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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玄奘一推開門,便見到金池帶著整個禪院內所有的長老守在門外,不禁有些呆了。∷頂∷點∷小∷說,


    小白龍、黑熊精、呂六拐都不由得伸長了腦袋觀望。


    隻聽金池雙手合十,幹笑著躬身道:“玄奘法師,前兩日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金池上人所指何事?”玄奘輕聲問道。


    “這……”


    在場的一眾長老不由得都幹笑了起來,金池雙手合十,又是行了個禮,道:“玄奘法師果真寬宏大量,我等拜服。今日前來,是希望玄奘法師能在這禪院開壇講經。”


    “開壇講經?”


    “對。”金池點了點頭道:“玄奘法師昨日所講,貧僧資質愚鈍,竟無法當場領悟,直到昨夜才恍然大悟。故而與禪院內諸弟子磋商了一下,決意請玄奘法師為禪院上下講經,還請玄奘法師萬萬不要推辭。”


    玄奘不由得微微一愣,目光悄悄飄向了站在金池身後不遠處的猴子。


    “還真是大逆轉啊,文殊已經不在禪院裏了,看情形,他們這次請你講經,是真心的。”猴子的聲音在玄奘的腦海中響起了。


    稍稍猶豫了一下,玄奘雙手合十,麵帶微笑,躬身道:“金池上人所托,貧僧必定竭盡所能。”


    這一說,那一眾長老頓時一個個眉開眼笑。


    金池也是稍稍鬆了口氣,躬身道:“貧僧替全院上下謝過玄奘法師了。昨日盡是貧僧發問,玄奘法師解答。今日。貧僧想請玄奘法師講您欲講之經。可好?”


    玄奘微微仰起頭尋思了一番,道:“不如,就講一個‘論佛’,可好?”


    聞言,那一眾長老皆是一驚,一個個麵麵相覷。


    雖說來之前就已經商量妥當,今日講經,選題由玄奘定。但實在沒想到玄奘竟選了這麽一個題目。


    金池稍稍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這……佛豈論得?”


    玄奘反問道:“不論佛,佛之為何物都不知,如何成佛?”


    咬了咬牙,金池拱手道:“既然如此,就有勞玄奘法師了。”


    一聲令下,不多時,禪院上下便被全部召集了起來。


    大殿上,玄奘款款而談,深入淺出。將一個個早已為他們所熟知的佛經典故又講出了另一番見解。一句佛揭在玄奘的口中,便可以化作如同一個世界般恢弘的篇章。透視無數,引得無數弟子讚歎。


    與一般的高僧講經不同,玄奘不僅僅是給出自己的答案,更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當中還包含了許多玄奘自身的期望,引人深思。


    欲成佛,卻又不拘泥於成佛。


    這一場講經,從辰時一刻一直持續到戌時三刻,足足六個時辰有餘。


    期間,有長老怕玄奘無法連續講經,提議休息,玄奘卻道:“隻要還有一個人真心願意聽玄奘講,玄奘便會講下去。”


    那一個個弟子也都聚精會神,不願離席。


    這一幕看得金池都有些癡了。


    他生平講經無數,卻還從未有過如此場景,竟能講到一眾弟子廢寢忘食的地步,隻因不想錯過玄奘的一言一語,以至於抱憾終身。


    整整一日,他們都在玄奘的引領下暢遊那個他們一直以來都懷有無限憧憬,卻又難以觸摸的屬於佛的世界。


    到黃昏,金池宣布了講經結束,卻還有許多弟子不願離去,更有幾位弟子當場請求與玄奘一同西行。


    拖拖延延之中,已是漫天星鬥。


    好不容遣散了院中弟子,見四下無人,金池緩緩來到玄奘麵前,雙膝跪地,叩首。


    玄奘一驚,連忙伸手攙扶,道:“金池上人何故行此大禮?”


    那金池輕聲歎道:“貧僧修佛至今已有兩百餘年,雖已遠近馳名,卻始終未能觸及佛之本意,成佛,更是無從談起。眾人皆說貧僧得以延年益壽,乃是貧僧深通佛經,得佛祖恩典。隻有貧僧心裏知道,貧僧之長壽,隻因蟠桃之功。今日聽法師一講,貧僧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無那蟠桃,貧僧怕是與這院中弟子無甚區別罷了。”


    說罷,他往後退了一步,又是拜倒在地,朗聲道:“懇請玄奘法師收下金池為徒,金池願隨法師西行,為法師牽馬化緣。若法師不同意,金池便長跪不起。”


    “這……”


    玄奘不由得猶豫了。那腦海中當即響起了猴子的笑聲:“嘿,又多一個人,這可怎麽辦哦。”


    玄奘深深吸了口氣,又一次俯身攙扶金池,輕聲道:“金池上人言重,玄奘西行,並不為成佛,而為普渡。與玄奘一同西行,也必無法成佛。欲成佛,何處皆可。”


    “可……金池已經在這禪院中修了兩百餘年,卻始終不通佛門真義啊。若能隨行法師左右,得法師指點迷津,必可早日悟道。”


    “金池上人之所以無法成佛,隻因看不透,放不下。若能放下俗物,成佛,不過一步之遙。”


    “可這一步卻難如登天呐。還請法師憐憫,為金池指一條明路。”話到此處,金池已是老淚縱橫。


    玄奘稍稍沉默了一下,輕聲道:“成佛,非同一般,須得自身頓悟方可。若無頓悟,旁人縱使力有千鈞,也幫不得分毫。貧僧無力助金池上人成佛。”


    “如此一來,豈不是貧僧今生無望?”


