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渚雲低暗渡,關月冷相隨

    楓葉紅,菊花黃,稻穀香。

    南國的秋日,天高雲淡。

    木族都城佳鬱,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上有一黑一白兩匹馬兒並駕,緩緩前行。

    純黑色的烏騅馬上端坐著的是一位古銅色肌膚眉目英挺的青年男子,輕裘佩劍風姿瀟灑。而他旁邊的那匹馬兒更為漂亮,通身雪白毫無雜色,馬上馱著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俏麗佳人,素麵朝天、黑衣黑裙,唯腰間一抹腰帶跳脫出鮮豔的大紅。

    一路來到了一座氣勢宏偉的建築前停下,白玉雙獅、朱漆的府門、巨型木匾上寫著六個金漆大字:敕造定國候府

    女子微微蹙眉,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裏閃爍出幾許的心虛與遲疑。

    而男子的臉上同樣也現出幾分的猶豫,但很快又被義無反顧的堅定所取代。

    迴頭,男子柔聲地問女伴:“月?,我準備好了,你呢?”

    “我……”朱月?垂首,掩飾著自己的內心惶恐,“你說你的義父……會原諒我們嗎?”

    “我也沒有什麽把握,”花中寒道,“但是,既然已經作了辜負他的決定,就一定要迴來麵對他的懲處,請求他的原諒。義父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可以就此一走了之。”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這是他做人的信條。

    “是我連累了你。”朱月?抬眼望他,滿麵歉意,“假如不是因為答應了我,你也不必違背你義父的意願,擔當一個不孝的罪名。”

    “不關你的事,”花中寒搖了搖頭,“既然向你承諾,我便不會反悔。”

    月?不語,輕輕咬起下唇。

    想起那一個承諾,是他在她瀕臨死亡的時刻在她耳邊所許,對於八年前所犯的錯誤,他並沒有作出什麽令人滿意的解釋,而僅僅隻是向她表達了多年潛藏心底的愛慕,並且作出一個永不放棄共同進退的承諾。當時她陷在那麽深沉的昏迷之中,居然可以一字不漏地聽得清楚,並且如此輕易地再一次相信了他,如此輕易原諒了最椎心刺肺的那一場欺騙,重新點燃了麵對生存的勇氣——連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好似花中寒天生是來改變她稟性的人,每一次她都會違反自己一貫個性地對他格外寬容。

    此刻,想到他為她所將麵臨的境遇,她的心中居然還產生了些許的內疚。

    沉吟半晌,仿佛下定了一個決心,她道:“中寒,如果你心裏不願意,就不必為我而勉強。”放低了聲音,“反正我一生被別人欺騙,也不在乎再多一次。而況——”她的眼圈微微地泛起了紅暈,“這一次,縱然你仍是騙我,我也……也不會再怪你……”當知道他心中確然是有自己,她便已經心滿意足了,哪怕仍隻是一場欺騙也不再介意。

    “傻丫頭,”他伸出一手,輕柔地蓋在她的手上,淡淡微笑,“放棄這場戰爭,並不是我一時的衝動,也不是違心所作的決定。”

    當朱月?躺在他的帳中命懸一線奄奄一息的時候,他才終於認清自己生命中最想珍惜的東西是什麽。這一場義父醞釀多年的戰爭,其實早在八年以前,在他滿懷憐惜地為她披上一件禦寒風衣之刻,在他看到馮醉會產生輕微妒意的一瞬,在他情不自禁輕輕吻她的那一夜開始,便已經打心眼裏開始矛盾了。而當她醒來,他知道了令她傷心的一切原委,知道了她所承受的關於身世的傷害,便更覺得必須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月?,”蓋著的手掌漸漸變成了緊握,“這一輩子,我真的再也不會騙你。你在我的心裏比所有一切都更為重要。無論即將麵對多少的艱難險阻,隻要你在我的身邊,我就有信心去克服。月?,你願意自始至終都陪著我一起去麵對嗎?你願意跟我一起修一個正果嗎?”

