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營帳。


    隻見徐懷玉快速進來後說道:“都頭,攻城戰開始了。”


    “哦。”朱溫猛的站起身來走到案桌前俯身盯著地圖看。


    “這裏。”徐懷玉上前用手指著新安縣城的東門說道。


    “這次是何人指揮攻城?”朱珍湊上跟前探頭問道。


    朱溫等人雖然對進攻新安城早有預計,也知道是由中軍組織進攻,但是前線指揮官具體為何人他們卻是無從知曉。


    新安攻城戰是黃巢出洛陽、西進長安遇到的第一次抵抗,因此戰略意義非同小可。此役對大唐朝廷、黃巢義軍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故成為雙方的焦點所在。


    黃巢義軍攻下新安的快與慢,直接影響到全軍的行進速度。若是能夠快速占領新安,既可以展示義軍強悍的戰鬥力,又可以有效的震懾朝廷其他地方。


    還有一點是可以很好的為義軍補充糧草物資,畢竟眼下六十萬大軍每日的消耗都不是一個小的數目,多耽誤一天就會嚴重影響到後續的進度。


    當然最為重要的是黃巢義軍中所有人的想法是希望快速占領長安,然後建立新的政權,再論功行賞。


    可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大唐朝廷的東都洛陽都降了黃巢,而在距離洛陽不過五十裏地的新安遇到了不願歸降的異類。


    “柴存。”徐懷玉言簡意賅的說道。


    “柴存?”朱溫皺起眉頭努力思索,雖然這個名字入耳後讓人感到很熟悉,可是始終也沒有想起柴存是誰。


    “就是趙璋麾下那個雄壯的黑臉漢子。”朱珍在一旁輕描淡寫的插話道。


    “你見過?”


    “哼,何止見過,還跟他過了過手腳。”朱珍不服氣的說道。


    “如何?”


    朱珍臉色微紅尷尬的說:“孔武有力,但行為粗陋,那日若非我有舊傷在身,就可以幹倒那老小子。”


    朱溫沒有再說話,從朱珍的言語中他感受到了柴存定然是一員猛將,不然也不會做這攻城先鋒。


    “趙璋既然選擇用他做攻城先鋒,怕是準備快打快收,速戰速決啊。”朱珍皺著眉頭說道,“那老小子殺氣有點重,新安百姓怕是要遭殃。”


    帳內陷入一片寂靜,大家對朱珍所說心中默然,這一路的殺戮還少嗎?


    “嗚。”


    “咚。”


    號角吹響,戰鼓擂鳴。


    新安攻城戰就此開始。


    柴存統領麾下士卒齊頭並進的朝著新安城東門湧來,漫天的白衣白甲充斥原野不見盡頭,給人以視覺上的震撼。


    “開始了。”城頭上張九澤有些顫抖的指著城下進攻的黃巢義軍說道。


    “準備。”李浩然雙眼通紅的舉起右手發號施令。


    李浩然聲音剛落,就見蹲在牆垛之後的一排排弓弩手,迅速站起身來用力拉開弓弦朝著城下瞄準。


    城下柴存的先鋒進攻部隊,邁著整齊的步伐推著簡易盾車緩慢向前,盾車之後是步卒抬著攻城雲梯彎腰前行,攻城的持刀步卒亦步亦趨跟在雲梯近處,不遠處幾架投石車早就裝滿石頭,就等攻城士卒就位,然後一同發起進攻。


    這一年多來黃巢義軍輾轉南北,為了便於行軍多是輕裝上陣。除廣州攻城戰外,並沒有進行太多的攻城戰。


    義軍平素遇到的官軍守城將卒,不是一觸即潰就是早早的選擇了投降,因此義軍沒有進行過幾次真正的攻城戰,所以眼下的新安攻城戰對義軍而言還是有些難度。


    誠如眼前形勢,讓義軍措手不及。


    城高牆厚的洛陽城不戰而降,給了義軍極大的信心,卻是沒有想到一個從沒有被人放在眼中的新安縣城竟然選擇了抵抗,因此倉促應對的義軍可以用來攻城的器械實在是可憐的很。


    義軍抬著的簡易雲梯是連夜粗製濫造趕製出來的,而能夠從整個中軍中找來這幾架投石車更是屬實不易。


    “放。”