    深深吸了口氣,玄奘道:“貧僧無力助金池上人成佛,卻可以給金池上人一個建議。”


    聞言,金池頓時精神振奮,連忙道:“還請法師指點迷津!”


    “成佛之道,可先悟而後行,亦可先行佛道。而後悟。既然如此。這院中的十座金佛。還請金池上人拆了吧。”


    “拆……拆了?”金池上人頓時一驚。


    “拆了。”玄奘淡淡道:“拆了之後,化作銀兩,逢了災年,買些米糧,贈與災民吧。金佛如此,他物亦同。”


    “這……”金池的臉不由得顫了三顫。


    “敬佛不過妄談,所謂‘就俗人乞食以資身’,此乃苦行之道。曆練心性之舉。金銀雖好,不過俗物罷了。若行之不苦,何來脫離苦海一說?僅憑院中苦思,又何以成佛?”


    金池呆呆地望著玄奘,那雙目不住眨巴著。


    許久,他收了收神,咬牙叩首道:“貧僧明日便依法師所言囑咐弟子,將那十尊金佛都拆了!”


    ……


    深夜,金池親自將玄奘送迴住處,又恭敬地道了別才返迴。


    推開院門。玄奘便見到猴子歪歪斜斜地靠在院子裏的石椅上品著茗。


    “這算渡成了嗎?”猴子輕聲問道。


    玄奘搖頭道:“暫時,未可知。”


    長長歎了口氣。猴子替玄奘倒上一杯茶,推了過去,悠悠道:“還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不過,那老家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看他被渡,還真有點不爽。”


    玄奘淡淡笑了笑,緩緩走道石桌邊上坐下,雙手捧起茶杯細細地品。


    “你昨天給他講經的時候猜到今天會有這結果嗎?”


    “猜到如何,猜不到又如何?”


    “猜到了,就說明你深謀遠慮,猜不到,那就是運氣使然。”


    玄奘又是淡淡笑了笑,緩緩歎道:“貧僧與大聖爺講個故事可好?”


    “說。”


    “有一位農夫,有一日,一位神仙托夢與他,告訴他,因為他行善積德,故而將賜他黃金萬兩。於是,這農夫日日在家中等待,連田地也荒了,直到他餓死,都沒見到神仙所賜黃金萬兩。死後,他於陰間遇見了這位神仙。於是他質問神仙,為何不兌現諾言。那神仙卻說,諾言早已兌現,黃金萬兩,便埋藏在他那田中。可憐那農夫自神仙托夢之後一日也不曾耕地,自然無從獲得了。”


    聽到這兒,猴子不由得笑了出來:“這是多老的故事啊?”


    “大聖爺聽過這個故事?”


    “聽過。不過不是農夫,是漁夫,差不多的內容。”


    “那大聖爺從中得出了什麽結論?”


    猴子不由得愣住了,扭過頭望向玄奘。


    隻聽玄奘低聲道:“貧僧便是那農夫,普度眾生便是黃金萬兩。若貧僧什麽也不做,即便田中真埋藏了黃金萬兩,又與貧僧何幹?故而,貧僧所要做的,便是每日辛勞耕種,盡力而為便是了。”


    “那如果田中就沒那黃金萬兩呢?”


    “還記得貧僧昨日與大聖爺說的嗎?”


    “順其自然,諸事莫強求?”


    玄奘默默點了點頭。


    “那……證道普渡又是怎麽迴事呢?其實我一直沒理解,趁著這機會,你給我說說唄。”


    “證道普渡,非一人之功,卻必須有人踏出這第一步。就好比剛剛那故事,許多人都聽過,卻不是聽過的每個人,都會照著做,更不是每個人都會相信,因為它僅僅是個故事。玄奘所需要做的,就是……”說到這兒,玄奘用手中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寫出一個“行”字,道:“身體力行,讓他們都親眼看看那‘黃金萬兩’。”


    猴子靜靜地注視著那“行”字,許久許久,直到那字都在風中幹透了,他才輕聲道:“你怎麽就知道這田中,一定有‘黃金萬兩’呢?”


