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華衣少年進門時起,賓客們看似歡鬧嬉戲的外表下便隱了一層拘謹和擔憂的心情,使得屋內氣氛虛假空虛不少。

    眾人雖是各自玩著,但心思全在華衣少年這邊桌上,便是手中抓著一副好牌,眼珠子忽飄忽轉四下裏在眼眶中擺動,此時瞧見方之鑒收了方同為關門弟子,立時全場無聲,一個個驚訝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一般,直想一腦袋撞到地上去。

    華衣少年並不願解釋,瞧著方同稀裏糊塗給方之鑒上了碗拜師茶,大隋國子監祭酒,號稱天下第一名士收徒的儀式便算是完成了。

    但瞧在熟知各人身份的人眼中,此番拜師規格卻是堪稱繁盛。不僅有大隋新帝宇文化及引薦,還有他們這些大隋王侯觀禮,遙看大隋建國百餘載,何曾出現過此等盛況?一時間人人百味交雜,看向方同的目光中透著好奇,有著不解,還有幾分嫉妒。

    有人悄聲言道:“那小子究竟是何人?竟叫皇上親自引薦,叫方之鑒收為弟子?”

    “聽聞不過就一公孫家管事而已。”

    “嗬嗬!別小瞧那麽一管事,年紀雖小,但本事卻大。這臨江閣上下你等也全然瞧見了,如何?”

    “確實是好!玩的新奇,玩的高興,玩的舒坦!”

    “可你等可知,這所有一切公孫家竟隻是幫襯,你等眼中所見一事一物全是出於那管事一人之手。”

    “不是吧?”

    “這還能有假?且那管事年不過十六,天生一副好膽,當街便能與春香樓李管事撕打,也不知是無知還是無畏,總歸他臨江閣尚未開張,名聲便已響徹了整個大興城,還有人說他是魯班在世,被很多人捧得高得很!”

    “可畢竟隻是一管事,上不能入朝堂,下不能為世家左右。如何能受皇上引薦,國子監祭酒收徒之榮?我看應屬另有隱情。”

    “我也如此覺得。公孫家一向為皇家馬首是瞻,此番拜師怕也是公孫家與皇家相互囑托而成,就是不知背後有何秘密。”

    “難道是……”

    “噓~~~切莫提那事兒。”沉吟一會兒,那人道,“我看隻有這般可能才對。不過,既然要通過這管事方能達成,我看呐,一切根源還是在這臨江閣裏。”

    “不錯,與其踏破鐵鞋無覓處,不如就在此地守株待兔,先好好瞧著那小小的管事要做什麽,咱們再將計就計才行。”

    “對對對!釘死他!”

    ……

    華衣少年便是大隋新帝宇文化及,悄然巡視一圈,但見百官群候疑惑不已,他卻無半分解釋之心,反正從今日起,方同已然入了大隋功勳王侯的視野,從今後方同一言一行皆在大隋貴族觀望之下,便是方同生出反心,也自當有忠誠於大隋的王侯百官們擺弄,根本無需他擔心。

    原來,拜師是假,將方同引入大隋貴族間,讓方同之能消耗在官員傾軋裏,騰不出手造反才是宇文化及的目的!

    也難怪,一路行來,方同連連的巧妙行為看似不過能人巧匠一時天賦所致,實則瞧在有心人眼裏,卻是方同以好玩遊戲籠絡勳貴王侯,達成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行為。

    宇文化及雖不覺方同是個有反心之人,但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誰能保證方同就沒有造反之心,特別是在他與眾多大隋貴族交好之後?怪便怪方同所能實在太過搶眼,竟連宇文化及這般自小見過無數奇珍古玩的人也愛不釋手,更何況普通官員和尋常百姓!

    要知道,魯班當初起家之時不也是靠著工具取寵,得了諸多世家利益分配,取了天下百姓之心,最後得了天下的麽?

    “魯班在世”四個大字,不可不防啊!

    “唿!”見方同和方之鑒重新落座,宇文化及心中的大石終於悄然落地,說實話,若說宇文化及對方同沒有半分情誼那是假的,但身為帝王,自當要所防備。不防方同造反,也需防他人用方同“魯班在世”一說造反。

    此乃方為帝王之心!從情誼上來說,也是防了將來他與方同沙場搏命的痛楚。

    “哈哈!拜師即成,我說兄弟,你這魯班在世不能上杯煮茶便算結了,怎麽說也得弄上些稀罕物件來,叫大家玩著開心才行吧?”宇文化及心中有愧,他畢竟年少,心性還未被朝政暗爭磨破,對暗中陰了方同這事兒有些過意不去,便隨意打趣起來。

    方之鑒笑臉如佛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精芒,跟著打趣道:“這小娃娃所說不錯。若是他人拜我為師,一杯淡水也是可以的,但你這個小娃娃卻不行嘍!自從進了門呐,為師這兩眼便一直沒有停歇過,險些叫為師看花了這雙老眼,你那名號也不是別人隨意取的,有什麽好東西便拿出來,也好叫為師開開眼界!”

