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台手術進行得比左立預料中更久,他全程不是扛著患者粗壯的大腿,就是壓髖部、擺體位、抽吸拉皮,偶爾還得頂著半個人的重量,簡直是個純粹的苦力。汗水一直淌,洗手衣全部濕透了,手術還沒有結束。這台手術的主刀是楊海帆,四十出頭,去年剛升了副高,可以說是全科話最多的人。他從消毒時就開始抱怨,什麽脂肪太厚、皮扒拉不動,錐子敲不進去,患處結構不清晰等等。嘴巴不停地嘮叨著,人卻幹得很起勁。他指揮者左立往外擰螺絲,還不忘調侃說他太瘦弱了:“整個骨科一個個都是大老粗,就你一個小白臉!加油,再用點力。”


    左立覺得自己跟木匠也沒什麽區別,隻能比木匠更累。手術結束,要把病人從手術台搬到車上,他和楊海帆兩個人使了吃奶的勁兒才把人弄上去。


    搞完之後,左立的兩隻手酸的不像話,吊著甩了幾下,楊海帆過來拍拍他:“小左,辛苦了啊!你又幫朱醫生頂班啊?”


    左立叫了一聲楊老師。他知道朱文韜私底下不喜歡楊海帆,不知二人之間有什麽恩怨,不想多說多錯,隻是嗯了一聲。楊海帆一邊換衣服一邊說:“其實年輕人多做點沒什麽壞處,我挺喜歡你這種能吃苦的。醫生嘛,誰不辛苦呢!對了,等會吃飯你也去的吧?”


    “什麽吃飯?”左立不解。


    楊海帆啊了一下,有些尷尬:“他們沒叫你嗎?今天孟清生日,大家一起吃個飯。應該是你今天休息,所以沒叫你。”


    左立笑了一下,順著台階下:“嗯,我晚上還有事。家裏熱水器壞了,叫了上門維修。”


    楊海帆點頭,關上衣櫥的門:“行,那我這邊就先走了啊。”


    “楊老師再見。”


    左立在休息室外麵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又餓又累,大腦卻很清醒。他想到徐正川跟他說過的話。他、孟青和薑旭差不多是前後腳到骨科來的,薑旭最早,比他早半個月,孟青跟他隻差幾天。骨科的傳統是每個月要聚餐一次,其實隻是找借口喝酒,大家都有大把的壓力要發泄。


    他記得那天徐正川說的話,他說,小左,你們三個裏麵,隻有你最適合骨科。


    一開始左立以為是誇獎,或者是某種暗示,後來才品出其中真味。徐正川的意思是,最適合骨科的人是他這種寒門子弟,除了一身力氣一股狠勁兒之外一無所有。


    他完全理解徐正川為什麽要說這句話。那天大家都喝多了,所以說的都是真話。而左立也明白,骨科也是最合適他的地方。


    坐了十幾分鍾,左立看了看手機,晚高峰已經過去,他得趕緊下班迴家了。


    今年的夏天尤其熱,才六月初,氣溫已經達到了三十五度以上。夜裏稍微涼快一點,但也仍舊是熱。左立開著窗,坐在窗下麵的小凳子上吃麵條。麵條剛剛出鍋,騰騰的熱氣撲在他臉上,汗水便止不住淌下來。夜黑成純粹的一塊硯台,帶著一種模糊的觸感,遠處的月是被磨出來的一處凹陷。左立抬頭看窗外,小區的路燈又壞了,隻看得到黑黢黢的綠化帶以及停得密密麻麻的車。


    左立想到前幾天毛主任對他說的話。今年骨科的確有一個聘任名額,他不能說沒有機會,讓他好好幹。可是同科室的新人就不少,整個附二院那麽多博士博後還在排隊等著入職,他一個規培的碩士有什麽勝算,大概率是規培結束就卷鋪蓋卷迴家,在縣城的小醫院裏混一口飯吃。但左立還想試試看,所以他沒有立場拒絕任何事,對誰都笑臉相迎,每天睡眠嚴重不足,靠咖啡吊著命。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不拒絕會導致額外的工作越來越多,可他沒有辦法。


