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五更,天尚未明。

    花中寒甲胄已穿得齊全。

    他迴身,自案幾上拿起了一杆黑鐵長槍。

    這是他的兵器,他自幼得習的武功是花家家傳的碎花槍法。

    也用一方白絹擦亮了槍尖,同時分神地想著:月?此時用的應該也是一杆槍頭吧?當沙場上再見,她便會發現自己當年不過是經曆了一出騙局。

    是的,他並沒有死,他怎麽可能會死?

    一切隻是一個脫身之計。

    自那天見到了楊衝,他便想辦法與他保持聯係。

    他需要一個堂堂正正的脫身之計,與朱月?當麵訣別。

    其實那一天,楊衝已經在披頭山上布下了接應之人埋伏。

    而在那懸崖之上,也早已預先準備了一條繩索。

    他故意引導月?提議去披頭山,故意惹起她的怒火,而當他跳下之前探頭下望,便是在找準繩索位置,跳下去的同時,手已經抓住了繩索。

    披頭山上的樹林枝濃葉茂,連山崖下麵也都是。他跳了下去,便將身子隱藏在枝葉之間。

    料準了月?粗心,不會注意到崖下的繩索,也根本不會發現他的藏匿。

    她的娘子軍們也一樣,那時大家都被意外而驚呆,都不容易有冷靜的心去思考。

    等她們離開,他便在接應之人的幫助下重新攀爬上來。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血族。

    如果今天月?看到他,會是怎麽樣的表情?

    他們之間自那一刻,也將正式成仇吧。

    想起這種意料之內的結果,花中寒無奈而又淡淡心酸。

    另一方,馮醉和月?也都整裝待發。

    “月?,你去打頭陣,切記隻許敗不許勝。”馮醉再一次諄諄告誡。

    她非搶著要去打頭陣,而馮醉竟也一次又一次地屈從於她的請求,反正按他的計劃,打頭陣的人隻需佯敗,反而應該是最沒危險的一個。

    “等我鳴金你便收兵,用言語相激,引他們乘勝追擊。”

    “知道了。”月?淡淡地應著。

    “?兒!”這時,旁邊營帳中走出一個中年男子。

    穿著華貴,相貌堂堂。

    “記得你答應過我——安全第一。”

    言語之中,關切之情極盛。

    月?輕輕地點了點頭,“你放心,父王。”

    “醉兒,”獅王朱承胤又轉向了內侄,“一定替我照顧好月?。”

    馮醉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後目光轉向前方,令旗一揮,“出發!”

    重逢,便是這樣的避無可避。

    花中寒重視首戰的勝負,主動站到了軍陣的最前沿,卻沒想到對方居然也恰恰會是朱月?當的先鋒。

    在原先的心理準備中,以為會看到一個白馬紅袍的英姿女將。

    在印象中,她一向喜歡熱鬧的紅色。

    可麵前的她,卻穿了一身褚黑色的盔甲。

    唯一的一點紅,是身上纏著的一條腰帶。

    很瘦,原來的滿月臉瘦得都脫了形,使得雙眼更大,好似整個臉上就隻剩一雙眼睛。眼角仍繪有花,卻再不見那鮮豔火熱的玫瑰,而換上一彎冰藍色的月牙。

    幸而她的眼睛仍是神采奕奕的,渾身也仍充滿了驕傲盛氣,但那種傲氣,不再淩人,卻正如這深秋夜空的冷月一般,清高而孤遠。

    無論如何,與初見時那個紅衣白馬風風火火的女孩子已經大不相同了。

    而朱月?此時也在失神打量著他。

    為什麽,那個木族的主將長得……居然那麽像華阿明?!

    她不敢相信那個人真的是華阿明,她是親眼看著他跌下懸崖摔死了的。八年了……

    況且,一個是本國的賤民,一個卻是敵國的將領,如此懸殊的身份怎麽可能會存在交集?

    她隻是覺得對方實在長得像極了心裏的“他”。

    一樣的國字形方臉,一樣的寬厚的唇瓣,一樣的純黑色眼眸深不見底……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而她座下壯年的白馬也“哧哧”喘起了粗氣,異乎尋常的不安。

    “無痕,”她輕輕地唿,雙手緊緊握住了繩韁,以免自己會失神摔落,“無痕啊,你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個人……為什麽那麽像他?”

