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下了一整夜……


    代城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是名副其實的冰雪之城。


    一大早,趙雲身披大氅,去了郡府,他離開代地一年多,甄薑雖然處理了很多,但還是堆積了一些需要他親自決斷的政務。


    郡府一眾官吏,在趙雲手下多年,自然知道趙雲的行事作風,比趙雲起得還早,早早在郡府恭候趙雲。


    沮授、趙風在一個多月前入代城,甄薑收到趙雲迴書後,遵照趙雲的命令,任命沮授為幽州別駕,總理眾務,權力相當於半個刺史,位高權重。


    而趙風,被任命為代城校尉,總領代城防務,有點像縮小版秩比兩千石的帝都城門校尉,領這個職位的,一般都是心腹將領擔任,因為自己老巢的兵權都在其手中。


    趙風是趙雲親兄長,出任代城校尉,代郡官員哪裏會有意見?


    至於沮授,一來就總理眾務,擁有半個刺史的權利,他們也沒有意見,因為這是趙雲的意思,況且以他們的職位和能力,也不可能坐上別駕這個位置。


    趙雲一入郡府,沮授帶領一眾官吏躬身相迎。


    昨日因沮授事情太多,趙雲也沒來得及與沮授敘舊。


    “諸君免禮!”


    趙雲大步上前,一把扶住下拜的沮授,感慨道:“一別數年,有幸再同公與兄共事,雲之幸也!”


    趙雲不禁想起六年前,滹陽渡口,僅有沮授一人相送,這份情趙雲永記在心!


    況且,沮授之才,曆史已經說明一切,趙雲自然以國士待之。


    “授亦幸也!”


    沮授也是感慨萬千,想起了當年與趙雲在常山並肩作戰的往事。


    趙雲把著沮授的手,一同進入郡府大堂,以示器重。


    趙雲在堂上麵南而坐,堂下官員分立左右,自然以別駕沮授為首。


    “雲自去歲離代,一載有餘,代地全賴諸君照拂,雲甚幸之!”


    趙雲對堂下一眾官員拱手致謝,繼續道:“三日後,郡府大議,諸君各有升遷!”


    這是趙雲幾年前對麾下官吏的許諾,如今名正言順領幽州,自領並州,掌握了兩州人事任免之權,自然要實現對這些老部下的承諾。


    一眾官員聞言大喜,齊齊一拜,升官誰不喜歡?不僅俸祿會增加,而且權力更大。


    接下來,趙雲便開始處理需要他親自決斷的政務。


    時間流逝,當趙雲看到一封存放已久的文書時,非常的驚訝,上穀以北的中部鮮卑首領軻比能,居然請求與他在上穀邊界互市?


    這真的令趙雲非常意外,對一旁伏案處理政務的雍召問道:


    “雍老,去歲年底軻比能請求互市,可有迴複?”


    遇胡殺胡,是趙雲的宗旨,但也並不是說,趙雲就會斷絕與胡人任何來往。


    而今,趙雲麾下騎兵折損近半,隻有五千餘騎,擴充騎兵是勢在必行的,去草原搶,風險太大,一不小心把自己都要搭進去。


    最主要的是,這個時候去招惹鮮卑人,是不理智的;若是此時趙雲對鮮卑人用兵,不僅會打破草原上鮮卑各部內戰的局麵,自己還有可能被南邊的袁紹趁火打劫。


    所以說,這個時候,趙雲是不會去招惹鮮卑人的,隻要鮮卑人不來犯,他也不會主動惹鮮卑人。


    然而,想要擴充騎兵,戰馬是必須的,既然軻比能請求互市,對趙雲來說,正中下懷。


    但趙雲看文書上的時間,已經是去年十月的,已經整整一年多了,趙雲很想知道當時郡府有沒有迴複軻比能。


    雍召已經六十歲高齡,人到這個歲數,忘事是很正常的,趙雲問起這事,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迴稟道:


    “啟稟主公,因去歲主公南下中原,這事我等無法決斷,主母亦說需主公決斷,這事便一直拖著,未曾迴複鮮卑奴!”


    “軻比能請求互市,雍老怎麽看?”趙雲放下這封文書。


    雍召沉吟片刻,道:“自從當年主公斬殺奴首魁頭後,鮮卑分裂,各部互相兼並,內戰不休,才換得邊疆這些年的安穩。”


    “據曹將軍和周將軍傳來的消息,如今草原上鮮卑奴分成七股勢力,勢力最強的是中部鮮卑軻比能,其次是西部鮮卑步度根與王庭鮮卑扶羅韓,以及河套境內的拓跋鮮卑拓跋鄰,東部鮮卑則是素利、彌加、闕機三股勢力組成的聯盟!”


    “這七股鮮卑之中,軻比能勢力雖然最強,但卻以一部之力,對抗扶羅韓與步度根兩兄弟,有時東部鮮卑聯盟,也會向西劫掠軻比能,如此相當於軻比能對抗五部鮮卑,這些年他們打得火熱,鐵器消耗巨大。”


    “故而,老朽猜測軻比能請求互市,是想從我方購買武器!”


    趙雲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不管是曾經強大的匈奴人,還是現在的鮮卑人,他們對大漢產出的鐵,依賴都特別的大。


    強大的匈奴人,為什麽被大漢打得一蹶不振?