    住院醫工資很低,但他除了房租也幾乎沒有什麽花銷,他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前幾天碰到房東,他提起漲租的事情。左立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住多久。


    吃完麵之後,左立困意濃重。但他想等一會兒再去洗澡,於是到陽台上去抽煙。陽台很窄,洗衣機和拖把池各占了一頭,中間的位置隻夠躺得下半個左立。陽台沒封,他可以完完全全接觸到室外的空氣和帶著點熱氣的風,斜靠在鐵欄杆,左立摸了一支煙點上。


    煙和打火機都是從覃望山那裏順來的,左立想想都覺得好笑。那個人到底對自己有沒有一點感興趣,他想不透,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想。


    但是他今天恰巧有這麽一點時間,不願意去想工作上的事情,可以讓思緒暫時脫軌,想一些別的事情,和他目前生活無關的事情,一些奢侈的事情。


    覃望山無疑是最近枯燥乏味的生活裏最有意思的部分。在丁少驄生日局上見到他,首先衝進左立腦子裏的詞語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和房間裏的粗俗玩笑和高聲劃拳格格不入,左立覺得他應該出現在更斯文更偽善的社交場合,而不是這種唿來喝去、說話葷素不忌的夜場。


    覃望山喝酒的時候又露出一點痞氣,好像這才是他的本來麵目一樣。左立看不透,但卻想親自拆穿,看看精致麵具底下的人,楚楚衣冠覆蓋下的肉,到底是什麽形狀,他躍躍欲試。


    墨黑的天上掛著半輪月亮,亮光之中透著陰影,發出瑩瑩的、冷淡的白。左立掐滅沒抽完的煙,拿著毛巾走進了浴室。


    熱水器時好時壞,洗澡變成了一種賭博,隻有運氣好才能獲得熱水。左立一直沒空去找人修,現在又也懶得找人修。好在天氣很配合,氣溫升高,冷水也可以忍受。左立脫光了站在花灑底下,擰開開關,他聽到燃氣灶被點燃的聲音,或許今天運氣不錯。一秒鍾過後,冷水管裏的水帶著一點太陽的餘溫,從頭到腳地淋下來。像一隻冷漠的手在撫摸著他,從發梢到鎖骨,從脊柱到髕骨。像那天覃望山忽然伸過來的手,微涼、熨帖。左立發出一聲歎息,他閉上了眼睛,伸手往下探,輕輕地握住了,飛快地動了起來。


    第9章 局4


    局4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糾紛,左立深知這一句話的正確性。從小到大,他聽過很多話,甜言蜜語、汙言穢語、流言蜚語,大多數時候,他都隻是聽著、看著,躲得遠遠的,無論是跟自己有關的還是無關的。但有時候,紛爭避無可避,會自己尋著味兒找上門來,左立知道,自己身上就有那一股子味兒。


    剛給新收的病人打完石膏,左立手裏拎著豆漿、嘴巴裏還叼著油條,在位置上休息了不到一分鍾,一直跟他關係不錯的實習護士小五妹風風火火跑進大辦公室,對他直擠眼。


    左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小五妹立刻指了指電腦,挨過來小聲說:“下個月值班表出來了。”


    左立了然,一邊吃早飯一邊查收郵件,看到下個月的值班表,他明白小五妹為什麽衝他擠眉弄眼了。住院總給朱文韜排了一線班,而且和他搭班的二線是楊海帆。


    朱文韜這個人,是骨科出名的老油條。他年資雖高,但卻是個萬年主治,比他年紀小、晚進來的楊海帆去年都評上了副高,他依然還是個主治。像朱文韜這種年資的醫生,一般是排二線班的,值班的時候可以休息,比起一線班輕鬆不少。這迴的值班表居然把他調整到一線,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意思。左立懶得揣摩,他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高興,畢竟他總和朱文韜搭班,受累的是自己。左立看向小五妹,用很平常的口氣說:“我的沒變化,還是上個月一樣的時間。”


    小五妹噘著嘴嘟囔:“你的可都是大夜班!”


