了白和璧也很好奇的問題:“你考過救生員證?”靳敖不驕不躁道:“是的,因為我外公對我的要求比較高,不僅要在經商上有所成就,而且在體能上也要保持良好的水準,我在國外為了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健康,專門參加過這方麵的專業救生培訓,不僅是溺水,對其他的戶外項目都有所涉獵,於是在我自己的興趣下,我就去考了這份證書。”“這樣啊,小夥子挺優秀……”白元愷沉默片刻,這種證書他就沒見過什麽富家子弟考過,他見自家兒子沒說話,話題不自覺拐到了其他的岔路上:“你之前談過戀愛嗎?”重頭戲來了,靳敖抖擻抖擻精神:“沒有。”白父疑惑道:“到你這個年齡為什麽不談戀愛,更別提你條件還挺不錯的?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早就有了家庭了。”“我目前還沒遇到喜歡的人,我認為找到伴侶這件人生大事,必須慎重再慎重,既要對方喜歡自己,也要我喜歡別人,”靳敖認真道,眼神落點溫柔而堅定地落在病床上的人從被子處伸出的白皙右手上,“所以隻要我認定了自己喜歡的對象,我就不會辜負對方,對他許下自己的承諾,我會肩負起自己作為丈夫的責任,保證對方在這段關係裏的絕對安全地位。”高大的男人早就褪去了白和璧記憶中的青澀模樣,舉手投足間很有成年男性的成熟魅力:“而且,我能成為如今這樣,都是為了能夠配上我的未來伴侶。”聽到這仿佛深情告白的話,白和璧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靳敖卻仿佛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突然笑了起來,他按壓著自己左手無名指處的空缺,帶著極其懷念的眼神直視白父,道:“而且那句老話說得好,隻有自己足夠優秀,才能有底氣去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嗎?”白父沉默片刻,又刁鑽地提問:“那你的優秀隻建立在配得上自己的愛人而存在?未免也太膚淺了吧。”“當然不是,盡管這個原因占了大頭,我自己的優秀隻為我自己鋪路,讓我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靳敖不疾不徐地說,“因此,我的生活裏不止隻有愛情,但我的伴侶一定會是我愛情的全部。”能看出對方灰色眸子裏的堅毅的白元愷雖然沒說什麽,但心裏對靳敖審視的天平不斷傾斜。這人聽起來還挺務實的,最起碼比司青舜那癟犢子聽起來靠譜多了。白元愷心裏又罵了一遍司家父子,又提出一個令白和璧意想不到的問題。“那要是你和你伴侶結婚後,財務由誰管理?”靳敖眼睛都沒眨一下:“全部上交。”白父冷哼一聲,對這個迴答勉強滿意:“哼,這還差不多。”白和璧:“……”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爸除了投資以外的的錢,也全部是他媽在管的,真不知道白元愷在滿意什麽。兩人荒謬的對話仍在繼續。“那家務活誰做?”“我。”“飯呢?”“還是我。”白和璧在一邊越聽越詭異,總覺得兩人之間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建了一個私人廣播頻道,對上了什麽特定頻率的電波。直覺驅使著他,讓他一定要把這兩人分開,否則會有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他用手肘推了推他爸,暗示他少說點。白父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白和璧:“?”一點都不想了解他爸到底在想什麽的白和璧端起剛才靳敖給他帶的熱水,潤了潤嗓子,開口打斷兩人之間仿佛外星人般的電波係交流。“爸,靳敖把我救上來之後都沒怎麽好好休息,你就讓他先去找醫生檢查一下身體,之後有時間再聊吧,”白和璧指尖輕點手機外殼,對著白元愷威脅兼示弱雙管齊下,“而且,你這麽大老遠趕過來應該連午飯都沒吃吧?要是媽知道你沒好好吃飯的話,又要打電話說了……正好現在我也餓了,你就在外麵的餐館點些東西吃,順便幫我帶個飯,好不好?”聽到白和璧低聲下氣的請求,一向十分溺愛兒子的白元愷還要不情不願地哼一聲,這才止住了繼續盤問年輕人感情生活細節的衝動:“行,我現在就去外麵給你帶東西吃……你想吃什麽,粥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我想喝皮蛋瘦肉粥,謝謝爸爸。”天知道他自從和璧初中畢業懂事之後,就沒聽過他兒子軟軟糯糯地叫過“爸爸”的白元愷此刻心裏有多興奮。被這一聲簡單稱唿叫得心花怒放的白元愷抑製住自己外顯的喜悅,假意咳嗽兩聲,裝模做樣地問還站在身邊當花瓶的靳敖:“那小靳怎麽辦?也要我給你帶東西嗎?”……怎麽這就叫上“小靳”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白和璧有些無語,幫靳敖迴答道:“我和他還有點事要聊,爸,你先走吧。”白父不是矯情的人,向兩人打了個招唿,轉身就走了。等白元愷坐在車上開車給兒子買晚餐,等紅綠燈的時候,他這才想起剛剛和靳敖見麵時,就積壓在心底的問題。他眉頭緊皺地琢磨自己對靳敖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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