    是上天的懲罰到了嗎?當年他被她害死,如今,索命的惡靈附體在了敵軍主帥的身上,要令她在這生死決殺的戰場之上將前債清償。

    如果真的是這樣,倒也不枉。父王,天意如此,也怪不得女兒不孝了。今天,我終於可得一死,與那個人在冥府重會。

    他和他的軍隊正向她走近,她的臉上,突然浮上一絲恬淡的笑意。

    “來將何人?”

    至少,也讓自己知道是終結在什麽人的手裏。

    “木族千葉王朝,代定北大元帥,花中寒。”他答。

    連聲音都是一模一樣。

    還有那總是鎮定倨傲的神態。

    她的臉上又難以自製地出現半刻的驚異失神,但隨即,便轉換成淺淺的微笑,那是視死如歸的從容,“我是血族豔熾王朝,抗南大元帥麾下,先鋒官,朱月?。”

    花中寒哪裏知道朱月?的心思曲折,隻料定對方一定認出了自己,卻奇怪她在驚駭過後竟還能露出如此淡定的笑容。

    有點失望,失望她並不如預期般的痛恨自己。

    他輕輕歎一口氣:“久違了,月?公主。”

    似乎是為了唿應此言所引起的震撼效果,月?胯下的無痕猛然仰立而起,嗷嗷長嘶。

    馬上的月?,臉色由白轉青,由青又轉白,再轉為怒紅。

    原來,無痕的不安,正是因為一早已經認出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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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牲畜的感官向來比人更為靈敏,而人有時候,真的不如牲畜。

    “是你?!”她尖厲地吼了一聲,目露兇光。

    他的臉上卻露出了一抹費解:這才是他預期中的反應,隻是為何來得如此遲,又如此突兀?

    這才想到可能一開始她並未將自己確認,卻是自己在不打自招了。

    他苦笑了一下:“是我。”

    “混蛋!狗賊!畜生!”一連罵出了三句,朱月?眼中的恨意與淚光同時湧起,殺氣大盛。反手她往腰間一摸。

    這時,花中寒才看清原來纏在她腰間的那一抹朱紅並不是腰帶,而是武器。

    紅綾銀槍,帶著無限的仇恨指向了他的腦袋,去勢疾厲。

    月?的武功必有高人指點,居然今非昔比。

    可花中寒同樣又經過了八年苦修,進步神速,他仰身一閃,雖閃得有些狼狽卻也總算閃開了。

    “朱月?,你真的要置我於死地?”對於她出招的狠厲大為吃驚,有點不敢置信,脫口而出。

    她不理他,第二招緊接著攻他下腹,陰毒至極。

    花中寒不得不一躍而起,棄離了坐騎。

    但在空中旋身之後又仍穩穩落在馬上,反手握住身後所背的長槍,“朱月?!再打我就還手啦!”

    他幾乎忘了這是戰場,對方將領對他使出殺招本是理所當然。何況他曾那樣欺騙過她。

    再打我就還手啦!這話聽來如此耳熟,也如此的諷刺。

    月?當然不會忘記他們第一次單獨出門冶遊,她發起脾氣舉鞭抽打時,他正是如此般正色警告。

    這麽多年對他追思不已,他們在一起的每一點一滴她都不曾忘記,甚至她願意追隨他而去。可原來一切都是個多麽可笑又可恨的謊言與騙局。

    她把紅綾使盡全力地揮舞,眼睛裏也早已映滿了一片紅光。那是血的顏色。

    花中寒,我今天不殺你,就不叫朱月?!

    在她的後方,城牆之上,馮醉高高遠望。

    他當然看不清敵方主將的長相,但對於他和月?的招式舉動卻還是依稀可辨。

    不對勁啊,明明交代了月?要佯敗,可隻見她出手淩厲兇狠,根本就是一心求勝。情況不妙……

    馮醉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使月?如此激動,隻覺得照這樣的打法她必吃虧。而自己的計劃也將功虧一簣。

    果斷地,他下令鳴金。

    可是,朱月?聽到金鑼敲響,居然毫無反應,仍是不斷進攻。

    而木族人也開始還擊。

    花中寒不得不還擊,他的左臂已經被槍尖劃破,再一味躲閃下去,不僅是自己真的會命喪在她手下,整支軍隊的士氣又將何存?