    左立無所謂:“大夜班小夜班都一樣,反正都不迴去。”這是左立的習慣,不管是大夜班還是小夜班,他都待足一整晚,並不迴去,因此大小夜對他來說並無區別。


    小五妹聽這話白他一眼:“你這話可別讓老朱聽見了,到時候他的班可都是你的了。哎哎,我走了,等會兒我們護士長過來找我,你就說沒看見我啊。”


    左立不解:“你玩躲貓貓呢?”


    小五妹根本懶得解答他的疑惑,往門口探了探頭,走廊上沒人,她一溜煙跑開了。


    左立吃完早飯,坐下來擦手,他看了一下時間,給自己噸噸噸灌了一大杯水,然後去廁所。今上午是例行的主任大查房的時間,不知道要弄到幾點才會結束,他打算先解決好一切生理問題,免得中途掉鏈子。


    查房一直進行到十一點四十五分。結束之後大家作鳥獸散,主任卻把左立單獨留了下來。毛主任往辦公室走,左立在後麵跟著,心裏有些忐忑。毛主任先是問了一下左立管床的病人的用藥情況和過敏史,又問他對早上查房時發現情況的看法。左立對情況爛熟於心,飛快地答出來。毛主任點點頭,問他:“小左,你一直和朱醫生一起值夜班,覺得怎麽樣?”


    左立不明所以,隻能含糊地迴答:“挺好的。”


    毛主任停下來看了左立一眼,他臉上雖沒有笑容,但也不是表情嚴肅的樣子。左立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在這個時間,他擔心自己的每一次表現都會和留院掛鉤。毛主任卻轉開了話題:“之前丁總住院,也是你管床對吧?”


    丁總是丁少驄的父親,他之前髖關節骨裂,在這裏做骨水泥填充手術,的確是左立管床。他也是這麽和丁少驄認識的。


    左立點頭。


    毛主任沒再說什麽,拍了拍左立的肩膀:“小左啊,我們骨科是很辛苦的,好好幹。”


    聽完訓話,左立一邊琢磨毛主任的意思,一邊往辦公室走。他嘴巴幹得很,而且又想要上廁所,大腦被好多事情占據。辦公室裏麵鬧哄哄的,好像在談論什麽敏感話題,左立一進門,聲音忽然就都靜止了,一秒鍾之後,才又重新恢複正常。左立心裏有事情,沒有注意到這些細微的異常,把病曆扔在辦公桌上,喝了半杯水就往廁所走。


    左立沒想到能在這個時間、在廁所裏碰見覃望山。左立進去的時候,他背對著門在洗手池前洗手。麻灰色的休閑西服、筆挺的個子、寬闊的肩膀和從背後看修長的脖子。左立愣了一下,仔細確認那是不是他。這時覃望山洗完了手,關上了水龍頭。左立沒有再看他,快步走到小便池麵前。


    覃望山從洗手池前的鏡子裏發現了左立。前一秒這個人還在觀察自己,下一秒卻又毫無察覺一般走開了。覃望山轉過來,走到左立旁邊。左立的手放在褲子的拉鏈上,他沒有繼續下去,轉過頭和覃望山對視。覃望山等著左立先開口,他不介意浪費一點時間。


    過了一會兒,左立歎口氣,有些無奈地問:“很想看嗎?”


    覃望山的眼神瞟了瞟,低聲迴答:“看看也無妨。”他雖然這麽說,但還是起身走到廁所外麵去了。左立上完廁所出來,覃望山在走廊中央的休息區裏等他。午餐時段,休息區幾乎沒有什麽人,難得幾張圓沙發都空了出來。覃望山坐在最裏麵靠窗的地方,眼神追著左立從廁所出來,一路走到跟前。


    左立扯了扯白大褂,手抄進口袋裏。覃望山似乎不是那種喜歡做毫無意義的事情的人,他不知道覃望山今天的來意,所以動作有些猶豫。覃望山倒是皮笑肉不笑地向他打招唿,甚至顯得有點吊兒郎當:“左醫生。”


    左立也迴敬他一個假笑:“覃律師。”


    覃望山用閑聊的口吻問他:“左醫生現在有空嗎?”


