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嶽鵬跟著鐵蛋,一路向北,翻山越嶺的,直往兌國梁州城來。


    不錯,就鐵蛋一個人在前頭走,嶽鵬遠遠的在後頭跟著。


    就是把這小子當個釣餌,釣出了妖魔鬼怪,豺狼虎豹,就給他練手,殺妖取丹,獵獸扒皮,習練劍炁。


    真冒出什麽妖魔老怪,他再出手不遲。


    不過妖魔老怪也不是煞筆,在這片混的哪個不知道燕子峰劍仙的利害,有事沒事招惹北辰一群劍魔是想不開麽。


    而山嶺中的豺狼虎豹,飛禽走獸,大抵又都是肉體凡胎,根本抵不住神罡劍炁一削的,實在也犯不著師兄出來救救。


    於是一路上,嶽鵬盡看著鐵蛋這小子,殺狼殺狗殺豹子的,殺了一路,也逐漸瞧出他的劍路來了。


    好吧,其實並沒有啥劍路,畢竟才剛入門煉炁的童子麽,啥都還沒來得及教,基礎劍術都不會呢,更遑論劍宗真傳的那些絕頂上乘的劍訣劍法。


    但鐵蛋確實是有天賦的,也不知是還是先天的心懷殺念,還是後天久經磨礪,總之鐵蛋確實不似那種尋常小屁孩,殺個人罷了還哭哭鬧鬧,磨磨蹭蹭的。


    他的手特別穩,劍也特別準,指哪兒刺哪兒,一劍必殺,毫無猶疑,再加上北辰劍炁的利害,宰起未結丹的妖魔野獸,自然如屠雞狗,斷毛發一般。


    於是嶽鵬也知道要教他什麽了。


    “禦劍術。你現在氣虛體弱,精血不足,上乘劍訣劍法也使不出威力來,便習練禦劍吧。”


    嶽鵬說著,把手裏的木劍一拋,手上劍訣一掐,那木劍便如蜻蜓似當空盤桓,嗖嗖往來穿梭,把路邊的樹葉刷刷打落下來。


    “來,你試試。把那隻雀打下來。”


    鐵蛋抬頭看看那輕燕般飛翔的木劍,又看看手裏厚重的鐵劍。


    嶽鵬咧著嘴笑,


    “重量不妨事的,我煉的是紫霞劍炁才用木劍罷了,我看你這一口神罡劍炁,已淬煉得爐火純青,應該已經可以禦劍了,把劍炁往金鐵上一裹便可以了。”


    於是鐵蛋點點頭,把手中劍橫持,手掐劍訣,食中二指往劍刃一抹,默念師兄傳授的口訣,


    “九天乾金,揚布神兵,群邪辟易,太上浩兇,威劍神王,斬邪滅蹤,紫氣乘天,丹霞赫衝,上極無上,最上之尊,玄之又玄,開玄之祖,太上無極九天玄女如意劍!疾!”


    “鋥!”


    抬手一送,飛劍出鞘,化作一道金光劃過天際,刺穿枝頭的雲雀,順帶著把栽種在馳道旁,成排的合抱之木攔腰斬斷。


    嶽鵬點點頭,


    “好!果然是個劍種!嗯?怎麽又趴下了,起來。”


    鐵蛋癱在地上,


    “沒炁了。”


    嶽鵬一愣,趕緊給鐵蛋把脈檢查了一下,也是無語。


    好吧,鐵蛋的劍道天資悟性果然極高,雖然是煉炁期,已經能使出那些築基修士都不一定掌握的秘劍了。


    但到底是年紀太小,境界太低,身子骨也太虛了,肺腑裏就隻能憋一口炁。


    若是近身廝殺,刺出去還能及時吸還迴來反複用倒也罷了,但這要是把握不住一個度,盡數作禦劍之用,噴的出去收不迴來,那自然如這般精氣枯竭,四肢無力,手足發軟,癱成爛泥一般了。


    “你身子疲弱,精炁神都不足,現在就要你禦劍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哦對了,那鐵劍上,我也給上過符籙來著,也算是法器了,你都沒築基,難以駕馭也是尋常之理……”


    鐵蛋就瞪著他。


    嶽鵬撓撓頭,取出一吊錢塞他懷裏,


    “好了好了,我不也沒教過弟子麽,還以為你小子天生劍種,真有那麽與眾不同的呢,看來也就這樣啊,一口炁就不行了,那你還是從簡單的開始練起吧。


    這些神罡錢是魔宮鑄造的寶錢,富含神罡金炁,平時你可以吸納神罡炁修行,也可以使禦劍術,禦錢練習,消耗當不會那麽大了。”


    剛才是誰說重量無所謂的啊!


    嶽鵬摟著自己的木劍站起來,


    “這裏離梁州城也不遠了,你自個順著馳道進城就是,天材地寶還是要自己尋著的最好,就算碰不到,增長一番閱曆也是好的。


    當然金精這種玩意,價值連城,在百姓家裏肯定是尋不著的,得往那些豪門大戶家裏去才撿得到,所以這一關就是你的曆練了,試試看,能不能潛進人家府邸裏去。


    放心,師兄我會先行一步踩點,暗中保護你的。”


    他說話聲漸行漸遠,等話音落時,人影已看不見了。


    鐵蛋也是無奈,就癱在地上調息迴炁,好一會兒才能爬起來,又走了老遠,尋到飛出去插進土裏的鐵劍拔出來,蹣跚著順馳道往北,等終於見到梁州府城的城郭,天已漸暗,眼看著要關城門了。


    鐵蛋趕緊跟著人群擠到門口,但眼看到了門口,卻被看門的牙兵攔下來了。


    “關門了關門了!”