    月?盯著他的眼睛,從最初相見的時候,她便覺得他的眼睛仿佛擁有一種神秘魔力,吸引她向其中沉淪。她想,她此生真的已經沉淪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嗯。”

    於是他們一起下馬,花中寒緊緊握著朱月?的手,帶領著她一起叩開了那扇對於他們來說都頗為沉重的大門。

    “少爺?”開門的門房看到他的臉,詫異地唿喚。作為定國侯府的下人,他們早就已經聽到從邊疆戰場傳來的風聲,知道了他所犯下的大錯,此時見他居然還敢迴來,自然驚異萬分。

    “請你去告訴侯爺,我迴來了。”

    門房反應過來,慌張地轉身,跌跌撞撞地向內奔去。

    而花中寒隻是鎮定地轉身,向月?悠然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小橋流水,假山園藝,木族的建築之精致優美令朱月?歎為觀止。

    一路目不暇接地看過去,直到眼簾中突兀地闖入一個與周遭環境極不協調的東西。

    那好似應該是一個亭子,但是造得實在粗糙,不過是截幾根樹幹,搭個頂,再支撐住,勉強有個亭子的雛形而已。

    但是,這個不倫不類的東西卻與她記憶深處的某個片段的畫麵重合在一起,令一股酸酸的氣流自體內順著喉管上衝,直達鼻端。

    “那是什麽玩意兒?”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聲音已經控製不住地硬咽。

    “醉明月啊,你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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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假裝不為所動,故作挑剔:“弄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東西在這裏,難道你不覺得有礙觀瞻?簡直敗壞了整個庭園的景致。”

    “因為這個亭子裏麵有關於你的迴憶啊。就算是亂七八糟,對我來說也是無與倫比的珍貴東西。”花中寒這樣道。

    聽完這句話,朱月?微微地笑起,可眼淚也再無法抑製地湧流下來。原來,這麽多年,真的不隻是她一個人在想念,不隻是她一個人在忍受相思之痛呢。原來,華阿明真的心裏一直都有朱月?,他是真心喜歡著她,不是因為抱愧,也不是因為同情。直到這一刻,她才確然相信了他。

    “你們迴來了?”

    這時,聽到一個滄桑沉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月?臉上的淚痕猶未幹,但依然迴過了頭去。

    她看到一個瘦削而略顯蒼老的中年人,一襲深袍,神色莊嚴。

    這個人,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邊關軍營,他甲胄威嚴,而她黑衣蒙麵。當時她將手中紅綾一現,他便失神驚訝,束手而就戮,若不是身邊親兵護衛及時,她那時當真便能取了他的性命。事後迴想,那一仗她是贏得僥幸,也贏得太過蹊蹺。

    花中寒已倉皇下拜,“父親大人!”

    天性單純而不知禮數的月?隻無措地愣著。

    花定洲用懷恨的眼神淡淡瞥了地上的花中寒一眼,又抬眼看向月?,他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天仙絕色,居然勾引得向來聽話而忠誠的義子大膽叛逆。

    可是,當他看向月?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卻是她黑衣黑裙間跳目的鮮紅色腰帶。

    那並不是一條普通的腰帶,而是月?的隨身武器——銀槍紅綾。

    花定洲原本鎮定的神色竟立刻突現張惶,“你……”他睜大了雙目指向月?,“你到底是——誰?”

    麵對指問,朱月?隻是心慌意亂,她認定他已經認出自己了,必定也不會輕易原諒當日她偷襲營房時所刺他的那一槍。

    倉皇地把頭低下,她預備實話招認:“對不起……”

    “在哪裏?欽犯花中寒在哪裏?”亂糟糟的腳步聲夾雜著唿喝與詢問打斷了她的告解。

    月?與中寒的視線都被噪音的來源所吸引。

    一隊錦衣亮甲的公差喧喧嚷嚷地出現在他們麵前,看到了花定洲,都安靜下來,為首的一個官爺,個子不高,臉型修長,長著一撮山羊胡子,越眾出來向花定洲行了一個大禮,“拜見定國侯爺!”沒有自報家門,想來也是相熟的官吏。

    月?不知這些人是誰,但也感覺到了氣氛的肅殺,同時,看到花中寒的臉色正一點點變得絕望。

    “中寒!”

