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黃巢帥帳。


    如嬰兒手臂般粗的幾根蠟燭燃燒的正旺,將帳內映照的通明透亮。


    黃巢居中而坐,兩側則是坐滿了各軍將軍,這是又一次的戰前會議。因戰事受阻,黃巢也是破天荒的召開多次軍事會議,這在以往的行軍途中是十分罕見的。


    黃巢抬頭環視四周然後沉聲說道:“諸位,陝州一戰,關乎我軍生死存亡,時下守軍頑強抵抗,可有良策?”


    帳中諸人都知曉白天戰事的激烈,因此對黃巢如此說,早有心理準備。


    激戰一日,中軍損失一萬五千眾,也就是說傷亡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可戰力的損失怕是早就超過了一半。


    趙璋低頭不語,對中軍的慘重傷亡他可是有切膚之痛,在付出了這麽重的代價後卻是沒能攻破陝州城。


    這不能不讓人感到遺憾。


    尚讓、孟楷對視一眼,然後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黃巢。


    帳內其餘人等也是心思翻轉,但都未開口說話,畢竟三位大將軍都沒有說什麽,還輪不到他們出來指點。


    “黃王,這都是末將無能。”終於還是趙璋主動站出來說話道。


    主動承認錯誤,將責任擔在身上,或許還能在黃巢跟前挽迴點印象。


    “大將軍無須如此,未能攻下陝州非你之過。”黃巢看了一眼趙璋好言相勸道,“此戰非我義軍將士不用命、不出力,而是陝州城牆堅固,守軍占據優勢,而我軍遠道而來,今日能有此戰果亦是不易。”


    尚讓、孟楷對黃巢所說皆是一驚,原本他們以為此次黃巢定會大發雷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黃巢竟然會這般說。


    趙璋可真是深受黃巢器重啊。


    “黃王所說甚是。”尚讓、孟楷見狀趕緊附和道。


    既然黃巢沒有怪罪他人,那這會兒就什麽都好說。


    “末將謝黃王。”微微愣怔片刻的趙璋對黃巢的轉變也是不解,但還是趕緊叩謝道。


    “我知大家所想,自我軍出洛陽以來,連克大唐數座城池,使得我等還有將士們有些心浮氣躁,不能正視當下存在的諸般問題。”黃巢頓了頓繼說道,“在這其中亦是有我的原因在內。”


    “黃王,都是末將的錯誤。”聽到黃巢往自己身上攬責任,趙璋趕緊站起身來阻止道。


    “黃王,都是末將的錯誤。”尚讓、孟楷等其餘將軍也是趕緊站起身來說道。


    黃巢揮了揮手說道:“諸位不用如此,我並沒有怪罪大家的意思。”


    在黃巢的安撫下,趙璋等人才重新坐下。


    黃巢剛才所言可著實嚇了眾人一跳,黃巢竟然將戰事不利的原因歸在自己身上,若是這般那他們這些領兵將軍還有何顏麵繼續坐在這營帳中。


    “吾是肺腑之言,我軍從吾開始都對當下的戰事情況過於樂觀,以為朝廷各部會如洛陽城一般投降我等,卻是沒有想到竟然還讓我們遇到了一些忠於大唐朝廷的官員。”黃巢似笑非笑的說著,讓人琢磨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這算是好事,時下受阻讓我們及時的知道眼下義軍中存在的問題。”黃巢頓了頓繼續說道,“有問題不害怕,隻要我們敢於正視問題,然後及時的去解決問題,就是勝利。”