    方同死也不想再做鑽牛角尖死在鍵盤前的宅男,此時既然什麽都不知道,索性便不去管他,一聽稀罕物件,嘿嘿,那可是他的拿手好戲,神情一展,嘻嘻笑道:“要說稀罕物件,我這裏還真不少。”

    說著,方同手指在半空中指了一圈屋內,一麵道:“這裏叫做桌遊棋牌室,盡是於桌麵之間鬥智勾心之物,繁雜如麻將紙牌,簡易如圖紙遊戲,還有跳棋軍棋之類鬥智鬥勇之物,不知老師想玩什麽類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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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化及愣了一下,道:“那麽多?”

    方之鑒嗬嗬笑道:“方才老朽在屋外玩那乒乓球玩得累了,本以為此處不過是飲茶休息之所,怎料進門聽了侍女講解,險些沒把下巴驚掉下來。”

    說到這裏,方之鑒嘴巴兀自眨巴兩下,似乎意猶未盡,道:“剛才玩了那紙牌中的鬥地主,嘿,果然如小徒所說,牌色千差萬別,組合多變,與人相鬥時還需思慮對手棋牌為何,先出何牌,後出何牌,方能最後得勝,一舉一動之間竟透著兵法之爭朝堂之術,與誰聯合,如何聯合,與誰為敵,如何禦敵。老朽活了數十年,一頭白發竟不盡歡,直至玩過才覺此生也不過一副棋牌而已,當是上上之玩意兒啊!”

    說完,方之鑒兀自長歎口氣,神情黯然,數十年掙紮,一朝看透,那般失落與空虛是方同想要理解卻根本無法理解的。

    大隋百家爭鳴,工匠一術為工家,方之鑒何等大名,不僅沒有半分輕視之心,甚至對工家中竟能顯出百家道理感覺震驚,若換個朝代,換個時空,沒準方同早被以“禍亂大儒之心”,拉到菜市場人人喊打了。

    宇文化及驚愕道:“一副牌局竟還能比之圍棋花牌叫方大人如此戀戀不舍?”

    方之鑒搖頭歎息,道:“不同、不同!圍棋廣博,花牌取巧,但論遊戲好玩,還是那紙牌舒坦,規則簡單明了,變化何止一百,更容易叫人接受,也更容易讓人揣摩,如此方有老朽剛才所言。”

    宇文化及道:“原來如此。”

    既然拜了師,不管方同願不願意,師徒之名早已確立,眼見方之鑒黯然神傷,不由得憐惜大起,勸慰道:“師父啊,您老人家也無須煩惱,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你如今卻是而今識得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那是真真切切的大智若愚,大愚若智。盡管看淡人間繁華,但老驥伏櫪,誌在千裏。您坐堂多年,了卻了不知多少君王事,贏得了多少生前身後名?便是後人評說,又如何能一言道盡?須知莫道桑榆晚,紅霞尚滿天呐!”

    “嘶~~~我的天呐!”方同一言出口,宇文化及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兒。

    他與方之鑒的文化高度哪裏會是婷兒那種隻願唱和人間升平的小小侍女所能企及?方同短短一段話裏,盡是格律高端、內容真切、立意高遠的千古名句,雖大多都是殘句,但放在此時樂府詩敗落,新詩未起的當下,完全就跟方同前世九十年代的電影放到八十年代上映似的,成熟的手法,精致的語言,精心雕琢的字句,不論哪一種都把八十年代的人驚得魂飛天外一樣。

    其時新詩雖已出現,但因格律不整,或是立意不明,隻得淪為唱和升平的庸俗之作,但人們兀自不覺,那是瞧不見高端的詩詞,雙眼被蒙了住,便如婷兒當日所說,不唱升平之作,連杜甫的千古名句也算不得上佳。

    在方同前世,真正新詩成型也得到唐朝前期,王勃、楊炯、盧照齡、駱賓王這四個唐初四傑崛起,已無數強筋硬骨的詩詞文章一舉打破庸脂俗粉的上官體之後,言物詠誌、抒發天下胸懷的新詩才真正嶄露頭角。

