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很好,我就不用擔心他們了,我不想他們為我傷心太久…”


    “不要這樣說。”駱海打斷他的話,伸出一根食指摁壓在他唇上,“別再說這種讓我傷心的話。”


    喬荊玉突然張開嘴巴,把他的手指含住,輕輕咬了一下,嘴裏惡狠狠地說:“咬你。”


    “傻子。”駱海犀利點評。


    這個傻子似乎隻是想咬他的手指玩,全然不知這個動作含有多麽重的情色意味。


    因為在醫生辦公室外聽到的那些話,喬荊玉第一次感覺到時光短暫,活著的每一天變得格外珍貴,他開始有了緊迫感。


    現在已經是五月份,下個月他要手術,駱海要高考。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趁自己身體還算可以,趕快見那對夫妻一麵。


    上次找到護身符之後,他拍了護身符和生辰八字給誌願者,誌願者轉告他,尋找孩子的那個人表示一切都吻合,迫切地想要見他一麵。


    但他當時待在醫院,被醫生和爸媽看的很嚴,也沒辦法讓駱海陪他出去,所以就說往後推遲幾天。


    現在看來,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他得在手術之前,幫駱海把這件事確定。


    當年,駱海到底是怎麽跟父母分開的?是拋棄還是拐賣?如果當初是他們拋棄了駱海,那麽,他不會再給他們傷害駱海的機會。


    喬荊玉在微信上再次聯係了誌願者,約那個尋找孩子的人見麵。


    “你看什麽呢?”駱海看他手指翻飛,一直打字,似乎在跟人聊天。


    “沒什麽,跟林希聊天。”喬荊玉心虛地把手機亮度調低,轉瞬一想,到了約定那天,讓誰陪他去呢?


    爸媽肯定不會放他出去。


    駱海不能去。


    要不…讓喬橫開車接送?萬一對方不是什麽善茬,喬橫還能壓壓場子。


    他立刻點開喬橫的微信,與對方虛與委蛇…


    幸好喬橫這人平時看著臉很臭,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偶爾也會背著家裏大人縱容他一兩次。


    搞定這件事,喬荊玉心裏輕鬆了很多。


    下午的時候,江博臣迴學校開會,喬珍出門會朋友。


    雨又開始下,淅淅瀝瀝的,喬荊玉能聽到雨聲,有些瞌睡。


    駱海在床前陪他睡覺,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書。


    綠色的封皮,是一本《夏洛的網》。


    喬荊玉看到這本書,第一反應就是很熟悉,他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本書。


    當然他是看過《夏洛的網》,但他這種熟悉,並不是讀過這本書的熟悉,不是對內容的熟悉,而是這個綠色的封皮,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還記得嗎?”駱海看到他的表情,笑了笑,從書裏抽出一張卡片。


    是一張借閱卡。


    駱海把借閱卡夾在指間,“在山南鎮,村裏的閱覽室,你是這本書的第一個借閱者,還在這本書的借閱卡上畫了一隻噴水小鯨魚。”


    “啊,我想起來了。”喬荊玉從他指尖抽出借閱卡,看到借閱卡上的藍色鯨魚,還有他…和駱海的名字。


    借閱卡上第一個借閱人是他,第二個是駱海。


    “你把這本書拿來了?”喬荊玉很驚喜,“你是怎麽發現我在這張借閱卡上畫畫的?”


    閱覽室裏幾千冊書,而這隻是其中一本。


    駱海說:“我可沒有偷拿,我自己去鎮上書店又買了一本,把它替換出來了。”


    “至於我是怎麽發現的,大概就是碰巧吧。”


    “那天路過閱覽室,想到你以前在這裏看過書,就進去看了看,隨手抽了一本。”


    駱海說得雲淡風輕,似乎那段獨自在村子裏懷念眼前人的時光已經恍如隔世,當初的他怎麽會想到,有一天他們還會再次相見。


    那時候他經常一個人去喬荊玉曾經去過的地方,山頂看雲、小木屋後的花海、閱覽室的書架旁,他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將所有關於那個小卷毛的記憶珍藏。


    而這本書、這張借閱卡,隻是一個意外的收獲,一個小小的饋贈。那時候,他沒想過,上天還會如此慷慨,給他更大的饋贈。


    “駱海,你給我念故事吧。”喬荊玉最近有點嗜睡,感覺眼皮有些沉重,聲音也帶著困倦,“我想睡覺了。”