    一聲疾喚,花老夫人情急切切地自宅院裏趕了過來,她年紀大了,腿腳並不靈便,平時出房門都由兩個侍女左右攙扶,可這迴隻自己拄著龍頭拐杖跌跌撞撞地趕上前來,一邊大聲地唿喊:“中寒,快走!你爹叫人抓你來了!與敵國女奸細私通,擅離軍營,擅簽休戰協議……這些罪名,無論哪一項都夠你問個死罪!中寒,傻孩子,你還迴來做什麽?快點逃啊!”

    聽聞此言,月?驚慌地看向了花中寒,怎麽辦?要逃嗎?現在要逃還來得及嗎?

    而花中寒隻是麵色淒愴地迴望著她,向她搖了搖頭。

    “世子殿下!”那個山羊胡的官爺已然轉向了他,“請跟下官走一趟吧。”客氣中透著一絲脅迫,綿裏藏針。

    “好!”花中寒站起來,卻並不馬上邁步,眼神淒然地看向了花定洲。

    “不要!中寒!”

    老夫人已經衝到了麵前,站立不穩,差點摔一大跤,花定洲急攙一把,“母親小心!”

    老夫人一眼也不看兒子,將他狠狠甩開,反手拉住了中寒的一隻胳膊,“不要跟他們去!”又轉向那官爺道:“誰想抓我的孫子,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老夫人,”山羊胡官爺道,“您這不是跟下官為難嗎?何況,叫我們過來抓人的本就是侯爺……”

    “什麽侯爺,就算是皇上親自過來帶人,老身也堅決不放!有老身在一日,便一定要保全自己的孫子,虎毒尚不食子,哼!有些人,被怨氣所蒙,連牲畜都快不如了!”花老夫人說著這話,斜眼看向兒子,明顯的意有所指。

    花定洲的臉色氣得鐵青,眼睛一抬,恰巧又看到了正不知所措的朱月?,目光又落在她腰間的紅綾上,迅速又變得有幾分虛弱。

    “奶奶!”中寒卻是安撫地輕輕拍了拍老人的手,“別這樣,孩兒迴來正是知道自己犯了錯,該怎麽解決,也就看孩兒的運氣了,孩兒不會逃避該負的責任。隻是……”他依依地看了朱月?一眼,“奶奶,中寒隻求您一件事。”

    “什麽事?你快說。”

    “您一定替我……照顧好那位姑娘。”

    花老夫人這才注意到身邊還多了一個人,不由略懷敵意地上下將月?打量,“這就是那個引誘你犯下如此大罪的女奸細?”

    “她不是女奸細,”花中寒歎了口氣,“她是孫兒……很多年來都惦念著的人。如果孫兒此次僥幸得到豁免,必定會娶她為妻,給她一個承諾中的依靠。如果此次罪責難赦的話……”他的臉上浮現更深的悲哀,望向月?的眼神也更為抱歉,“月?,義父對我有養育之恩,沒有他也沒有今日的花中寒,如果他要我死,我不能不死——今生,你就恨我吧,就當我再一次地欺騙了你,來生,我願為你做牛做馬,以償今生未竟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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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寒……”月?的嘴唇輕輕顫抖,心口有被割裂的疼痛。

    “不會的,孩子!”老夫人慌忙地搖著頭,“你放心,就算你現在跟了他們去,奶奶也一定有辦法讓他們放你迴來,奶奶想盡一切辦法也一定會讓你得到豁免!”

    “好了!”花定洲背轉了身子,沉聲一喝,“林大人,帶著你的犯人走!”

    那山羊胡子的官爺得令,上前就卸下了中寒的佩劍,並拉住他的另一隻肢膊。

    “中寒……”老夫人依依不舍,而朱月?僵立在一旁,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一樣無法動彈。這是她與中寒所猜測到的最壞的一種結果,沒想到那定國侯爺如此絕情,竟然一點也不聽他們的解釋就親自叫了人來把義子抓走。

    若換作以前的朱月?,怎麽都不會如此的委曲求全,到這一步仍然一聲不吭;但現在的朱月?畢竟已經不同以往,經曆了那麽多的變故,她的棱角早已被磨平,而且,早就決定一切都聽中寒的。知道他必不希望她在此時大動幹戈,再次得罪他的義父。所以,無論如何也隻能忍,隻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帶走,

    “父親,我走了——”臨走時,中寒看向花定洲的背影告辭,淒然而悲哀地說。

    花定洲決然地閉上眼睛,不肯迴頭。

    直到確定他已經遠離,才轉身,再一次盯上了月?腰間的紅綾。

    “你……”他向她走近。

    “滾開!”老夫人突然呈保護姿態地橫擋在他們的中間,憤憤然地望向了花定洲,“難道你對付了自己的兒子還不夠,連兒媳婦也要一並收拾了不成?”

