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府。


    等江寧趕到漢中府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後了。


    此時漢中府大街上人跡稀少,道路兩旁的商鋪都閉門閉戶,隻有寥寥一些客棧以及米麵糧鋪還開著,偌大的漢中府頗有些冷清。


    這和江寧前兩次來的時候都不同。


    江寧第一次來漢中府的時候是這裏因為田伯光作祟導致百姓害怕忌憚,少有人在街上行走,雖然冷清,但大街上的商鋪還能正常營業。


    第二次來這裏的時候是剛從四川迴來,這裏無事發生,非常熱鬧,第三次就是現在。


    江寧走在大街上四處張望著,他打算先去漢中知府的府邸走一趟。


    漢中知府姓陳,上次江寧來這裏抓田伯光的時候遇到漢中知府女兒被田伯光糟蹋想要自殺,江寧出手救過他女兒一命。


    江寧打算讓這位知府幫他尋找一下張道士等人還在不在漢中府,憑他一人在偌大的漢中府裏尋找起來費時費力。


    陳知府的府邸在西大街,江寧是從城北進的漢中府,途中經過成華大道,這裏是當時梁發等人圍攻田伯光的地方,江寧從這裏一直追殺田伯光到城南。


    現在這裏也很冷清,沒什麽人。


    “大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到我漢中府來撒野!”


    前方拐角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江寧挑了挑眉,隨即走了過去,發現一條小街裏有一名年輕捕快厲聲嗬斥著幾人。


    這幾人穿著不像本地人,透著一股草莽氣息,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眼神迷離,一副醉酒狀態。


    不遠處躺著一人,模樣鼻青臉腫,一副夥計打扮。


    “喲?這是哪來的小捕快?要來狗拿耗子了。”


    一人看著年輕捕快稍微睜了睜眼。


    這名年輕捕快大聲嗬斥。


    “你們是從哪來的人?來我漢中府吃霸王餐,還敢當街打人。”


    “嗬。”


    一名壯漢聞言不屑的笑了起來。


    “爺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吃飯就沒給過錢,吃他們的東西是給他們麵子,還敢找老子要錢,老子打他算輕的,擱我脾氣早就打死他了。”


    聽著這些人的語氣,就知道又是江湖上的人。


    看著這些人如此放肆,這名年輕捕快神色發怒。


    “你們竟敢目無王法,不將朝廷放在眼裏?”


    “朝廷?老子就沒把朝廷放在眼裏過。”


    另一人接話道。


    “朝廷就是個屁。”


    說完,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


    這名捕快血氣上湧,下一秒就要拔刀動手,這時一名中年男人急匆匆從客棧裏跑了出來,連忙對著這幾人拱手賠笑。


    “誤會,都是誤會。”


    中年男人連連彎腰賠笑道:“各位,誤會誤會,千萬不要傷和氣啊。”


    隨即又走向那名捕快,連連道歉。


    “這位官爺,這都是誤會,他們沒有白吃,是小人請他們的,讓官爺誤會了,實在抱歉。”


    “你……”


    見他這樣,這名捕快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你何必這麽怕他們?有官府給你做主,你盡管不要怕。”


    “是是。”


    中年男人不斷彎腰點頭,陪著笑道:“官爺說的對,但這件事確實是誤會。”


    這名年輕捕快神色冷了下來,麵無表情的指了指躺在地上哀嚎的夥計。


    “他們把你店裏的夥計打成這樣也是誤會?”


    “小人不敢欺瞞官爺。”


    中年男人依舊是在彎腰點頭,隨即看向地上那名夥計。


    “小永,你們是不是誤會?”


    那名夥計在地上痛苦哀嚎,在聽到掌櫃的話後有些咬牙,但最後還是點頭。


    “是誤會。”


    中年男人又迴頭看著捕快陪笑:“官爺,您看,這確實是誤會,就不要追究了吧。”


    這名捕快熱血的心此時已經冷卻了下來。


    他冷冷的看著中年男人。


    “你們跪久了,跪習慣了,站不起來了嗎?”


    中年男人依舊隻是笑著,不敢辯駁,但笑容有些苦澀。


    無論是這名捕快還是那幾名江湖人,他都惹不起,他隻能息事寧人。


    “哈哈哈哈。”


    那幾人見此放聲大笑,笑聲如此刺耳。


    江寧站在拐角處看著這一幕,神色發冷。


    幾人笑聲放肆,勾肩搭背大搖大擺的從這名捕快的旁邊走過,路過時用眼睛斜睨了他一眼,眼中帶著輕蔑。


    其中一人甚至在路過時朝著捕快打了個酒嗝,眼神中露出挑釁。


    年輕捕快臉色鐵青。


    中年男人見狀連忙拉起地上的夥計準備離開。


    年輕捕快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胸膛不斷起伏。


    “站住!”


