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隨手從架子上取下一份薄薄的冊子,交到徐渭手中。

    “文長兄請看,這便是《西遊釋厄傳》前五迴,雖然隻寫了個開頭卻是精彩之極。”

    徐渭對此將信將疑,但考慮到徐言才子的名頭,應該不會騙他。

    這薄薄的冊子拿在手裏輕飄飄的,沒有什麽質感。

    這讓徐渭覺得很不舒服,但一想到這隻是個小樣,便也將就了。

    隻見首頁上赫然寫著‘西遊釋厄傳’幾個大字。稍下一些的位置注著:華陽洞天主人所著。

    這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名。這也不難理解,章迴小說在大明雖然比較受市井喜愛,但畢竟屬於末道。

    作者一般都不敢以真麵目示人,以免汙了名聲。

    這位華陽洞天主人,想必也是這麽想的。

    徐渭翻開一頁來看,起初他看的很快,但慢慢的便沉浸在文字之中。

    一連看完五迴,徐渭仍是意猶未盡,下意識的要接著翻頁,卻發現已經沒了。

    “文長兄,這‘西遊釋厄傳’如何?”

    徐言笑著問道。

    徐渭頻頻點頭道:“不錯,確實不錯。這華陽洞天主人確實很有才華。隻是將才華用在這上麵有些可惜了。”

    “也許是他家境貧寒,不得不以此謀生呢。”

    徐渭聞言一時神色黯淡,苦笑道:“公子說的有理。百無一用是書生,徐某若不是遇到了公子,現在怕是還為填報肚子發愁呢。”

    場麵一時有些尷尬。

    倒是徐渭率先打破僵局:“公子,鋪子裏那些人都是來買這本《西遊釋厄傳》的?”

    徐言微微頷首。

    “不錯,這書極為暢銷,不過這作者一次隻肯寫五迴,每次交稿也極為隱蔽,提前放於說好的位置從不露麵。”

    徐渭摸了摸下頜短髯,悠悠道:“這倒是個妙人。”

    “文長兄,書坊就勞煩你照看了,有什麽需要盡管提,我一定盡力滿足。”

    徐渭連忙拍著胸脯作保:“公子請放心,徐某一定將書坊的生意打理好。”

    徐言心道讓你做書坊掌櫃確實有些屈才了。但飯得一口一口吃,以你現在的閱曆還是鍛煉為主。

    曆史上徐渭也是在十年後才投奔到胡宗憲府中做事的。

    先行磨礪一番,屆時再委以重任。

    這便是徐言的計劃。

    ......

    ......

    樓倚霜樹外,鏡天無一毫。

    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

    不知不覺,秋意已濃。

    望著亭外的落葉,張居正歎了一口氣。

    自打今年登科後館選為庶吉士,他便一直困在這翰林院中。每日讀書修史,除了這兩件事什麽也做不了。

    如今朝堂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

    首輔夏言與次輔嚴嵩之間明爭暗鬥,互相攻訐。

    而大明至尊嘉靖皇帝卻是視若無睹,任由他們相鬥。

    長此以往,朝局必將混亂。

    謝登之不知何時來到亭中,見張居正在歎氣,便問道:“叔大何故哀歎?”

    張居正這才迴過神來,見是謝登之便笑道:“讓汝學見笑了。我是感慨自己百無一用,無法為君父分憂啊。”

    謝登之與張居正同是湖廣人,嘉靖十九年二人同赴鄉試,曾經結伴同遊洪山寺。謝登之寫下‘幾年聞說洪山寺,今日來登第一峰’的佳句,張居正稱其才學在自己之上。

    待鄉試放榜,謝登之獲解元,張居正名列第四。自此二人不僅是同鄉,還成了同年,繼而交往頻繁,友誼甚篤。

    最難能可貴的是,二人又同在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及第,同被選為庶吉士在翰林院學習。

    如此種種,簡直可謂神跡。

    近十年的友誼使得二人之間無所不談。

    “為君父分憂也得會寫青詞啊,叔大你要不練練?”

    謝登之開了個玩笑,張居正卻是連連搖頭:“汝學請慎言。這也就是沒有旁人,若是被有心人聽去,怕是會引來禍端。”

    謝登之卻是不以為意,冷哼了一聲道:“叔大你也太小心了吧?況且這都是擺在明麵上的事情,還不讓人說了嗎?看看咱們這兩位閣臣吧。夏閣老因擅寫青詞博得陛下寵信,嚴閣老也是靠寫青詞飛黃騰達。遠的不說,就看近的,那李春芳不也因為青詞寫的好被陛下挑選入西苑了嗎?要是真憑才學,他怎麽比的過叔大。這真是前有青詞宰相,後有青詞狀元。”

    張居正見他滿嘴的酸味,苦笑一聲道:“再怎麽說人家也是翰林院修撰,簡在帝心的人物。”

    張居正雖然嘴上不說,心裏還是不痛快的。

    李春芳提拔的這麽快固然和他是狀元有關,但其青詞寫得好卻是最關鍵的。

    不然一個剛剛中了狀元的官場新人憑什麽伴駕左右呢?

    唉,例子便擺在麵前。難道他真的要像謝登之說的那樣去學著寫什麽青詞以取媚君父嗎?

    便在這時,卻見殷士儋朝他們跑來,邊跑還邊跟二人打招唿。

    待他跑至近前,已是氣喘籲籲。

    “叔...叔大...汝...學...”

    見他這般模樣,張居正笑道:“正甫兄,瞧你這喘的,便先歇一會吧。”

    殷士儋是濟南曆城人,比張居正年長三歲,倒也聊得投機。

    殷士儋喘了好幾口氣才平複下來:“你們瞧瞧這首詩作的如何。”

    說罷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來。

    謝登之在一旁笑道:“都說正甫嗜詩如命,今日我算是見識了。”

    張居正順手接了過來,定目瞧去隻見紙上赫然寫著一首七言絕句。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看罷張居正不由得稱讚:“雖然口氣狂傲了一些,但詩作的確是極佳。”

    謝登之接過來看,亦是讚歎道:“便是比之盛唐詩作也是絲毫不差了。”

    “正甫兄,這詩可是你作的?”

    張居正知道殷士儋素有詩才,故如是問道。

    殷士儋卻是連連搖頭:“我哪裏作的出這麽好的詩。聽說這是寧波府一位連奪縣試、府試案首的童生作的。此人名叫徐言,年僅十五歲,真是少年才俊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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