    “母親……”

    “住口!”老夫人剛烈地暴喝,“如果中寒這次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花定洲,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她反手緊拉住了月?的手,“孩子!我們走!”

    月?昏昏然地任她牽著,昏昏然問:“我們……走去哪裏?”

    “去找人!”老夫人邊牽著她往外走,邊餘恨未消地再瞪了一眼呆立在那裏的花定洲,“找人商量救你的相公!”

    這是一座與定國侯府極其相似的恢弘府第。

    一樣的白玉雙獅、朱漆木門、深宅大院。

    隻是,這座建築的匾額上書寫的是“長平王府”四個大字。

    月?聽說過木族的長平王,聽說他是木族朝廷上唯一能與手掌軍權的定國侯分庭抗禮的人。據說,先代的長平王蕭雁翔曾經是木族曆史上唯一的一個外姓攝政王,是他最先與可汗爺爺簽訂了和平協議,了斷兩族數十年的爭鬥與戰亂。而這一代的長平王蕭樂蠩是蕭雁翔的長子,雖然撤下了攝政王的名服,實際上仍掌握著木族朝廷的大政,而且,同他的先父一樣也是全力維護兩族和平的反戰派領袖。

    當見到長平王,月?詫異他看上去居然那麽年輕,應該與定國侯是同齡人的長平王豐神如玉,竟好似比定國侯年輕了十來歲。

    他的王妃也是一個美麗的人,端莊穩重,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盡顯優雅。

    木族的女子居然也喜好在臉上畫花,但她們把花畫在前額的正中,花形雖寥寥幾筆,卻小巧精致,盡添神韻。

    長平王妃此時所繪的乃是一朵紅色的五瓣梅。

    聽他們的介紹才知道,這位氣度非凡的王妃原來還是千葉王朝的長公主,是木族皇帝的長姐。如果在血族,不論是皇室公主還是部落族長的公主都是直接帶閨名叫,而木族的公主則都有封號,長平王妃的封號是“昭華”,所以人人稱她昭華公主。

    純正的公主,果然由內而外都高貴脫俗。看著昭華公主,月?感慨自己的身世,無不心酸。

    最令她詫異的是,在長平王府,她居然見到在邊關曾經見到的楊衝。

    楊衝身邊伴著的也是一位貴氣的中年婦人,一看到她,那婦人便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讓我看看!這就是朱姑娘嗎?當初我接到了衝兒的信,立刻就想趕到營中去看看你,可中寒那個孩子性子太急,居然等不到我去便帶你迴了佳鬱,我隻好趕忙讓楊衝陪我也趕了過來,正想去定國侯府拜望呢,可巧老夫人就帶你來了。”

    月?後來也知道,這婦人便是長平王之妹,現任的大堰集節度使夫人蕭樂瑤。

    而在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對青年夫婦,一介紹也大有來頭,那女子是蕭樂瑤的女兒、楊衝的妹妹楊芹,她所嫁的夫君則是千葉皇帝最寵愛的兒子、梁王李如海。

    梁王是中宮皇後花定容嫡出的幼子,見到花老夫人,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外祖母。

    算起來,這一屋子的人居然都是沾親帶故。

    “中寒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本王和公主一定會竭盡全力為之斡旋。”在她們尚未出口請求的時候,長平王蕭樂蠩已主動說道。

    “外祖母,請您放心,”梁王也拍著胸脯道,“孫兒也一定會在父皇麵前盡力為表兄脫罪,這件事情,我也覺得是舅舅太過較真了。”

    聽到他們這些重量級的人物都答應幫中寒的忙,月?懸著的心才微微有點安定。

    “唉,”這時,蕭樂瑤突然輕輕歎一口氣,“賢婿,你那舅舅啊,說到底還是心魔作祟。其實什麽時候隻要把他的心結解開,說不定一切就都好解決了。”說著,她眼睛隻望向月?腰間的紅綾。

    月?感覺到,自她一進門,大夥兒便都特別注意她的紅綾,聯想到花定洲兩次相見也是對她的紅綾特別敏感,不由有點疑惑。

    “月?姑娘,”這時,昭華公主慈愛地望向她,“有一件事情,我們想問一問你呢。”

    “什麽事情?”月?下意識地把手移向腰間。

    “據我們所掌握的資料,你應該是獅王朱承胤與正妃馮氏所生的獨生女兒,是不是?”