    左立用十分公式化的口氣迴答:“我很忙。”


    “午休時間也沒空?”覃望山向後靠了靠,沙發很舒服,他的表情很放鬆:“受當事人的委托,我有一些事情要向左醫生了解情況。”


    “當事人?”這個詞使得左立有一點防備。


    “不介意我錄音吧?”覃望山一副笑模樣,說著拿出手機點開錄音軟件。他沒有開始錄音,看著左立說:“你認識麻友新吧?”


    左立皺眉,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紅點,心裏略微明白一點了:“交通事故,肋骨骨折,前兩天已經出院了。跟丁少有關吧?”


    覃望山把手收迴來,橫搭在沙發靠背上:“左醫生,你知道多少?”


    左立也微笑,用很關切表情說很輕飄飄的話:“那個麻友新是交通事故送進來的,你和丁少能和這種人扯上什麽關係?我猜啊,要麽是你撞的,要麽是丁少撞的。”


    覃望山點頭:“隻是猜到的麽?”


    左立說:“甚至不用猜吧?這種事情我們這兒很多。麻友新訛上你們了吧?我提醒過丁少的。”


    “提醒他什麽?”覃望山側臉問。


    左立迴答:“我碰到有律師給麻友新塞名片,那種人……應該是覺得有文章可做。你和丁少,無論是哪個,在他們那群人看來,應該都是肥羊。”


    “那種人……”覃望山收起那種滿不在乎的笑容,身體也坐直了:“我再問一次,你和麻友新不認識?”


    左立盯著覃望山的眼睛,想看透這個人到底想問什麽:“覃律師,你這話我覺得不能理解,你……別忙,你是在暗示我和麻友新是一夥的?”


    覃望山攤手,沒有任何一點被拆穿的尷尬:“不能忽視任何一種可能性。畢竟……”


    覃望山沒有說完,這個畢竟後麵可以接很多內容,而每一種都有著合理性。左立覺得多麽荒謬,又多麽正常。任何一個人都是經不起推敲和審視的,任何一種邏輯都可以某種意義上自洽。


    左立微微歎了一口氣,挨著覃望山坐下來。他故意坐得近,抵著覃望山的肩膀:“覃律師,你們律師都喜歡倒打一耙嗎?”


    覃望山沒有動,沒有躲開左立刻意的身體接觸。左立繼續說:“永勳律師事務所,我見過你的名片。那個岑廣興是你的助理嗎?”


    “你知道這個人?”覃望山猛然轉頭,恰好左立動了一下,兩人的肩膀撞在一起。


    左立捂住被撞的肩膀:“是你們合起夥來騙丁少吧?永勳在附二院骨科可是常客啊。”


    覃望山立刻抓住手機,退出了錄音的界麵。他幾乎不用確認,但還是給許暢打了電話。附二院劉玉鬆的地盤兒,他差點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了。掛掉許暢的電話,他等不及確認結果,又給丁少驄打去電話。


    左立就在他的右手邊坐著,覃望山忽然覺得有點不自在,站起來朝另一邊走了幾步。電話接通,覃望山打斷丁少驄的絮叨,開門見山地說:“丁少,你需要請一名律師。”


    “啊?”丁少驄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找你了嘛,老覃。”


    覃望山望著自己的皮鞋尖兒,說:“麻友新的委托律師,應該是跟我一家律所的劉玉鬆。根據規定,當事雙方不能在同一間律所委托律師。你要做好走到訴訟這一步的準備。”


    聽到覃望山謹慎的措辭和變得嚴肅的表情,左立意識到事情不簡單。受害人找肇事者多要幾個錢的他見多了,麻友新看起來不算是難纏的那一種。況且丁少驄也不缺錢,沒必要弄得這麽緊張兮兮。等覃望山掛掉電話,左立主動詢問:“真出事兒了?”