    於是,拔槍。

    銀鐵相擊,星光點點。

    很快,他便占了上風。

    也聽到敵方的陣營裏,第二次鳴金,催促朱月?收兵。

    可是,和第一次一樣,朱月?全然不理,披頭散發,狀若拚命。

    那鳴金催促的人必定是馮醉,這麽多年,他對月?的關懷之情始終如一,他們二人也始終都在一起,真的隻是兄妹之情嗎?

    在這兩軍交戰、雙將交鋒、生死一線的時刻,花中寒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閃念又再分神。

    真的隻是兄妹之情嗎?他覺得他比那兩個當事之人更為著急想破解這個謎題。

    月?啊月?,你又何必連馮醉的軍令也不理,一心一意要與我拚個生死?

    起先,因為她的“不恨”而失望,現今,卻又因為她的“太恨”而不安。

    花中寒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希望她恨自己,還是不恨?

    因為分神,手裏的力道便控製不住。

    花家的碎花槍法若按槍譜上練原本倒也不算霸道,但是後來祖父花讚投身軍旅,上陣殺敵,便加以改進,使得槍法要義偏重在克敵致死,祖父親傳了改進版的槍法給義父,而義父年少時由於情愛之變,心中多存戾氣,在教授他的時候,碎花槍已經演變成一門極為霸道的槍法。

    他一直留手,不想真的傷了月?,可此時神思不屬,對方又不識好歹地步步進逼,他順手便以招拆招,使出了較為毒辣的“飛花撲麵”。

    黑鐵槍尖直刺向女子麵門眉心之間。

    猛然迴神,卻已收勢不及,他唯一能使用的解救之法隻是把槍尖往下拉了一拉,移向對方並非要害的部位。

    “卟!”

    鐵槍就這樣無可挽迴地釘入了月?的腹部。

    這一刻,仿佛萬物靜止,隻剩下二人在馬上相望的眼神。

    月?的眼神痛苦、淩亂、仇恨而悲怨。

    花中寒卻是懊惱而抱歉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邊廂,見勢不好的馮醉也不再做第三次的鳴金,已經親自率了一隊人馬搶出了長城,這時也已到了陣前,手忙腳亂地把月?搶到手裏。

    花中寒撒手放開了槍杆,他知道如果這時把槍硬拔出來,月?可能當場失血而亡,想也沒想便決定棄掉兵器,哪怕那件兵器是祖上傳下,乃定國侯府繼承人的身份象征之物。又再伸了伸手,阻止了手下之人的乘勝追擊。

    馮醉忙亂之中不忘瞥一眼傷了月?的人,一瞥之下,大驚失色。

    但仍不敢多作停留,挾著受傷的月?快馬迴奔而去。

    本來部署好佯敗而後勝的開場一戰,竟然敗得挺慘。

    甚至,馮醉在城牆外掛上了免戰牌。

    月?被直接送迴了離此邊關隻十多裏的獅部醒獅城、獅王府、她的家。

    經曆了一陣大大的忙亂之後,接受了手術的月?睡得正沉。一半是因為傷勢,一半是因為麻藥的藥力。

    “鐵槍已經取出,所幸對方下手不重,未曾傷及內髒。也幸而不曾當場就把鐵槍拔走,”府中太醫慶幸地道,“若不然,大量的鮮血噴射而出,縱然所傷並非要害,也恐失血過多而不治。”

    “不治?”獅王朱承胤已然忍不住跳了起來,“你膽敢讓她不治!這是本王唯一的女兒,是我的心肝寶貝,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你第一個就得跟去陪葬!”

