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陳宗之命仆人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飯,在花廳擺下家宴慶祝陳老爺子平安歸來。

    陳翰端起酒杯酌了一口一時百感交集,不由得搖頭歎道:“老夫自打搭上皇商這條線,便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懈怠。這些年來老夫自問無愧於心,卻不曾想被閹人構陷淪為替罪羔羊。若非秋哥及時出手相救,怕是要冤死在獄中。”

    陳家在杭州可算是一頂一的豪商,饒是如此得罪了提督織造太監須臾間便有家破人亡的危險。這對陳翰的觸動實在是太大了。

    陳翰看了一眼陳宗之,搖了搖頭又轉向徐言道:“俗話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外公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若家中無人做官,便是賺取再多金銀也不安穩。你舅舅不成器,讀書是沒指望了。秋哥你年歲尚小,又聰慧過人,一定要多花心思在舉業上。”

    “孫兒謹遵外公教誨。”

    陳老爺子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徐言除了稱是還能如何?

    “以德啊,這幾日芸娘那邊一定很憂心。既然老夫這裏已經沒事了,你便趕快迴寧波吧。”

    提點完徐言,陳老爺子又轉向女婿念叨了起來。

    “老泰山所言極是。”

    徐懷遠連忙應道:“今日怕是來不及了,明日一早我便帶秋哥迴去,給芸娘報個平安。”

    “哎,你迴去保平安就行了,秋哥且留下。”

    徐懷遠愣了一愣,苦笑道:“老泰山說笑了,縣試鄰近,秋哥還是早些迴去溫書為好。”

    見女婿竟然敢頂嘴,陳老爺子不樂意了,撇著嘴道:“就是因為縣試鄰近,秋哥才應該留下來。寧波府有什麽大儒?別再把秋哥給帶偏了!實話告訴你吧,老夫與大儒緒山先生的關係極好,秋哥留在杭州可以拜在緒山先生門下讀書,這對他是大有裨益的。這件事老夫就做主了,反正杭州和寧波離得近,等縣試臨跟前再放秋哥迴去。”

    “老泰山,可秋哥若是留在杭州......”

    見女婿還敢接話,陳翰哼了一聲道:“以德啊,難道你是怕老夫餓著你兒子不成?你別忘了,他可是老夫的親外孫!”

    徐懷遠這下哪裏還敢反對,連忙應道:“既如此,便勞煩老泰山了。”說罷轉向徐言瞪了一眼道:“還不快謝過你外公。”

    輪不到自己發聲就被強行留了下來,徐言隻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孫兒謝過外公。”

    “哈哈,好外孫。緒山先生可是陽明先生的得意門生,你呀就跟著緒山先生好好學,將來一定能夠中舉登科光耀門楣。”

    聽到這裏徐言可著實嚇了一跳。

    陽明先生王守仁?這緒山先生是王陽明的弟子?

    “敢問外公這緒山先生當真是陽明先生的弟子?”

    “這還能有假?正德十六年陽明先生迴餘姚省親,當時緒山先生便拜在他門下。”

    陳翰捋須笑道。

    “這緒山先生可是姓錢啊?”

    “是啊。”

    徐言恍然大悟。

    他前世就十分推崇王守仁,曾經專門研究過陽明心學,故而對王守仁的弟子也有過一些了解。在他印象中,王守仁的弟子錢德洪也是餘姚人。徐言隻知道錢德洪的字是洪甫,那麽緒山應該就是他的號罷。

    “想必這位緒山先生就是錢洪甫錢先生了。”

    “確是錢洪甫先生。咦,乖外孫,你是怎麽知道的?”

    陳翰一臉狐疑的盯著徐言,就像看待妖孽一般。

    也難怪陳老爺子驚訝。畢竟以徐言的年紀,能夠熟讀四書五經就不錯了,哪裏有額外精力關注這些事情。

    “額,孫兒也是略有耳聞。”

    徐言當然也清楚這個認知有些超出他的年齡,想要敷衍過去。

    好在陳老爺子沒有追問,而是悠悠說道:“緒山先生嘉靖十一年得中進士,官運也算亨通,一路做到刑部郎中,卻在嘉靖二十年因為郭勳案下獄。後雖被好友營救出獄卻被削職為民。自打那時起,續山先生便斷了做官的心思,返迴浙江講學。談起陽明心學,世人隻知道紹興稽山書院。卻不知杭州孤山書院。要說起來,緒山先生乃是陽明先生的親傳弟子,這孤山書院也該算是正統傳承了。”

    見外公說的吐沫橫飛,好不快哉,徐言實在不忍心打斷。等到老爺子端起酒杯潤起嗓子,他才試探著問道:“這孤山書院與外公可有關係?”

    陳老爺子似乎等得就是這句話,眯著眼睛笑道:“乖孫兒,孤山書院就是外公我出資修建的啊。非但如此,緒山先生和書院弟子的吃穿用度都是陳家負責供給。”

    嘖嘖,果不其然。

    以陳老爺子的家財要想資助一家書院自然不在話下。怪不得外公說他與緒山先生的關係極好,大包大攬的要自己拜在緒山先生門下讀書......

    雖然徐言的臉皮薄,但有這麽好的機會擺在麵前傻子才會拒絕。

    陽明先生既已去世,他的親傳弟子便是陽明心學的集大成者。有這樣一位大儒給自己開小灶,實乃一大幸事。

    “外公高義!”

    徐言不著痕跡的送上一記馬屁,拍的陳老爺子是十分舒坦。

    “乖孫兒啊,你可得跟著緒山先生好好學,切莫丟了外公的人。”

    陳老爺子捋須笑道。

    “外公放心,孫兒一定用心求學,不負外公殷殷期盼。”

    徐言拍著胸脯保證道。

    ......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浙江巡撫朱紈寫好彈劾提督織造太監孫慶的奏疏後命人加急送往京師。

    在奏疏中他列舉了孫慶在任期間的十條罪狀,可謂是字字見血。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罪名便是孫慶草菅人命,敗壞天子名聲。

    其他的皇帝陛下或許可以忍,但這一條是絕不可能忍的。

    畢竟天子是不可能有錯的,那錯的隻能是孫慶這種惹起民怨的太監。

    事情鬧到如今的地步,孫慶已是必死無疑。

    但在聖旨降下之前朱紈還是不能處置孫慶的,隻得命親衛將織造衙門團團圍住,防止其逃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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