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上,全身被包得和木乃伊一樣,連腳趾頭都動彈不得。


    然後隨著他逐漸清醒的意識,漲潮般逐漸泛起的記憶。


    疼痛,疲乏,酸癢,也從周身每一處神經中席卷而來。


    哦……救,救命啊……要死了……


    “歡迎迴來,陳玄天同學。您的基因已重組,身體已康複,當前記憶重合弦進度,百分之七。”


    悅耳的女聲從床頭音響中傳出來。


    這叫已康複?你特麽莫不是逗老子……


    而且怎麽才百分之七?這一次在那邊待了好久啊,怎麽隻推進了兩個點?


    但全身又痛又酸又癢,陳玄天簡直難受得想死,也沒法細想,更動彈不得,連流質營養膏都是機械臂插進嘴裏來灌的,隻能嗷嗷得癱在床上呻吟。除了無人機護工進來icu裏換藥,輔助他新陳代謝,也沒個人來探探病,送點橘子什麽的。


    這一直躺了得有一周,才有個活人,打了通視頻電話慰問陳玄天。


    “陳玄天學員,因你在戰鬥中英勇頑強,堅決執行命令,積極主動、勇於克服困難,在本次重大科研試驗任務中,成績突出,並做出重大貢獻,經上級批準,決定給你記三等功……”


    這活人臉部打著重碼,聲紋也被處理了,不過從軍裝看大概是個校級軍官。


    陳玄天沒謝謝,也沒敬禮,畢竟他動一下嘴皮子都難,客觀條件不允許麽,想必上級能體諒下麵人的犧牲……


    “……但鑒於目前的國際鬥爭形勢極為嚴峻,量子通訊網絡工程的建設刻不容緩,感謝你做出的犧牲,但希望你還可以再接再厲,進一步推進項目進程……”


    啊,啊?不是,喂!開玩笑吧!他都這樣了還要繼續!?


    “很抱歉,但現在每分每秒我們都在落後,已經快沒有時間了。”


    喂喂別太離譜啦!這樣沒日沒夜的來!遲早搞死他啊!


    雖然確實是陳玄天自己的報名,自願參加這個軍方的研究項目,但他還以為隻是抄抄數據,寫寫報告,在深山老林裏住個幾年,頂多參加點藥物試驗,雙盲測試罷了。


    瑪德可沒人和他說,全身細胞的分子鏈都會被射線打斷!整個人裏裏外外,融得和糨糊肉粥一樣!而且還死不掉!還眼睜睜得!被打了幾公斤的藥!打得全身器官和果凍一樣軟軟的!整個人裝在模具胚子裏重新凝固,最後像陶藝做的黏土似的,用烘箱烤出來定型啊!!


    是的,在病床上躺的這幾天,全身痛得根本睡不著,看著無人機給自己換藥,紗布底下那膠狀的血肉,這些天遭的罪,陳玄天什麽都想起來了!


    有沒有搞錯啊喂!這到底什麽整人項目啊!


    而且沒有多少時間又是什麽鬼!再這樣搞下去,他也沒多少時間了啊喂!救命啊!


    然而反對無效,甚至陳玄天現在,連表達明確的反對意見都辦不到。


    上邊一聲令下,護理無人機又把陳玄天從icu推出來,推進對門的量子通訊實驗室裏準備上線鏈接了……


    老天,這現實世界,簡直和夢裏一樣的冰冷,周圍都是無情的機械,連迴答陳玄天疑惑,緩解他不安的生物人都沒有。


    他現在又口不能言,動彈不得,隻能轉著眼珠,看著機械臂拆除身上的繃帶,把勉強剛凝固成塊狀固形分的自己,一點點塞進那種緊身衣裏,然後投入量子虛擬藏,接著橙紅色橘汁似的溶液被灌進來,逐漸漫過咽喉。


    不行。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陳玄天憋著氣,維持著自己的意識,努力思考。


    這樣下去不行!必須想想辦法!外頭人靠不住!隻能靠自己了!


    到底是做夢,還是量子通信,還是穿越異世界,哪邊是‘蝶’哪邊是‘我’什麽的都無關緊要了!


    現在陳玄天必須考慮的首要問題是,


    夢中的‘鐵蛋’,每一作死!每一次遭遇的致死重創!都會直接反饋到這‘陳玄天’的身上來!


    之前手臂骨折也是,之後被囚牛生吞炸爛也是,再之後每一次被人砍得支離破碎,血肉模糊,都會影響到這邊來的!


    現在他一身傷!不都是鐵蛋那小子搞出來的!


    但鐵蛋不在乎!


    這家夥仗著有那什麽吊毛血玉功和鯰魚救!根本就不怕受傷!


    瑪德可他沒有啊!


    他陳玄天又沒神功沒飛劍沒鯰魚!


    誰經得起照鐵蛋這麽玩啊!


    必須想辦法提醒他!


    必須讓‘醒來的鐵蛋’!