    覃望山迴頭看左立一眼,稍微猶豫了一下。左立可以算半個知情人,他直截了當地說:“麻友新做了一個局,把丁少給套了。”


    覃望山簡明扼要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左立很快就弄明白了。本來隻是一起簡單的交通事故,丁少驄也沒太放在心上,卻在有心人的引導下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樣子。覃望山說:“因為麻友新主張丁少肇事逃逸,丁少被警察傳喚做訊問筆錄,並在筆錄裏供述自己在交通事故發生後立即離開是為了公事。他當時這麽做隻是為了增加自己說法的可信度,他的行為不構成交通肇事罪,筆錄隻是走個過場,根本沒有預料到對方還有後著。對方憑借這份筆錄,主張丁少開車撞人是職務行為導致的,要向善仁公司索賠。但關鍵是……”


    “關鍵是,善仁公司是醫療器械經營企業,器械企業參加醫院的招投標需要提供信用信息,公司名下不能有任何行政處罰或者訴訟糾紛,否則一票否決。”左立明白其中的關節,把覃望山的話補全。


    覃望山點頭:“所以,這個官司他們根本不需要贏。隻要看上去像那麽迴事,法院受理了,善仁就輸了。一審、二審、再審,他們有的是辦法把善仁拖死。在眼前的情況下,丁少隻能跟他們和解。”


    覃望山說了很多,左立都沒太能聽得進去。他隻想到一件事,丁少驄的“肇事逃逸”是為了來接自己。左立不知道覃望山來這裏,是不是為了拿這件事審判自己。他有點慌張,藏在白大褂裏的手微微發抖。


    如果真的怪罪到自己身上,他什麽都賠不起。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一股味兒,所有的紛爭都會尋著味兒來的。


    第10章 局5


    左立趁著午休的一點兒空閑時間,把麻友新的病例調出來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麻友新四根肋骨骨折,甚至夠不上十級傷殘的標準。就算預後不好,鑒定勉強十級,也賠不了多少錢。左立在骨科這一年多,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一些律所的套路。那些專做交通事故理賠的律師常駐醫院,簡直把這裏當成了第一辦公場所,但凡新收進來的病人,都要一一詢問,不放過任何一個潛在客戶。他們的目標大多是那些文化層次較低、家庭條件困難的病人,這種人往往更需要錢,也更容易拿捏。


    這樣來算,麻友新是個合格的受害人。一個完美的、用作敲詐勒索的工具。帶著這種主觀的惡意揣測,左立也看不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這隻是一份正常的、普通的病曆。


    正走著神,似乎是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迴過神來,左立急忙關掉網頁,轉過身朝後看。


    是朱文韜在叫他。


    朱文韜緊緊抿著嘴巴,表情很嚴肅。他的眉毛又粗又濃,像兩條掛在臉上的毛毛蟲,沒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兇神惡煞,笑起來又顯得滑稽,護士們背地裏都叫他蟲大夫。


    左立意識到不對勁兒,趕緊站了起來:“朱老師。”


    朱文韜身材魁梧,嗓門大得嚇人:“小左,聽說你很不高興和我一起值夜班?”


    左立立刻否認:“沒有啊,朱老師。您為什麽這麽說?”


    朱文韜哼哼:“你是不是跟主任反應過值夜班的事兒,不想跟我一個班兒?我聽別人說的,得親自問問清楚。”


    左立來不及去想誰在背後嚼這種舌根子,忙解釋:“朱老師,我沒做過這種事情。我在科裏跟誰一個班兒都是學東西,真沒幹過您說的這事兒。”


    朱文韜看著他,有些將信將疑:“有人親耳聽見你跟毛主任說的……”


    左立表情誠懇:“朱老師,您要是不信,可以請他當麵和我對質。再說,我一告狀主任就改排班,我還沒那麽大臉。”


    最後一句話顯然很有說服力,朱文韜想了一下,認可了左立的說法,他的臉色稍霽:“行,我信你。小左,我周三晚上要送女兒上補習班兒,咱倆調個班兒行嗎?”


    這種情形下左立不好拒絕,隻能點點頭,答應一聲好。朱文韜這才露出笑容,兩條粗眉放平了,拍了拍左立的肩膀,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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