    待幾人快要走出這條小街時,那名捕快忽然爆發大喊聲。


    吃了霸王餐的幾人頓時停下轉頭看向他,中年男人和夥計也忍不住迴頭,眼中帶著擔憂之色,害怕衝突又要升級。


    “你們涉嫌尋釁滋事,毆打他人,侮辱官府人員,本捕快現在要將你們進行逮捕。”


    這名年輕捕快厲聲高喝。


    “嘿。”


    一名大漢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陰狠。


    “好好的命不要,非要找死是吧?”


    “逮捕我們?你試試。”


    這名年輕捕快拔出腰刀就對著這些人衝了過去,和幾人打在了一起。


    江寧看著這名捕快的打鬥,發現他有一些底子,有些拳腳功夫,麵對幾人絲毫不落下風,雖然這幾人處於醉酒狀態,但也確實不錯。


    “哎呦。”


    一人喝了酒,躲閃有些不及,被這名捕快一刀砍在手臂上,瞬間鮮血淋漓。


    隻不過捕快選擇的是抓捕他們,沒有下狠手,這傷痕看著恐怖,但其實傷勢並不重。


    手上的劇痛讓這人清醒過來,看著手臂的傷痕,瞬間暴怒,朝著這名捕快下了狠手。


    麵對著幾人的圍攻,這名捕快寡不敵眾,很快就要敗下陣來。


    嘭!


    一人猛地踹在年輕捕快的後背上,直接踹倒在地,手上的刀也掉落在地,其餘幾人對著捕快拳打腳踢,招招下狠手。


    不遠處一人從地上撿起刀,神色發怒的朝著捕快而去,下一秒舉刀欲砍,但發現無論如何都砍不下去,一看發現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


    “你他媽誰啊?趕緊給老子鬆手。”


    這人對著江寧一陣破口大罵。


    江寧表情冷淡,手腕一捏,掌中頓時響起哢嚓聲。


    “啊!!!”


    這人爆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江寧又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又是一聲悶響,這人的膝蓋被踢碎。


    正在群毆那名年輕捕快的幾人見狀大怒,朝著江寧衝來。


    一人揮拳砸向江寧的麵門。


    江寧伸手抓拳,五指發力,一陣令人牙酸的密集哢嚓聲響聲,隨即鬆手,此人的手掌軟軟下垂。


    又有一人從側方襲來,江寧斜睨一眼,轉身一踢,踢在此人下巴上,血肉橫飛,此人下巴被踢斷。


    見到江寧眨眼解決三人,剩下的兩人雙眼一瞪,這時他們也終於完全清醒過來,轉身就想跑。


    江寧見此疾步猛衝,一個跳躍躍到空中雙腿飛踢,踢在兩人脊柱上,兩道哢嚓聲響起,兩人的脊柱被踢斷,瞬間倒地慘叫。


    這幾人在江湖上都是不入流的角色,江寧對付這幾個人根本不用費什麽功夫。


    隻是江寧出手有些暴力,這幾人雖然沒死,但基本上都廢了,場麵有點血腥。


    不過這時候大街上都沒什麽人,尤其是這裏之前爆發衝突後行人和附近開著店鋪的商戶都走的走,關的關,沒有嚇到他人。


    解決幾人後江寧看向倒地的捕快,向他走去。


    這名捕快剛爬起來,還沒從剛才江寧的血腥手段緩過神,就看到江寧朝著自己走來,以為江寧要對自己也動手,連忙不斷後退,唿吸也急促起來。


    江寧見此也停了下來,下巴朝著那幾人的方向點了點。


    “你不是要抓他們嗎?”


    “啊?”


    年輕捕快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啊了一聲,隨即才意識到江寧是來幫他的,這才鬆了口氣,一瘸一拐的朝著那幾人走去,發現他們都在哀嚎,聲音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抱著手腕哭嚎,一個抱著膝蓋嚎,還有兩個脊柱被踢斷,平躺在地上痛苦的嚎著。


    不過都沒死,年輕捕快這才鬆了口氣,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臉朝著江寧走來,抱了抱拳。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江寧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上次他來抓田伯光的時候見過漢中府的官差,那些官差什麽樣就一言難盡了,但這名年輕捕快倒是和他們有些與眾不同。


    “閣下如此好的身手,又仗義出手,想必在江湖上也是一名行俠仗義的大俠吧?”


    這名年輕捕快對江寧說道。


    江寧笑了起來:“大俠?算不上,隻是正在往大俠的方向上努力。”


    “嗬嗬。”


    還挺謙虛。


    年輕捕快笑了起來,拱手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在下姓譚,叫……”


    就在這時,大街上的盡頭傳來響動聲,十幾名官差正在往這邊匆匆趕來,後麵跟著之前那名中年男人。


    “官爺官爺,就在那!”


    中年男人用手指著江寧和捕快這邊的方向。


    “小譚,你沒事吧?”