    提起她的身世,朱月?敏感地怔了一怔,想起父王為保隱私而殘殺她生母的事情,有一點羞恥,猶豫了一下,才輕輕點了點頭,“……是。”

    她的猶豫盡收眾人眼底,昭華公主輕輕地微笑,“那麽,你紅綾的武功是誰教你的?”

    繞來繞去,原來他們最感興趣的依然是她的紅綾。月?稍一遲疑,索性就把它自腰間解了下來,放到了麵前的圓桌上。紅綾如血,銀槍淩厲。

    花老夫人從來也不曾注意她腰間的紅帶竟是武器,此時才發現到,定睛細看之下不由也失神怔愣,“咦?這不是——”

    “是的!”蕭樂瑤已經激動地搶過,“這跟我妹妹樂璿當年使的那一條簡直一模一樣!”

    長平王這時也忍不住輕歎出聲:“果真是一模一樣!難怪定洲兄當日被偷襲時居然失手受傷,想來定是看到這條紅綾受的刺激。”

    不解他們為何突然都變得如此激動,月?呆呆地不知所措。

    “月?姑娘,”仍是昭華公主出麵解惑,“你與中寒在一起的這些天,他可曾與你提起過他義父緣何非要挑起這一場戰爭?”

    月?想了一想,點點頭,“中寒說過,他的義父年少時也曾經深愛一個女子,本來已經論及婚嫁,可那女子在新婚之日被我們血族人擄走,從此無處尋覓。自那以後,他便仇恨上整個血族。”說到這裏,本性複萌,忍不住加上自己的見解,“其實我覺得他的仇恨未免來得太過盲目,別人搶走他的妻子,他就找搶走她的那個人去報仇,何必非要毀掉兩族的邦交,搞得生靈塗炭呢?”

    “是啊是啊,”蕭樂瑤如遇知音,“所以我也一直都說那個花定洲太不講道理,關鍵問題是,他還根本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證明樂璿是被那個人所擄的呀!找來找去隻是打聽到一個傳說而已,傳說怎麽可盡信?”

    “什麽傳說?”月?的好奇心被勾起。

    “你在血族可曾聽到一個關於‘失樂崖’的傳說?”昭華公主問道。

    失樂崖?不錯,這是一個比較有名的傳說。

    “當然聽說過,我們全血族人都知道這個傳說。”月?道,“說來,傳說中主人公跟我還有很親近的關係,他是我的七叔。”

    “對!”蕭樂瑤激動地拍案而起,“既然你是朱承胤的女兒,朱承熙的確就是你的七叔!”

    “二妹!”長平王蕭樂蠩有些無奈地示意她不要一再插言打斷,又轉向月?,“你說下去。”

    “傳說,以前我七叔曾是個很有謀略和野心的人,一心要爭奪王儲之位,可後來,他愛上了一個異族的郡主,曾向她求婚而被拒絕,惱羞成怒的他把那個女子強搶迴了豔熾,可那郡主性情剛烈,居然跳下了騎涼山的斷天崖自盡身亡……”說到這裏,她漸漸放緩了語速,心中越來越覺得猶疑,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從此以後,七叔變得瘋瘋癲癲,把斷天崖改了個名字叫失樂崖,設了招魂台天天作法要把那女子的鬼魂招迴來。再後來……七叔就失蹤了。有人說他也跳下了失樂崖殉情,也有人說他是避世隱居……”

    蕭樂瑤聽到這裏,又想插話,可一想到適才兄長的警告,便忍了下去。

    倒是蕭樂蠩自己在這一次插了話來:“月?姑娘,你可知道那傳說中的異族郡主便是我家小妹蕭樂璿,也即是中寒他義父所鍾愛的未婚妻?”

