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劉靜其邀請何、林、吳三家家主於沁園共赴晚宴。

    四大家族乃是杭州有名的望族。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經營海上生意。

    說的好聽點是海商,說的難聽些就是走私。

    大明禁止任何形式的民間海貿,是以隻能走私。

    走私歸走私,一行也有一行的規矩。

    他們的規矩便是入行必須有介紹人。

    這當然是為了保險起見,避免來路不明的人混進來。

    畢竟他們幹的都是殺頭的買賣。

    四大家族吃肉,其他家族喝湯。

    可如今隨著官軍搗毀雙嶼港,他們的財路基本斷了。

    劉靜其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和以往合作的汪直搭上線,從新在烈港進行交易。

    饒是如此,損失也很巨大。

    劉靜其端起一杯酒道:“今日劉某叫諸位來不是為了吟詩作賦,附庸風雅。而是為了商議大事。”

    稍頓了頓,劉靜其接道:“雙嶼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朱紈那個老匹夫不給大夥兒活路,竟然將港口直接堵死。劉某真是忍無可忍,相信大夥兒也是如此。”

    “劉兄說的不錯,雙嶼建港幾十載,官軍一直說要將其搗毀,但哪次不是做做樣子。偏偏這個老匹夫失了心智,做出如此不可理喻之事。”

    林明延憤恨的說道。

    作為林家家主,林明延實在憋不住了,要好好訴訴苦。

    相較於其他三家,林家的損失最大。

    因為林家不僅和日本方麵有交易往來,和西洋方麵也有聯絡,可謂閩浙兩省通吃。

    他們與雙嶼的李光頭、許棟都有交情。

    如今李光頭被擒,許棟不知所蹤,林家的生意折了八九成,他的的心在滴血。

    “這個老匹夫端是油鹽不進啊。總督衙門裏的人試探了幾次都沒能買通。”

    吳椿也坐不住了開始連聲抱怨。

    唯獨何枋一直沉默不語。

    劉靜其見狀,似笑非笑道:“何大哥就不說點什麽?”

    在四人之中何枋的年紀最長,眾人皆把他看做老大哥。

    何枋沉吟片刻,捋著胡須道:“朱紈是閩浙總督,封疆大吏也。說他朝中沒有背景,諸位信嗎?還是應該小心一些。”

    “有背景又如何?有背景就能在我們頭上拉屎撒尿嗎?”

    林明延年紀最小,聽了這話卻是不樂意了。

    “這本就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分。你都不給我活路,我還顧忌什麽?”

    吳椿也點了點頭接道:“明延賢弟說的不錯。真要說背景咱們哪家的差?這老匹夫如此不識好歹,端是該給他點顏色瞧瞧。”

    “不錯!在這浙江便是我們說了算,他便是條龍也得給我盤著。”

    林明延、吳椿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不亦樂乎。

    劉靜其和何枋卻是並沒有說太多。

    二人都是老謀深算,城府極深之人。

    他們都不願意挑這個頭,等著別人來做。

    林明延、吳椿二人掉進坑裏尚不自知。

    “彈劾,一定要彈劾那個老匹夫,不能讓他這樣為所欲為。”

    林明延最先按捺不住了,朗聲起頭道。

    吳椿附和道:“不錯,我們一定要將這老匹夫的惡行揭露出來,將他革職罷官。”

    劉靜其見二人說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二位兄弟且聽劉某一言。這朱紈根基深厚,若是一份份的奏疏參他未必傷筋動骨。要參就要一起參。”

    “劉兄的意思是聯名彈劾?”

    吳椿沉聲道。

    劉靜其搖了搖頭道:“聯名彈劾不好,這樣容易被人說是早有預謀。我的意思是大家可以令朝中子弟分別上書,隻不過時間可以事先約好,形成此起彼伏之勢。”

    他這話已經說的如此明朗了,何枋自然不能再揣著明白裝糊塗。

    他清了清嗓子道:“這法子不錯。不過罪名是什麽?”

    劉靜其早已想好,冷笑道:“那老匹夫極為擅殺,俘虜了倭寇、海盜盡數被斬。我們可以彈劾他擅殺之罪。”

    誰知何枋卻是搖了搖頭:“這個罪名還不夠。”

    劉靜其愕然。

    “這還不夠?”

    “要彈劾就彈劾他殺良冒功!”

    何枋不出口則已,一出口便是語出驚人。

    殺良冒功可是絕對的重罪。

    這罪名若是坐實了,足夠朱紈喝一壺的。

    事實上明軍士兵殺良冒功的現象很普遍,尤其是在邊軍之中。

    因為明軍獎賞是按照首級來的。

    殺不到敵軍,隻能借老百姓的首級一用了。

    “妙計,真乃妙計也!”

    吳椿聞言連連稱讚道:“在這老匹夫之前,浙江方麵斬首十餘人便可報大捷。朱紈卻報了數百人。如此大的增長說沒有貓膩鬼才信。我們隻要彈劾朱紈殺良冒功,一定會引起朝廷的懷疑。”

    林明延咬牙道:“僅僅如此還不夠,我們還要彈劾他貪汙軍餉,貽誤戰機。”

    貪汙這個罪名曆來都是最好用的。

    別管官風再正的人,隻要被彈劾貪汙都會引起懷疑。

    一般的貪汙也就罷了,現在不是洪武年間,最多也就是罷官。

    但貪汙軍餉就是另一迴事了。

    若是因為貪汙軍餉而貽誤戰機那就是罪加一等。

    “還可以彈劾他狎妓!”

    吳椿覺得還不過癮,又給朱紈炮製了一條罪名。

    自古以來要想搞倒一個人最直接的法子便是把他的名聲搞臭。

    而搞臭他的法子便是盯著他的私生活不放。

    大明嚴令禁止官員狎妓。

    朱紈身為閩浙總督,若是被彈劾狎妓自然會是個大問題。

    “還可以加上一條居功自傲,擁兵自重。”

    這一條卻是說給皇帝聽的。

    朱紈獨掌閩浙軍政大權,手中權力極大。

    當今天子又是個心眼極小的,看到彈劾朱紈的奏疏後心裏一定會不舒服。

    雖然此條未必有直接殺傷力,卻會削弱皇帝對朱紈的好印象,對於其他罪名的成立大有益處。

    劉靜其見討論的差不多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舉起杯來朗聲道:“今日你我四人同聚於此共商大事,約定彈劾朱紈老匹夫。來,為了海貿讓我們同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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