    一名中年捕快神色有些焦急的跑了過來。


    “師傅,我沒事。”


    譚捕快搖搖頭。


    “還說沒事,腫的跟豬頭似的。”


    “事兒我都聽說了,你怎麽這麽不聽勸?我教你的你都忘了?你跟這些人爭個什麽勁?你都來了幾個月了怎麽還這麽莽撞?這都第幾次了?你真不怕死啊你?”


    剛一來,中年捕快的話就跟連珠炮似的一句一句往外蹦。


    “謔。”


    其餘官差也都看到了地上的那幾人,忍不住道:“小譚,這些人是你解決的啊?功夫見長啊。”


    “不是我。”


    譚捕快搖頭,伸手指向了一旁的江寧。


    “是這位……”


    “大俠,是你呀?”


    一名捕快看著江寧驚訝出聲。


    他認出了江寧。


    “誰?”


    其餘官差一臉疑惑,江寧在追殺田伯光的時候他們沒見到。


    這名官差解釋道:“開春的時候不是有采花淫賊田伯光在禍害漢中嗎?就是這位華山派的大俠解決的。”


    “啊?”


    其餘官差睜大眼睛,紛紛看向江寧,眼中不可置信。


    他們之前聽過,但沒想到這麽年輕。


    譚捕快也瞪大眼睛,他剛來漢中的時候就聽過這件事,他也敬佩這樣為民除害的江湖人,但沒想到居然親自見到了。


    “大俠,聽說江湖上有好多人要圍攻華山派,你怎麽來這裏了?”


    認出江寧的那名官差說道:“最近陝西來了好多外地人,都是像這些人一樣的,他們來了後都在說這件事。”


    他的手指向了地麵上躺地哀嚎的幾人。


    現在任盈盈手下的那些三教九流要圍攻華山的消息是武林上的一個勁爆消息,除了相關人等外也來了不少湊熱鬧的人,比如這幾個不入流的江湖人,來了後原本在華山派的除害下治安還算不錯的陝西幾府都變得混亂起來,這才導致漢中府如今的現狀。


    這名官差言語間頗為無奈,麵對這些江湖人,朝廷上也沒什麽反應,他們這段時間都非常小心翼翼。


    “我來找人的。”


    江寧淡淡笑了笑,沒有多解釋什麽,隨即便準備離開,但接著仿佛想到了什麽,來到那名年輕捕快麵前。


    “我叫江寧,江河的江,安寧的寧。”


    江寧對他笑了笑,隨即離開。


    這名年輕捕快愣了一下。


    “小譚,這怎麽迴事?你和他很熟嗎?”


    待江寧離開後,之前那名中年官差連忙問起譚捕快。


    譚捕快聞言搖了搖頭:“之前不認識,剛才是他幫我出手解決這幾個人的。”


    看到地上躺著的這幾人,其餘官差向譚捕快報起了喜。


    “小譚,你抓了這幾個江湖人,知府大人一定會很高興,恭喜恭喜。”


    “升職了別忘了請我們喝酒啊。”


    人雖然是江寧打的,但江寧沒有認領,直接離開了,那就默認到譚捕快頭上,這些官差們知道譚捕快這是立了功,紛紛道喜起來,隻不過有些人臉上的笑容很勉強。


    如果是平常時候的話這個功他們是要分走的,大頭他們吃,給譚捕快一口湯就不錯了,隻不過這件事有了江寧介入,他們不敢搶功,看著地上的這些人,眼睛都饞了。


    “還好你這次遇到有人幫你,要不然我看你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裏了,這麽不知輕重,你有幾條命夠你這樣揮霍?”


    中年捕快訓斥著譚捕快,隨即指向了一旁的那名掌櫃:“何必為了他們丟掉性命?不過是一份差事,我們風裏來雨裏去的本就辛苦,賺的就這點銀子,你拚什麽命?”


    這名掌櫃聞言連忙彎腰賠笑著,神態十分卑微。


    譚捕快張了張嘴,麵對師傅的訓斥,他想要說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神色黯淡。


    “你年紀輕,喜歡出風頭,但也要分場合,這種情況你出什麽風頭?”


    中年捕快依舊訓斥著徒弟。


    “這不是出風頭。”


    譚捕頭低聲說了一句。


    “什麽?”


    中年捕快沒有聽清。


    譚捕快抬頭看著他,重複剛才的話:“這不是在出風頭。”


    見到徒弟敢反駁自己,中年捕快眉頭一豎,喝道:“你不是在出風頭,那你在做什麽?”


    “我在履行我的職責,做我身上這身衣服應該做的事。”


    譚捕快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既然做了捕快,就要對得起我身上的衣服,做我應該做的事,如果不能為民做主,我還穿這身衣服做什麽?”


    “你!”


    中年捕快聞言神色一怒,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就想怒罵,但又想到他才立了大功,後麵怕是要得到重用,這才忍了下來,重重哼了一聲直接離開。


    其餘官差也都聽到了這句話,臉色也不好看,他們本來想幫譚捕快押送這些人進牢獄,但也都直接離開了。


    譚捕快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卑微的掌櫃,嘴裏喃喃著。


    “這個世道不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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