    “因為信念。”玄奘道。


    ……


    次日一早,金池便真如其昨日與玄奘說的那般,下令將禪院內的金佛全部拆除,一座不留。


    整個禪院中得弟子都忙碌了起來,而他自己,則帶領著禪院中的長老早早守在門外。


    見玄奘一行牽著馬,帶著行囊從居住的院落中緩緩走出,金池連忙迎上前去,雙手合十,躬身道:“昨日聽經,受益匪淺,貧僧替禪院上下謝過玄奘法師了。”


    玄奘也雙手合十,默默迴禮。


    那金池又道:“本想請玄奘法師多住些時日,可慮及法師西行乃為證道。長路漫漫。我等也不好再多耽誤了。隻是希望法師證道歸來之時,千萬記得再到這觀音禪院中多住幾日,一來希望法師再為禪院弟子講經解惑,二來,我等也期待法師此行所證道果。”


    玄奘淡淡笑了笑,躬身道:“歸來之時,還請金池上人多多照拂了。”


    “法師切勿如此說,金池在法師麵前。便是以弟子自稱,也不為過,何來照拂一說?”


    在禪院眾僧的簇擁下,眾人從觀音禪院出發,下了山,一路西行,直走出三裏路,玄奘勸金池等人莫要再送,眾人旨意要送,又行了七裏。


    直到十裏開外。金池一行再三叮囑玄奘歸來之時要再到訪觀音禪院,才終於停下了腳步。目送玄奘遠去。


    一路上,猴子牽著馬悠悠道:“真沒想到啊,當初到的時候是舉院迎接,走的時候也是舉院相送,隻是這個中的韻味就差了許多了。老和尚就這麽給渡了,想想當初那嘴臉,還真有點不爽。”


    玄奘騎在馬上輕聲道:“眾生誰能無惑?即便有過,隻要能改,又有何不好?況且,金池上人也未有大過,如今能大徹大悟,便單論他拆除金佛,贈糧災民之舉,便是功德一件。有何不好?”


    “以前我對不爽的人,一般是一棍子打爆腦袋的。”


    “所以,你是大聖爺,而貧僧是玄奘,各有各的考量。”玄奘輕聲笑道:“西行一路,各取所需。”


    互相對視了一眼,兩人皆笑了起來,笑得黑熊精與小白龍一陣莫名其妙。倒是那呂六拐似乎聽懂了,隻是眉頭卻緊緊地蹙著,看玄奘的眼中透著絲絲疑慮。


    ……


    西牛賀州,碧波潭龍宮中,一隻魚精小心翼翼地匍匐在九頭蟲身前。


    九頭蟲端坐珊瑚圍成的石椅上,雙眉緊緊地蹙著,輕聲道:“呂六拐已經見了大聖爺了?”


    那魚精拱手道:“迴駙馬爺的話,消息乃我方潛藏於呂六拐軍中的細作所報,確鑿無誤。”


    “他是怎麽知道大聖爺的所在的?”


    “這……小的就不得而知了,隻知道是鶯兒小姐帶迴來的消息。”


    “鶯兒?”九頭蟲微微仰起頭淡淡歎了口氣,道:“還有其他有關大聖爺的消息嗎?”


    “沒有,大聖爺神識驚人,那細作也不敢靠近。”


    端坐一旁的萬聖公主暖暖輕聲道:“要不,你還是學著呂六拐那樣,去見見大聖爺吧?若他想找你,便是天涯海角也跑不掉的。”


    “嘿。”九頭蟲搖了搖頭道:“見了他,怎麽跟他說?說為了替嶽父大人的蟠桃,我將呂六拐手下的悟者道妖怪帶走了大部分,並且這些年暗地裏製約他們的發展,還曾經替天庭牽製幾個妖王嗎?”


    萬聖公主不由得沉默了。


    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九頭蟲輕聲道:“幾百年了,我是真沒想到他還會迴來,如果知道他還會迴來……我也……”


    攤開雙手,九頭蟲卻沒辦法再將話往下說了。


    萬聖龍王的壽元問題是九頭蟲的死穴,這是三界皆知的事。即便運用當時花果山留下的家底再打造出一個龐大的妖國又如何?他可以將凡間納入囊中,可他不是猴子,根本不可能攻破南天門。大能們也不會任他為所欲為。


    進不了南天門,就拿不到蟠桃,拿不到蟠桃,就延不了壽……


    也許,即便知道猴子六百多年後會歸來,他也會做出和當初一樣的決定吧。這對他來說,由始至終都是一個死局罷了。


    沉默了許久,萬聖公主輕聲道:“要不,由我去見見大聖爺吧。父王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就算要怪,也該不會太過嚴厲才是。”


    “讓你去,我的臉麵還望哪擱?”九頭蟲拍了拍萬聖公主的手,搖頭歎道:“你讓我再想想吧。過幾天,想好了,我自己去請罪。”


    望著一臉愁容的九頭蟲,萬聖公主微微點頭,不再說什麽。


    ……


    南瞻部洲。


    眾人就這麽一路走這,風餐露宿。五日之後,已經來到與觀音禪院相距八十裏處,望見山道邊雜草叢中一石碑,碑上書:“高老莊”。


    看到那石碑的瞬間,猴子微微頓了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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