    知道‘夢中陳玄天’的存在!


    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然後陳玄天深吸一口氣,讓lcl溶液充入肺泡。


    下一秒,


    鐵蛋睜開了眼。


    他躺在間密閉的昏暗的石室內,眼前是一麵銅鏡,掛在石壁上,正照著自己的臉。


    滿麵是血的少年,臉上依稀留著未愈的劍疤,雙眼如罕見的琉璃。


    隨著道息流轉,在昏暗中青光流轉,如黑夜裏,狼的瞳,直勾勾得瞪著自己,仿佛有什麽話要說。


    ……


    臉好髒。


    然後鐵蛋就擦了把臉,轉過眼,看向正戰戰兢兢,縮在角落的掌櫃。


    “前,前輩,才半個時辰您就醒啦,恢複的也太快了……”


    掌櫃咽了口唾沫,


    “這裏是我以前挖到過的假墓,清幹淨了,當作藏身之地,您放心,頭上就是坤國王陵,沒人來搜查的,很安全。”


    鐵蛋翻身坐起來,才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個石棺裏,石棺中還有些蘊含道息的玉石鍾乳,包含道息,澈如澄泉,從他身上被血槍血劍打通的一個個窟窿裏滲進體能。正是靠著這些靈材滋補,血玉功才能很快把他被打的千瘡百孔道身修複。


    而且他甚至還賺了……


    嗯,在奇經中運行的精血,明顯比以前渾厚了許多。不,不是許多,是數倍!


    如果說以前是山澗的涓涓細流,但現在,簡直是暴雨中的河水般濤濤奔湧了!


    甚至給鐵蛋一種,‘老子又要築基了!’的感覺!


    講真的,這也就是鐵蛋不知道血玉功接下來該專門築基,要是知道他直接就可以築了!


    毋庸置疑,這突如其來暴增的血息,沒有第二種可能。必定是那血神子刺入他體內的血槍血劍,直接被《血玉功》消化吸收,轉化為修為了!


    是的,連精煉都不需要,完全是同根同源,拿來即用!直接奪取那血神子的修為,化為己用,這效率比一顆一顆的吃妖丹精煉還要快得多啊!


    看來那血玉功,還真就是神教的秘法麽……


    一時也想不明白,鐵蛋暫時收起思緒,拾起放在棺外的青霜,看向掌櫃,


    “為什麽。”


    見鐵蛋沒一劍刺過來,掌櫃也鬆了口氣,訕笑,


    “沒,沒什麽,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鐵蛋就盯著他。


    掌櫃也知道鬥雞眼鬥不過他,隻好歎了口氣,抱膝在角落坐下來。


    “他罵我,我就……一,一時衝動吧……我也有點後悔……”


    鐵蛋麵無表情。


    掌櫃抓著頭發,


    “不,不過,其實現在想想,我也不欠他們的,哪怕以前有交易,大家也是有一筆算一筆,都結清了。


    何況,雖然都是他們的東西,但我到底還是奇珍璞玉堂明麵上的掌櫃,他們也不和我知會一聲,就做出這等大事,壓根沒考慮過我的下場。


    現在那些法寶散落全城,我偷發王陵,盜取冥器的事情,肯定已經發了,更何況還有救援魔門這口鍋,我也背定了。


    總之坤國我是混不下去了,隻能逃了。


    劉前輩,既然您也沒事了,咱們不如就此別過吧,畢竟小人還得把私藏的家當轉移出國,而且,也不敢和貴派牽扯太深……”


    鐵蛋點點頭,收起劍。


    “謝了。”


    掌櫃訕訕笑道,


    “是我想謝謝您……我修行這麽多年,受盡了刁難,無論想要什麽,都得費盡口舌,花重金交換。


    這修行中人,也不能說沒好人,但真是個個自私自利,永遠隻顧著自己的利益,寸步不讓,絲毫不肯招惹不相幹的因果,無論做什麽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才肯答應。


    隻有您二話不說,就肯拔劍幫我。多謝了。”


    鐵蛋,


    “還債罷了。”


    掌櫃苦笑,


    “還債……誰會為區區二十貫得罪紫微仙宮啊……當時我本以為得哭一哭,講講價,再出點血才能請您相助呢。


    哪想到您一口就答應助劍,真是世間罕見的俠義之士啊!”


    鐵蛋,“……”


    掌櫃遞來一本小冊子,


    “本該用重寶謝您,但小的知道您老不是為了求財,手邊又沒什麽好東西,擔心反而惹您生氣。


    這一本,是我整理的移山土行之法,我也就這點本事,您不介意就留個紀念吧。”


    鐵蛋隻好接過那冊子。


    他劍宗又不是沒有劍遁之術,還不如給點錢實惠呢……


    掌櫃正要告辭,忽然想起來,


    “哦對了,您的道侶我也撿迴來,放在隔壁給您陪葬……”


    你還蠻多事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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