    “是、是……”倒黴的太醫,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何況現在傷者已經無恙,沒受到賞卻還無端端挨了一通罵。陪葬啊,多麽聳聽的危言,但也知道王爺此言並非隻是恐嚇而已,若剛才公主真的傷到了要害使他無力迴天,此刻的自己真的隻有洗幹淨脖子等著挨刀陪葬了。這麽一想,不由後怕得滿頭沁汗。

    馮醉在一旁看不過,揮揮手示意他退下去,自己挺身站到了姑父的麵前,“其實這一次……都是我的錯。”看到月?此刻的樣子,他滿心內疚,要是當初狠一狠心,不答應讓她上戰場就好了。

    “怎麽能怪你呢?”旁邊的獅王妃馮援這時攔住了他的話頭。縱然已經有了點年紀,但獅王妃看上去依然是個美麗的女子,她的氣質纖柔華貴,心形臉蛋,小巧秀挺的鼻子,櫻桃小口,眼睛卻像她的女兒一樣也很大,隻是似乎缺乏了一些神采,顯得有點黯淡無光的樣子。她的聲音尖細,語速偏慢,每一句話最後都有一個拖音,優雅而柔媚,“是月?自己吵著要上戰場,王爺您也不是不知道,醉兒向來什麽都依從她,哪裏拗得過她。而且,派給她的又是佯敗的任務,本是沒什麽危險,可是她卻爭強好勝,臨陣居然連鳴金的號令都不理會……王爺,您自己生的女兒是什麽脾氣什麽稟性,您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所以,怎麽能怪醉兒呢。”句句都是對自己侄子的維護。獅王妃馮援,向來都疼愛侄子勝過自己的親生骨肉。

    聽了她的話,朱承胤的臉色卻更為陰沉起來,縱然原本不準備責怪馮醉,此刻也生出了幾分怨懟。她護著自己的侄子,而他又最是護短於自己的愛女,“怎麽不怪他?醉兒,你自己說說,出征之前你答應過我什麽?你就是這麽替我照顧?兒的嗎?”

    “是,”馮醉低垂下頭,“姑母您不用為我說話,這件事確實是我的疏忽。”

    尤其是,他怎麽都想不到木族的元帥居然是那個人——真的是那個人嗎?死人居然會複活,而且身份大異?

    馮援可是不服,還欲再說幾句,卻瞥到丈夫正用極為冷厲的眼神盯著自己,“阿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從來也沒有真正疼過月?,正天天巴不得她出事呢!”

    聽聞此言,馮援的臉色驀然一變,眼神中生出了幾許慌亂,“我可沒有!你……你不要為了她,見誰都不順眼,冤枉好人!”

    馮醉聽到姑父突如其來說出這樣的話,也有點著急了起來,忙道:“我姑母不會的,她怎麽會有那種歹毒的心腸!”

    “是啊,”馮援神色閃爍,對於丈夫,她始終還是有點心存畏懼,“無論如何,她總是叫我一聲母妃,而況,明知是你的寶貝疙瘩心頭肉……就算借我幾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存這個心哪。”

    “哼!”朱承胤冷冷地白她一眼,這一刻的樣子,一點也不似對著自己的結發妻子,而像對待政敵,“真是這樣就好。可你自己所存的心思,怕隻有天知地知。”

    馮援滿臉漲得通紅,不知是受氣還是受屈,卻沒有再迴嘴半句。

    這時,卻聽床上的月?輕嚶了一聲。

    朱承胤和馮醉同時關切地移步向床邊,“月??!”

    “?兒?!”

    大概手術前喂的麻藥藥力已過,月?此刻悠悠醒轉。

    看到父親和馮醉關切的臉,腦子裏竟然一點也不混亂,她記得自己怎麽會躺在這裏,也記得戰場上所遭遇的一切——那一切的震驚,一切的謊言,一切的恨。

    多麽傻的自己,多年以來,為了一個卑劣的騙子而痛苦傷心、守身如玉。

    驀然使出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握住了馮醉的手,“醉……醉……”

    很吃力,後麵“哥哥”二字竟半天也說不出來。

    “?兒,你好好休息,有什麽話等康複以後再說也不遲。”朱承胤心疼女兒,忙把手蓋在她手上道。

    她虛弱地搖了搖頭,抓著馮醉的手用著力,指甲幾乎掐到了他的肉裏。

    “醉……哥哥,”她很用力地,一字一句問出來,“你可願意……娶、我、為、妻?”