    其後新詩一統天下,經過唐朝數萬詩人的雕琢磨練,到得宋朝終於完善到影響千古傳揚後世的絕句律詩規格。

    詩歌的發展總是有跡可循的,可偏偏方同一言既出,拿著千古名句在連詩歌也不過庸脂俗粉的年代唱和,怎能不叫宇文化及和方之鑒驚恐萬分。

    特別是方之鑒,身為國子監祭酒,他早已對士子們不關心天下不知百姓疾苦,隻知一味歌頌天下太平的詩歌文章懊惱不已,卻苦苦無解決之法,有時瞧得詩會上那些士子們睜眼說瞎話,甚至恨不得到大街上拉出個流民來,狠狠羞羞那些士子一番。

    方同所言幾句,盡是方之鑒聞所未聞之語,就跟一個苦苦尋思著怎麽考上高中的初中生忽然聽到一名真材實料的大學生在他麵前將宇宙相對論一般,一道絢爛多彩的大門正透著萬丈霞光向他們緩緩打開。

    顫抖了嘴角,顫抖了麵容,顫抖了身軀,方之鑒顫顫巍巍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掌,猛地一把攥住方同手腕,激動道:“你、你……那些殘句斷語是你自己想的?”

    “是我想的,不過卻是別人寫的!”方同手腕都快斷了,心裏呐喊,麵上卻隻能道:“是我想的,是我想的!”

    方之鑒“啊”一聲長歎,“這才是詩啊!”說完,放開方同手腕,哈哈狂笑道:“大半輩子了,大半輩子了,朝聞道夕死可以了!哈哈哈……”

    宇文化及像個好奇寶寶,不住上下打量方同,好似才剛剛與方同認識一樣,忍不住想把方同劈開來看看。

    方同揉著手腕,心裏卻無語得很,早知道手腕又要受苦,幹脆隨便說說算了,本以為在文人麵前裝裝#逼,可以不枉方之鑒收他這麽一個工匠學生,沒想到力氣太大,連天也給捅破了!

    這是好事兒呢?還是壞事兒?要是別人問起來,我該怎麽迴答?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是一千多年後穿越來的,這些詩句全是我從小學的?

    扯淡去吧!

    好話說的好,“怕什麽來什麽”,方同還在想著,怎料正在仰麵大笑的方之鑒忽而笑容一收,滿臉好奇,盯著方同道:“據我所知,你在接管臨江閣之前不過一小小的奴仆而已,怎麽會作詩呢?”

    如此一說,宇文化及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雖陰了方同,但心中卻也有當真把方同當兄弟的情誼,若是發覺方同竟爾欺騙他,謔謔,那可真叫他不把方同弄死都不行了。

    方同嚇得冷汗一冒,激動之下,靈光一閃,神情輕鬆下來,抓著後腦勺,紅了臉頰,十分不好意思地說道:“嘿嘿,說來也不好意思。我當下人的時候時常因為春香樓前堂人手不夠,經常往前堂跑,很多時候都能聽到前堂士子和姑娘們吟詩作對,聽得久了,不由得胡亂琢磨,然後就……就這般了。是否太難看了,我、我是無心的,還請老師指正。”

    裝吧!繼續裝吧!一個謊話之後要用一百個謊話圓迴來!

    既然不裝#逼就會被弄死,還是乖乖裝#逼的好。

    “奇才啊!”方之鑒聽此,瞧著方同的目光都不同了,如果說先前不過是礙於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收方同為徒,那麽,此時便是慶幸自個兒居然收了方同為徒了。

    宇文化及見方同不似作假,心中驀然開朗,哈哈大笑道:“恭喜方大人,賀喜方大人,收了一奇才徒弟!”

    方之鑒笑得老嘴都合不攏了,捋了胡須,閉了眼睛,隻是哈哈大笑,一麵斷斷續續地道:“天可憐見,天可憐見!哈哈哈……”

    “噓~~~”另一麵,方同暗自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如果上天能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的話,他一定會對方之鑒說三個字:我不管!

    恰在此時,稚娘親手端著一盤花花綠綠的冰淇淋迴來了,放下便瞪大了雙眸,好奇地問方同道:“飛鳥棋好玩嗎?我瞧那邊幾個小屁孩玩得可高興了!”

    ########這章寫得我很想去死,如此狗血的橋段居然被我給寫了出來,但劇情需要,又不得不寫,反正也沒上架,浪費不了大家夥金幣,大家夥便湊合著看看吧!詩歌什麽的都寫爛了,以後不會往這方麵寫,大家盡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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