    大漢的強大是根本原因,但漢武帝實行的鹽鐵專營,對匈奴人打擊也是非常大的,因為大漢的律法裏,嚴禁向胡虜出口鐵,對鐵的管製特別嚴。


    而匈奴人買不到鐵,武器自然比大漢落後。


    特別是環首刀的出現,對匈奴在武器方麵有著壓倒性的優勢,打得南匈奴俯首稱臣,北匈奴逃竄歐洲。


    可是到了東漢漢和帝時期,鹽鐵專營被漢和帝劉肇取消了,原因是鹽鐵專營不僅不能盈利還出現了虧損。


    那麽為何專營還會出現虧損?


    皆因東漢豪族的蓬勃發展,對國營的鹽鐵進行幹擾,成了朝廷的賠本買賣。


    於是,鹽鐵專營取消了,天下豪族可以明目張膽販賣鹽鐵了。


    然後,中原豪族紛紛幹起了出口,向鮮卑人出口鐵,換取馬匹、牛羊和精美的皮貨。


    而鮮卑人有了精良的武器,東揍扶餘,西擊烏孫,北拒丁零,完全占據了匈奴故地。


    甚至幹到了小日本祖先那裏,使得鮮卑人的疆域東西長達一萬四千多裏,南北七千多裏,雄霸草原。


    鮮卑人打到沒對手後,便拿著漢人賣給他們的武器,來搶掠漢人。


    而中原豪族這樣的出口買賣,持續了近一百年。


    在六年前,趙雲入代後,反過來打劫鮮卑人,讓鮮卑人痛了、恨了。


    也使得鮮卑人見到漢人商隊先殺了再說,管你是不是來經商的。


    這自然讓國內幹出口的豪族,吃了大虧,多次出貨被殺人搶貨後,很多豪族也就停止和鮮卑人做買賣了。


    而且,趙雲掌控代郡後,嚴禁任何商人走代地向鮮卑出口武器,這就斬斷了代郡這條出口要道。


    前兩年,趙雲接管平城塞後,把並州出口武器的關口也堵住了。


    斷了兩處出口要道,鮮卑人又殺人搶貨,幹出口的豪族自然越來越少,畢竟賠錢的買賣誰會做?


    這就造成,鮮卑人這些年,武器越打越少。


    如今,軻比能一扛五,為了自身的利益,他也不管什麽仇不仇的了,隻想找趙雲買武器,幹翻逮著他狂咬的瘋狗扶羅韓。


    “雍老覺得,我們可否賣鐵給軻比能?”趙雲又問道。


    雍召沉默了,他對鮮卑人恨到了骨子裏,當時收到軻比能請求時,雍召當即要拒絕,可是甄薑攔住了他,理由是此事應由州牧決斷。


    從甄薑攔下他,雍召意識到,以商道聞名的甄薑,一定是看到了與外族互市的暴利。


    對於向仇人出口鐵器,雍召是極為抵觸的,現在趙雲問他的意思,他知道自家主公也看到了互市的暴利。


    雍召很想反對,可他對趙雲崇敬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又不想與趙雲意見相左,這讓他很為難。


    見雍召欲言又止的樣子,趙雲說道:


    “當今天下,烽煙四起,我方想要守住這份安寧,不僅要防備北麵的胡虜,還要防備南方諸侯。”


    語氣略微停頓後,繼續道:“然而,我方地處邊疆,論土地肥沃和人口,完全無法與內地相提並論。”


    “而騎兵乃是我方最大憑仗,若無強大的騎兵震懾,南方諸侯必然北望。”


    “故而,組建騎兵,戰馬不可或缺!”


    趙雲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目光投向雍召。


    其實以趙雲的地位與聲望,完全可以一言而決,但他沒有這麽做,這是他對雍召的尊敬。


    雍召在北疆嘔心瀝血十多年,當得所有人尊敬。


    雍召從坐席爬起,對趙雲躬身施禮道:“老朽讚成互市,不過,不能出售我方精鐵!”


    “這是自然!”


    趙雲含笑點頭,雍召說的精鐵,是趙雲多年前想要打造陌刀,改進冶煉技術產出鋼性更好的鐵。


    這可是趙雲武器方麵的優勢,自然不可能出售給胡虜。


    雍召重新坐迴座席,想起一事說道:“主公有意與軻比能互市,但上穀卻在烏桓校尉邢舉掌控中,此人對我方頗有敵意。”


    “可先與軻比能取得聯係!”


    趙雲微微頷首,語氣一變道:“至於邢舉,上穀乃吾幽州治下,他一個烏桓校尉有何資格治理上穀?”


    三年前,張舉、張純聯合烏桓單於丘力居造反,攻殺護烏桓校尉公綦稠,上穀太守高焉因懼張舉聲勢投降。


    在第二年,孟益與趙雲等五郡太守平滅張舉後,高焉自然被秋後算賬,押解進京。


    後來,朝廷任命邢舉為烏桓校尉,而上穀太守卻懸空著,又因護烏桓校尉屯駐在上穀寧縣,邢舉便成了上穀郡最高長官,逐漸掌控了上穀。


    如今,天下大亂,邢舉自然以一方諸侯自居,對於趙雲這個頂頭上司,防備頗深。


    而此時,是北疆最寒冷,風雪最大的時期,與軻比能互市這事,派人接洽也是明年開春之後的事情。


    至於上穀邢舉,明年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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