    果然如此!其實朱月?適才說到一半便有所覺醒,異族郡主、被強搶、跳崖……一切都與中寒義父的故事能配合起來的,原來她與中寒兩家之間竟結有如此的世仇。

    “花定洲知道你七叔逼死了樂璿,怎麽會不恨他?可朱承熙後來也失了蹤,要報仇都找不到仇家。你七叔是血族的皇室,花定洲當然因此便遷怒於你們整個國家,而且,他也知道朱承熙當年最重視王權,挑起戰爭,說不定能把你七叔給引出來呢。”蕭樂蠩說到這裏,禁不住又同情地長歎一聲,“花定洲自小便喜歡我小妹,對她用情至深,這半輩子,也就算是毀在樂璿的身上了。”

    “唉!”花老夫人聽到這裏,忍不住傷心地長歎一聲,“都是為了女人,我兒子是這樣,現在孫子也是這樣。”弦外之意,花中寒這次若不是為了朱月?,也不會搞得父子反目,遭受牢獄之災。花老夫人其實一直對朱月?仍懷有敵意,隻是看到中寒對她用情至深,又答應了他要照顧她,勉為其難。

    月?再笨也聽得出她的意思,不由紅了臉,深感慚愧與自責。

    蕭樂瑤倒是覺得跟她頗為投緣,而且,見到她的紅綾,又見她提起自己身世吞吞吐吐的模樣,便有點異想天開地懷疑她說不定會是樂璿的女兒,是樂璿被逼與朱承熙生了以後送給朱承胤養的。此時見她受窘,義不容辭便站出來解圍:“其實關於當年的事情,傳說畢竟是傳說,很多的人傳來說去,早就把真相說得麵目全非了。我就一直不相信樂璿真的死了——事實上還是花定洲自己過於鑽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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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傳說畢竟是傳說,月?冷靜下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脫口而出:“也許……”她說著,停下看了一眼花老夫人,才繼續道,“花大叔他真的是誤會我七叔了呢。”

    “怎麽說?”蕭樂蠩與昭華公主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問了出來。

    “其實……其實在幾年以前,我和我父王還曾經見過七叔一麵。”

    “是嗎?那你們有沒有問問他為什麽放著榮華富貴不要而躲起來不見蹤影?”蕭樂瑤急問。

    月?輕輕搖了搖頭,“七叔並不是躲起來,他隻是娶了一個美若天仙的七嬸,七嬸不喜歡他爭王位做可汗,他就放下了一切改行去做商人。七叔和七嬸看上去非常恩愛,過得也相當幸福。”

    “真的假的?”蕭樂瑤聽得滿臉黑線,“我覺得你所說的這個版本還不如那個失樂崖的傳說編得順理成章。簡直令人有點匪疑所思。僅僅是因為你七嬸不喜歡他做可汗他就放下了一切?”

    昭華公主卻在這時站了起來,走到靠牆的一個木櫃子旁,打開櫃門取出一個卷軸。

    “月?姑娘,”鄭重地走到月?的麵前,她將卷軸攤開,“這是我憑著記憶連夜繪製的蕭樂璿之像,你看看,是否曾經見過畫中的人?”

    雖然蕭樂璿是失蹤在昭華公主嫁過來之前,但當年身為長平王府小郡主的蕭樂璿經常進宮中走動,與昭華公主等皇室內眷也處得相當熟稔。昭華公主才華橫溢,一手妙筆丹青,把一個多年未見的人依然畫得栩栩如生。

    月?接過畫軸,仔細地辨認著,突然震動地抬起了頭,“這個人……”

    “怎麽了?”蕭樂瑤不解地追問著。

    而昭華公主卻是這麽問她:“這個人是不是你七嬸?”

    此話問出來,大夥兒都極其震驚;但隨即也都想通了昭華的意思,對啊,如果朱承熙所娶的女子隻是一個普通人,他根本不必要因她的一句話而放棄一切遁入江湖。能讓他非得放下一切隱姓埋名才能娶到的女子,必定有常人無法理解的隱衷,那麽,很可能那個人就是當時身份特殊而且身負婚約的蕭樂璿。

    月?有點猶豫地看了一眼花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她就是我的七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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