    “這,怎麽提前了!大,大人,還沒到酉時呢,您行行好,讓小的把這擔貨送進去,酒樓還等著用呢……”


    剛排到門口的貨郎也是急了,竟慌忙去拉扯一旁的軍校。


    “滾!”


    那值守軍官也是個脾氣大的,一腳便把貨郎踹翻,掄起環首刀,以刀環擊麵,當當兩下,砸得貨郎頭破血流,抱著頭哀嚎痛哭,貨擔上新鮮的柿子滾落一地,踩成一團爛泥。


    “刁奴!闖門者斬!”


    看他一腳踏著貨郎的背,拔刀作勢要砍,一旁的牙兵趕忙陪著笑攔住,


    “軍候,軍候消消氣,何必與這些刁民一般見識,咱們還得關了門,趕去吃胡校尉的喜酒,賀他高升呢,這時候見了血不好。”


    “哼!媚上的小人!買官的閹豎!扔到水牢裏,改天收拾你!”


    “大,大人饒命啊我家還有八十老母嗚嗚!”


    那軍候強壓著火氣,又是咬牙掄起環首刀兩下,砸斷貨郎的指骨,痛得他慘叫哀嚎。


    “都散了都散了,今兒關門了!”


    牙兵們直接掄起五色棒趕人,一邊把哭哭啼啼的貨郎架起來押走,周圍行人看得噤若寒蟬,隻好自認倒黴,轉頭要走。


    混在人群裏的鐵蛋看看這番場景,又看看滾落到腳下的柿子,低頭撿起一個,在青袍上擦了擦,啃了一口,伸手從懷裏摸出一枚神罡錢,曲指一彈。


    那軍候轉身的瞬間,金光一閃,掠首而過,沒入牆中。


    還不等軍候細看,便隻覺喉頭一刺,皺起眉,抬手一抹,


    “什麽鬼東……”


    低頭看時,隻看到一手都是血,然後喉頭一道紅線裂開來,赤熱的血泉噴湧而出,頸動脈被切斷了。


    “咳!咳咳!哢哢嘎嘎!”


    “軍!軍候!你怎麽了軍候!”“大人咬到舌頭了!”“有刺客!有刺客!”“媽呀!出血量超大的!”


    周圍的百姓遠遠的見著噴血,還以為兵痞在亂殺人,頓時大亂,四散奔逃。牙兵們也是大驚,哪還顧得上什麽貨郎,當即七手八腳圍上來幫軍候止血,駕著他慌慌張張往城裏找郎中。


    可惜沒把此獠的頭砍下來,到底還是炁力不足,神罡錢鋒芒也不夠利啊。


    於是鐵蛋也趁著城門混亂,借著慌亂的人群掩護,提足運炁,閃身衝入城中。


    梁州城他雖沒來過,不過魔宮治下的地方,大抵大同小異,都是士族作天,百姓作土,上下尊卑,百世不易,秩序森嚴,等級有序。


    最頂上的門閥世家分坊而居,住在府城裏,白天有兵丁巡衛,夜裏城門一關,有高牆大院庇護著,自然安心。


    州縣裏的地主豪強也自建塢堡,挖壕作溝,安營紮壘,一地豪族皆如軍隊般令行禁止,藏匿人口作為私家的勞力和部曲。


    而最底下的賤民們,則依附聚居在城外的村鎮聚落,白天入城給大戶打雜作工,晚上就被趕出來宵禁,夜裏什麽時候被豺狼虎豹叼去了,匪盜強人擄走了,妖魔鬼怪扒皮了也毫不意外的。


    人命賤如犬,這世道,做人還是做犬,其實也沒那麽大差別。


    啃著柿子進入城中,逛了兩圈,鐵蛋很快找到了府城裏最大一戶,門口豎著倆漢白玉柱的人家。


    梁郡史氏。


    若依師兄所說,金精鐵種這種天材地寶,要‘撿’,也隻能去這種閥閱世家的秘藏裏去撿了。


    嗯?什麽是閥閱?哦,就是大門口的兩根柱子。


    在左曰閥,述功勳,在右曰閱,記宦曆。


    比如這柱子上就記錄著,史家老祖當年是仙尊麾下親兵大將,替魔宮遠征西域,開拓兌國千裏新土,以武勳授封一品柱國,後來家裏也出過征西鎮西這樣的重號將軍,這個州那個府刺史太守之類的大員,現任史家主雖不修武藝,隻有外丹道灌注上來的金丹境界,也拜領著魔宮的梁州都尉,比兩千石,是一州主軍事的長官,西國有數的門閥世族了。


    嗯,所以有些事,也不用多打聽,看看人家大大方方擺在門口的柱子,就知道哪家得罪得起,哪家得罪不起了。


    什麽,這些道理鐵蛋怎麽知道的?


    嗬,都還不到一年前,他就是被拴在這樣的柱子下看門的麽。


    得多虧兩位師兄,滅了那家滿門才把他放出來,要不真得一輩子給人做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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