    “放。”


    城上的李浩然眼看著攻城義軍逐漸進入弓箭手的射程之內就發號施令,隻見早已蓄滿力量的守城士卒快速鬆手將弓箭射出。


    城下的柴存見攻城士卒快要靠近城門,就命令投石車、弓箭手朝著牆頭發射石頭、利箭,以此來掩護攻城步卒。


    兩聲“放”不約而同的從城上、城下傳來,大戰一觸而發。


    “咻。”


    空中頓時傳來利箭的穿刺聲、石頭的破空聲。


    一時間城下、城上皆有士卒中箭、中石倒地不起,新安城外頓時就成為修羅場,無數生靈喪命於此。


    攻城戰從辰時到午時仍舊沒有分出勝負,肉眼可見的是雙方的傷亡在不斷地增長。


    新安守軍雖然人數較少,但勝在城牆高大堅固,士卒據城而守,百姓上下一心,大家同仇敵愾,共同守護著他們的家園。


    弓箭沒了,就搬起早已準備好的石頭、檑木等朝著牆下扔去。


    士卒沒了,就迅速有人補上,所有人都在為守城貢獻自己的一絲薄弱力量。


    這殊為難得,是黃巢義軍行軍途中首次遇到堅定不移、上下一心守城的城池。


    義軍攻城,雖然占據人數優勢,但是缺少有效的攻城器械,隻有簡易雲梯、幾架投石車,並不能給新安守軍產生太大的殺傷力,因此攻城士卒損失慘重。


    雙方激戰至午時,暫時停歇。


    城牆上李浩然看著暫時退去的義軍士卒涕淚縱橫。


    “明府,巢賊人數眾多,攻城愈來愈猛,我們守城士卒已戰死一千餘眾,若再這樣下去,怕是堅持不了多久啊。”張九澤擦去臉上沾染的血跡提刀走到李浩然跟前說道。


    僅僅隻是一上午的時間三千守城士卒已損失三分之一,可見戰事的激烈程度。


    “還望明府為了這城中百姓早做打算。”張九澤懇切求道。


    張九澤身為文官,但是今日在城牆之上亦是悍不畏死,多次提刀砍殺攀上牆頭的義軍士卒,因此身上所披衣甲也是有些破爛,渾身處處都沾染著義軍的血跡。


    “九澤,事已至此,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李浩然臉色淒然的說道。


    經過上午的惡戰,李浩然見識到了義軍的攻城氣勢,雖然沒有先進完備的攻城器械支撐,但是勝在義軍人多,死了一波再迅速湧上一波,就像萬千的蝗蟲一般,怎麽殺也殺不完。


    李浩然心中有微微的後悔之意,悔不該為他心中所存的對大唐朝廷的忠心,為他心中所殘存的文人氣節而置新安這萬千百姓的生死不顧。


    但是後悔有用嗎?現在投降黃巢會被接受嗎?


    不,恐怕不會。


    “明府。”張九澤哭泣著喊道,他實在是不忍心這新安萬千百姓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他跟前。


    他們浴血奮戰,為大唐盡忠,可是遠在長安的大唐朝廷會記得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尋常小人物嗎?


    生不容易,死卻很容易,但是這種死到底值得嗎?


    張九澤心中一片哀嚎。


    “明府,你就聽我一句勸,新安城我來守,你帶著大家快撤走吧,隻要你活著我們的忠義才會被朝廷知曉,士卒百姓的死才能有意義啊。”張九澤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李浩然一臉苦澀的朝著張九澤搖了搖頭。


    李浩然肅身站立在城頭,看著城外遍地的屍體,臉頰微微顫抖,很快就流下一行清淚。


    陰沉的天空這會兒卻是緩緩的下起小雨來,不知是為這無數戰死的將士哭泣還是在可憐李浩然那近乎迂腐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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