    帳內眾人皆是不住的點頭稱是。


    “就如我剛才所問,針對陝州守軍的殊死抵抗大家可有良策,現今再改變作戰計劃還不算太晚,仍能夠解決問題。”黃巢臉色平靜的說道。


    經過一日的激戰,黃巢在帥帳也是反思再三。義軍若非從他開始都普遍存在輕敵的思想,又怎會走到如今的這一步。


    大軍行進,當派先鋒所行,為大軍掃清障礙開辟通道。義軍自出洛陽後都忘了這般行軍之法,皆是一窩蜂的湧在一起。大家都期望所到之處,皆會開門納降,結果吃了一次又一次的虧,仍舊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今日陝州一戰,雖派有先鋒前去交涉,但過於自信,沒有及時發現守軍的詭異之處,進而使得大軍沒有做萬全準備,就一頭插入守軍預先埋伏的陷坑中,遭受了巨大傷亡。


    這種常識性的錯誤不可饒恕,黃巢本欲狠狠處理一幫人,但冷靜下來後發現問題的根源在他這裏,因此就暫時絕了這個想法,故再召集諸將前來帥帳反思認識問題的存在。


    “黃王,依末將所看,陝州守軍意在將我軍耗在此處,然後等待我軍不戰自潰。”尚讓站起身來說道,“今日守軍看似反擊猛烈,但意在吸引我軍主力注意,後才安排伏兵殺出,給我造成混亂,然後內外夾擊。”


    “尚兄所言甚是,我今日也是多番觀察守軍動向,發現他們早有準備,意在消耗我軍有生力量。”孟楷趕緊補充道。


    “二位大將軍所說皆有道理。”黃巢示意兩人坐下後繼續說道,“諸位想必還不知道我軍後勤糧秣補給已嚴重不足,所剩存糧僅夠支撐一天時間。”


    “啊,這麽緊缺?”


    黃巢話音剛落,頓時就有人驚唿道,帥帳立時就陷入了一片混亂。


    這一路行軍而來,大家知道糧秣不足,但至少每日還是有些口糧能夠填飽肚子,如是如黃巢所言,那明日過後大軍豈不是就要挨餓了。


    這可是嚴寒天氣,將士身著單薄,若是再吃不上飯,那這仗還怎麽打?


    黃巢伸手製止了帳內的紛亂然後說道:“我已經狠狠的訓斥了錢糧使黃揆,但事已至此無法改變。”


    黃揆,聽其名字就知道肯定不簡單,不然也不會擔負起整個義軍的錢糧使這一關鍵官職。


    的確,黃揆乃是黃巢自家親兄弟,黃巢雖是這麽說,可真實情況如何,外人卻是難以知曉。


    “眼下我軍麵臨的困境就是如此,所以敢問各位將軍我們該如何應對。”黃巢又說道。


    這次召集眾人本是商談如何應對陝州守軍一事,但是隨著糧秣問題的暴露,眾人要考慮的問題就更深一層。


    不過,這二者間也是有著莫大的關聯。


    兵馬未行,糧草先動。


    自古以來這就是行軍打仗的真諦所在。沒有後勤保障,沒有足夠糧秣支撐,這仗如何打?


    將士們吃不飽,穿不暖,又怎在戰場上奮勇殺敵?


    黃巢起義軍轉戰南北這一年多來,雖說同樣是沒有穩定的糧草供給,但勝在大軍是流動性作戰,每到一地就可迅速的搶掠一些物資,然後進行快速補充,再換下一個地方。


    南方、中原本就相對富庶一些,何況大軍並沒有停留太久,因此糧草問題倒也可以勉強解決。


    可眼下情況就不同了。


    義軍出洛陽來,本欲快速行軍直奔長安,所以糧草準備就有些倉促。關鍵是這一路中連番遭到抵抗,遲滯了大軍行進速度,但每日的消耗仍在繼續,而且義軍人數也是急劇的暴增至六十萬眾,所以困難重重。


    黃巢靜靜的看著諸位將軍在那裏交頭接耳,小聲商談。


    眼看著大軍距離西京長安越來越近,黃巢內心更是充滿著期待。但冷靜下來後黃巢就清晰的看到了當下義軍存在的諸多問題,隻要戰事順利就可掩蓋所有,但隻要戰事不順,所有的問題就會一窩蜂的迸發出來。


    所以歸根結底,問題的最後落腳點還是在攻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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