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收複雙嶼島的消息傳到定海縣,縣令賀仁坔直是驚喜不已。

    畢竟相較於寧波府其他各縣,定海縣受到雙嶼島的威脅最大。

    這些海寇們時常劫掠沿海,定海縣百姓飽受其苦。

    如今總督大人畢其功於一役,徹底解決了隱患,他如何能夠不喜?

    他立刻命人著手準備慶功宴的一應事宜。

    參加接風宴的人選是他首要考慮的問題。除了定海縣的文武官員外,本地縉紳、讀書人的代表也必須遴選一遍,確保慶功宴的隆重。

    賀仁坔的前任便是因為一場接風宴被總督大人記住,這麽好的例子擺在麵前,賀仁坔照抄就好。

    當然有一人賀縣令必定會邀請,那就是徐言。

    作為總督大人的忘年之交,徐言的分量顯然很重。

    慶功宴有徐言在,賀縣令心中便有底氣。

    讓賀縣令感到欣慰的是,徐言對於他的邀請欣然接受。

    一應事宜準備妥當後,賀縣令便帶著眾人出城迎接總督大人凱旋。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眾人便看到遠處駛來一隻船隊。

    這隻船隊十分龐大,竟是千帆百舸之巨。

    遠遠望去明軍水師結為方陣,朱紈所在的旗艦在最中央的位置。

    光是這氣勢便是叫人歎為觀止。

    隨著明軍水師船隻相繼停靠在岸,朱紈與盧鏜先後走下船來。

    早已醞釀了半天情緒,演練無數次的賀縣令納頭便拜。

    “下官定海縣令賀仁坔恭迎部堂大人,誠賀部堂大人雙嶼大捷!”

    “賀知縣請起吧。”

    朱紈心情顯然很不錯,抬了抬手示意賀仁坔起身。

    “多謝部堂大人!”

    賀縣令起身恭敬道:“下官已經準備好了酒宴,還請部堂大人移駕。”

    朱紈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走在了最前麵。

    ...

    ...

    慶功宴自然是在攬月樓。

    定海縣不比蘇杭那樣的大城,大酒樓本來就沒有幾個,賀縣令的選擇著實不多。

    為了準備這場慶功宴,他可謂是絞盡了腦汁。

    所有官員、縉紳代表、讀書人按照身份地位嚴格劃分了赴宴區域。

    能夠前往三層頂閣的都是朱紈的心腹,至於定海縣隻有賀縣令本人和徐言二人。

    慶功宴嘛,自然要把氣氛搞得熱烈一些。

    在朱紈講話之後賀縣令便命樂手吹奏起來。

    徐言就坐在朱紈右側,比賀縣令距離朱紈還要近一些。

    他見氣氛醞釀的差不多了,便吟詩助興道:

    “蛟川見君蛩然喜,虎須猿臂一男子。

    三尺雕弓丈八矛,目底倭奴若蚍蟻。

    一笑遂為莫逆交,剖心相示寄生死。

    時時戈艇載左馘,歲歲獻俘滿千百。

    功高身危古則然,讒口真能變白黑。

    君相聖明日月懸,讒者亦顧傍人言。

    貸勳使過盛世事,威弧依舊上戎軒。

    君今耀鎮狼山曲,雲龍何處更相逐。

    春風離樽不可攜,短歌遙贈亦自勖。

    與君墮地豈偶然,許大乾坤著兩足。

    一度男兒無兩身,擔荷綱常憂覆泬。

    皓首期君共努力,秋棋勝著在殘局。

    燕然山上石岩岩,堪嗟近代無人涘。

    與君相期瀚海間,迴看北鬥在南關。

    功成拂袖謝明主,不然侯王亦等閑。”

    一首長詩吟罷,滿座皆是讚歎不已。

    “好一句‘三尺雕弓丈八矛,目底倭奴若蚍蟻’,這不就是說的盧鏜盧指揮僉事嗎?”

    “一笑遂為莫逆交,剖心相示寄生死。這是言明袍澤之情大於一切啊。”

    “時時戈艇載左馘,歲歲獻俘滿千百。這是說咱們每年都能收獲如此大勝啊。”

    席間眾人議論紛紛,而朱紈卻是注意到了另外幾句。

    功高身危古則然,讒口真能變白黑。

    君相聖明日月懸,讒者亦顧傍人言。

    自古以來便有功高震主的說法。而奸佞小人往往會趁機向天子進讒言,顛倒黑白陷害忠良。

    雖然君父聖明,但難免會有被蒙蔽視聽的時候。

    這雖然總體上講是一首慶賀詩,但徐言卻仍然在其中給朱紈提了個醒,那就是小心奸佞之輩嫉妒,向天子進讒言。

    這非但沒有令朱紈生氣,反而生出許多感慨。

    大破雙嶼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件值得大為慶賀的事情。哪怕是朱紈本人都有些誌得意滿,情緒膨脹。

    這個時候徐言的這兩句詩卻是點醒了他。

    此事固然值得慶賀,但一定要保持戒備之心,萬萬不可被奸佞之輩鑽了空子。

    看得出來徐言是真的為他好的,不然也不會冒著觸黴頭的風險在詩中提醒規勸。

    朱紈舉起酒杯,衝徐言笑道:“以時,與本官同飲此杯。”

    一時間席間全部目光都落在了徐言身上,羨慕、嫉妒、不一而足。

    徐言連忙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部堂大人,學生願意再做幾首短詩為諸位大人助興。”

    “哦?”

    朱紈顯然很感興趣。他對徐言的詩才一向很欣然,如今得了機會自然不願意錯過。

    他微微頷首算是默許。

    徐言醞釀了一番情緒,和聲道:“學生飲一杯酒便賦詩一首,方才那杯不算,從這杯開始。”

    說罷他給自己倒滿一杯佳釀仰脖灌下。

    “短劍隨槍暮合圍,寒風吹血著人飛。

    朝來道上看歸騎,一片紅騎冷鐵衣。”

    一詩作罷,徐言將杯底朝眾人亮了亮,繼而又倒滿一杯。

    “紅油畫戟碧山坳,金鏃無光入土消。

    冷雨狂風春幾度,定誰拾得話今朝。”

    再續一杯,徐言接而吟道:

    “無首有身祇自猜,左啼魂魄右啼骸。

    馮將老譯傳番語,此地他生敢再來。”

    這之後他連飲兩杯,連賦兩首詩曰:

    “旗裹金瘡碎朔風,軍中吮卒有朱公。

    更教廝養眠營灶,自向方槽喂鐵驄。”

    “夷女愁妖身畫丹,夫行親授不縫衫。

    今朝死向中華地,猶上阿蘇望海帆。”

    飲五杯酒,賦五首詩。徐言已是有了醉意,半醉半醒間吟道:

    “冉冉雙幡度海涯,曉煙低護野人家。

    誰將春色來殘堞,獨有天風送短茄。

    水落尚存秦代石,潮來不見漢時槎。

    遙知百國微茫外,未敢忘危負歲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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