    如果她沒有理解錯誤,醉哥哥也拖到現在年近而立都不曾成親擇配,為的也是對她的感情吧?從小到大,他都沒有親近過別的女子,一心一意隻是陪在她的身邊,一心一意對她千依百順。雖然她也曾經問過他:同齡的男子都早已成家生子,為什麽你卻一點也不著急?他總是笑笑地迴答:沒立功業,何以成家?等我在三十歲以前能升到右院司空,便會考慮成家之事。

    現在想來,這應該是一句借口吧?他一定是為了她才把終身大事留滯到如今的。

    當他把她自花中寒的槍尖之下搶入懷中,她靠在他寬闊堅實的胸膛之上時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與安定,放心地沉沉睡去……

    真是好傻,最好的珍珠,原來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

    第一句的聲音說得太小,生怕他聽不清楚,她又再說了一遍:“你……願意……娶我嗎?”

    她此刻急於需要一個依靠,馮醉便是最堅實的依靠。

    馮醉吃了一大驚,朱承胤也吃了一大驚,站在他二人身後的馮援更吃了一大驚。

    “你說真的嗎?”朱承胤問道,“你真的願意嫁給醉兒?”

    他早就巴望著把女兒嫁給馮醉,畢竟放眼朝野之中,再沒有哪個青年官吏或者貴族子弟能比得上馮醉的相貌才幹,更重要的是,他與月?一同長大,自小便真心寵愛包容著她。隻是女兒為了當年一個墮崖的騎奴竟然立意不嫁,他也不好做何勉強,如今,一場戰爭,一起傷勢,竟令她自己產生了對馮醉托付終身之念,也算因禍得福。但願不是因為藥力作用而頭腦不清產生的囈語,於是再三地確定:“?兒,告訴父王,你可是想得清楚?”

    她的眼睛隻是望著馮醉,用力地點點頭,充滿了期待地問第三遍:“你……願不願……意?”

    朱承胤也望向馮醉,看他到底怎麽個說法,是否可以完成他們父女的願望。

    馮援這時也緊張地盯著自己的侄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要答應啊,醉兒,不要!

    但是,馮醉卻令他的姑母失望了,他在沉吟片刻之後輕輕迴握了月?的手,點了點頭,“我當然願意。”

    朱承胤放鬆了下來,朱月?也滿意地浮上笑意。

    果然因禍得福,女兒終於突然想通了。朱承胤麵露喜色道:“既然這樣,?兒,等你的傷好後——或者等這場仗打完了,父王再讓你舅舅遣人過來提親過大禮,擇個黃道吉日風風光光把你嫁過去。”

    月?這才把目光轉向了父親,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不……”

    “怎麽?”朱承胤一驚,難道這麽快就反悔,讓他空歡喜一場?

    “我想,不必……等傷好,也不必……等打完……仗。求您……父王……明天……就給我們辦……婚事。”

    “明天?”朱承胤一怔,這也太急了點吧?

    “月?……”馮醉也有些為難,一大半是因為不好意思,她這麽急,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有什麽隱情呢。

    “就明天!”她乞憐地看看父親,再看看馮醉,“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說不定自己會反悔。

    朱承胤同時也想到了,是啊,快也有快的好處,免得再生什麽枝節,“明天太倉促了,還什麽都不曾準備,不如後天?”

    “王爺!”

    “姑父?”

    馮援與馮醉姑侄同時詫然喚起。

    這獅王爺真的也太把女兒寵得不像樣了吧,居然連這麽荒唐的要求也一口應承?馮援覺得他們父女真是把自己和馮家都太不放在眼裏,好歹她是獅王府的女主人,也是馮醉的親姑母,婚姻大事,全由他們說了算數,問都不問一下她的意見,簡直把她當成空氣一樣,而且連婚禮的日子都擅自決定,連馮醉的父母她的兄嫂都不通知一聲就想把生米做成熟飯嗎?

    馮醉所想的倒沒那麽複雜,但同樣也覺得獅王爺對月?的溺愛實在太過了。畢竟婚姻大事關係終身,她要求草率,他竟然也就答應草率?這不太像是獅王平日的作風嘛,以他的性格,該很風光鋪張地把愛女的婚事弄得舉國皆知才是。

    月?這時卻點了點頭,“好吧……後天……也行。”她又望向馮醉,但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隻用眼神相詢。

    看到她眼神中充滿期待的模樣,馮醉的心又軟了,便也隻好點點頭,“好吧,後天……就後天。”反正已經決定要娶她,是早是晚都是一樣的結果。

    馮援這時簡直氣得要昏倒,瞪著馮醉:被朱家父女如此牽著鼻子走,你、你也太沒出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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