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七年五月二十深夜,杭州府衙大牢發生了一場大火。

    火勢十分劇烈,燃燒了整整一夜。

    等到第二天,大牢已經被燒成廢墟。牢裏關押的犯人自然也都被燒死。

    這件事驚動了閩浙總督朱紈。

    朱總督第一時間趕到杭州府衙視察情況。

    麵對總督大人劈頭蓋臉的責斥,杭州知府鄭有和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件事他雖然沒有直接責任,但連帶責任是沒跑的。若要深究,一個失察之罪肯定擋不住。

    若是放在一般時候也就罷了,偏偏最近杭州府衙大牢裏關進了一批身份特殊的囚犯。

    這些犯人都是一個月前雙嶼海戰後俘獲的海寇。

    大部分海寇已經被處死,總督大人刻意留下一些頭目想要審訊些有用的信息。

    這個時候突然燒起一場大火,把大牢燒了個幹幹淨淨,豈不是太巧了嗎?

    朱紈自然也是十分憤怒。

    隻是他強自壓下,沒有發作。

    毫無疑問這場火是有人刻意放的。

    放火之人不希望朱紈從他們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而且放火之人很可能在官府之中有內應。

    官商勾結,蛇鼠一窩。

    這是朱紈萬萬不能忍的。

    時至今日,朱紈總算明白為何東南的倭患永遠消除不盡了。

    “傳令下去,此事追查到底。”

    朱紈一甩衣袖,拔步而去。

    這是一個態度。

    他朱紈不會屈服。

    杭州知府鄭有和緊緊跟在後麵,時不時的用袖子擦了擦兩鬢的汗水。

    事情鬧到如今這個地步,肯定是不能善了。

    總督大人也表明了態度,要追查到底。

    身為杭州知府鄭有和自然也要表態。

    隻是這縱火者背後之人也不好惹。

    一邊是浙江海商,一邊是總督大人,鄭有和夾在中間就像一個受氣小媳婦一般委屈。

    來到後衙堂中,朱紈撩袍坐定。

    鄭有和卻不敢坐,雙手束立就像一個小廝。

    “這些海商實乃大明的毒瘤。”

    朱紈恨聲道。

    “部堂大人所言極是。”

    鄭有和連忙送上一記馬屁。

    “別人不敢碰這毒瘤,害怕濺汙了自己。久而久之,毒瘤越長越大。殊不知其吸取的乃是大明的骨血。”

    稍頓了頓,朱紈接道:“如今尾大不掉,便是想動也難了。”

    鄭有和見朱紈對浙江倭患本質了解的如此透徹,有心奉勸道:“部堂大人忠君愛國,下官欽佩至極。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浙江倭患鬧成今天這個樣子,非一人之過矣。部堂大人又何必把責任都攬到身上呢。隻要陛下那裏看的過去,內閣看的過去便是了。”

    誰知朱紈聽罷卻是厲聲責斥道:“若是人人都是你這種想法,大明遲早要爛到根子上。”

    鄭有和好心相勸卻見朱紈這般態度,再不說什麽了。

    “本官心意已決,鄭知府聽命行事即可。本官也不會坑你,天塌下來有本官頂著,一概責任由本官一人承擔。”

    朱紈說這番話的目的就是告訴鄭有和不要有顧慮,放開手腳去幹。

    真要是出了事情板子也不會打到他的身上。

    “下官謹遵部堂大人教誨。”

    朱紈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鄭有和自然要有所表示。

    雖然他很欽佩朱紈,不過他真的不看好朱紈能夠幹的過閩浙海商集團。

    畢竟朱紈隻有一人,對方卻是一群人。

    總督大人便是再勇猛,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啊。

    ...

    ...

    杭州府衙大牢的這場火就像一麵鏡子,照出了各式牛鬼蛇神。

    浙江官場中有親海商派的,有中立派的,也有禁海派的。

    像閩浙總督朱紈就是徹頭徹尾的禁海派。

    至於杭州知府鄭有和則是中立派,兩邊都不得罪。

    總督大人命他追查縱火案,他便命人追查。但他自始至終能夠保持一個合適的度,不越線不過線。

    畢竟混跡官場的核心便是一個“混”字。做得越多,錯的越多。

    親海商派的官員自然也不少。

    他們拿了本地海商孝敬的銀子,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於是乎,鄭知府查案的過程中受到重重阻力。每每有了線索都會發生一場變故,使得線索突然中斷。

    鄭知府當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做做樣子繼續改查另一個方向。

    追查效率如此之低,朱紈自然坐不住了。

    聯係到之前的種種,他第一次感受到一股無力感。

    他實在沒有想到浙江官場已經爛到了這個地步。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反而成為本地走私海商的庇護傘。

    這真是令人痛心啊!

    不過朱紈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

    哪怕他是以寡敵眾,哪怕他是站在整個親海派的對立麵。

    雖千萬人吾往矣。

    大明官場總要有一兩個人站著吧!

    ...

    ...

    在寧波小住了一個多月後,徐言啟程前往了杭州。

    與之同行的是沈明臣。

    沈明臣已經將家裏的事情料理好了,有心換個環境。

    至於徐言除了去杭州見見恩師、未婚妻外,最重要的便是拜見朱紈。

    雖然徐言通過寫《抗倭記》為朱紈爭取了一個不錯的輿論環境,使得他能夠在一個較為理想的狀態下處理政務。

    但徐言還是對朱紈的直性子有些放心不下。

    經過一番考量,徐言決定把沈明臣推薦給朱紈做幕賓。

    曆史上徐渭和沈明臣都做過胡宗憲的幕僚。

    徐言之所以選擇推薦沈明臣而不是徐渭,原因有二。

    其一,沈明臣的年紀比徐渭更大。

    幕僚這個職業需要極為豐富的人生經曆,就現在而言,沈明臣顯然比徐渭更合適。

    其二,徐言存有私心。

    徐渭是他一心培養的班底,是想將來出仕的時候帶在身邊的。就這麽把徐渭推薦給朱紈,徐言有些不甘心啊。

    沈明臣和徐渭都是很有能力的幕賓,二人一人一個,公平合理。

    卻說徐言抵達杭州之後便得知了一個震驚的消息,那就是杭州府衙大牢被焚毀。這顯然是走私海商對朱紈的警告。

    徐言原本還想先去見見外公、恩師,現在卻是隻能更改行程先去拜見朱紈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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