    “那我給你念這本《夏洛的網》。”


    駱海翻開書頁,用英文念著這個小故事。


    這本書是英文版,駱海的聲音低沉又有磁性,講兒童故事也有蠱惑人心的味道。


    而喬荊玉就在這把音色撩人的嗓音裏漸漸入睡。


    “駱海…不要走。”


    他抓著駱海一隻手,捧著放在自己胸口,小聲發出入睡前最後的請求。


    “好。”駱海答應著。


    掌心下麵是喬荊玉不健康的心髒在努力跳動。


    外麵是滿城風雨、雷聲轟鳴,驚天動地,病房裏一盞微黃的小燈,駱海靜靜看著睡去的人,為掌心之下這顆病弱心髒的奮力跳動感動不已。


    他幾乎要克製不住紅了眼眶。


    有一個問題,駱海想了很久,他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喬荊玉的?其實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


    那天晚上,從喬荊玉把他帶下山的那一晚起,他就開始為喬荊玉而活了,不論是以什麽身份,朋友也好,兄弟也罷。而直到那一刻,看到喬荊玉發病,麵色蒼白的躺在那裏,他控製不住的想要親吻他。他才知道,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是作為喬荊玉的愛人陪伴他,不是朋友,也絕非兄弟。


    或許,這一切,早在那個夏天繁星滿天的夜晚,他把迷路的喬荊玉撿迴家的那個夜晚,就已經注定要發生了。


    喬荊玉在睡夢中麵容沉靜,駱海久久的看著他,直到要走的時候,才傾身向前,俯首輕輕碰了喬荊玉的唇。


    這時,病房的門發出“哢噠”一聲極細微的聲響。


    駱海迅速站直身體,往門的方向看去,門隻響了一下,隨後便沒了動靜,不知道是不是走廊裏迴旋的風把門震了一下。


    今天喬橫的話提醒了他,讓他特別警覺起來,接下來的幾天,他應該都不會過來了。因為心裏算好了需要幾天不見,所以才忍不住親了喬荊玉一下。


    這是初吻吧。駱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駱海扛起書包,戀戀不舍的離開病房,他腳步很輕,不想打擾睡著的人,關門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哢噠”一聲,病房的門關上,駱海轉身,看到走廊裏靠在牆邊的人。


    他頓時明白了,剛才那一聲極小的聲響,不是風把門震了一下,而是喬珍關門的聲音。那一刻他在做什麽?他在親喬荊玉。


    駱海的腦子裏空白了一瞬,他幾乎可以確定,喬阿姨已經看見了。否則,喬阿姨不會這樣看著他。


    “喬阿姨,對不起。”


    四目相對,駱海沉默斟酌了很久,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說出口,那些話在喉嚨裏翻滾,最後隻能說一句抱歉。


    喬珍尚算鎮定,“你不用道歉,你也沒有對不起我,你喜歡我兒子,這本身沒有錯。我也很感謝你,在我和他爸爸顧及不到的時候對他的照顧。”


    “但我是他的母親,我得保護他。”


    “喬喬還小,他從小生活的環境很單純,人際關係也很簡單。他不懂什麽是情愛,他隻是信任你,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但你對他的好,讓他分不清了,以至於讓他產生了類似愛情的錯覺。”


    “你們都太小了,我不能讓他被你裹挾著就懵懵懂懂確定了自己的性取向,我怕他將來有一天會後悔,你明白嗎?”


    喬荊玉說得沒錯,他的媽媽看似柔弱,但內裏卻強悍無比。她在保護自己的孩子時格外鋒利,邏輯縝密,嚴實合縫,“類似愛情的錯覺”,一句話,直接否定了他們的感情。


    但駱海卻無話可說,因為他的年紀太輕,而一生又太長,所有關乎一生的承諾,在十八歲的年紀都顯得格外蒼白。


    他艱難開口:“我明白。”


    喬珍說:“你不會希望我把他帶出國的,對吧?”


    這句話暗含著威脅的意味,駱海知道她曾有過這樣的打算,如果她願意,完全可以讓他和喬荊玉相隔天涯。


    “您希望我怎麽做?”駱海問。


    “慢慢離開他,然後保持距離。”喬珍麵容平靜,說出口的話卻無比殘忍。


    慢慢地離開。


    因為她知道,如果駱海驟然疏遠兒子,兒子一定會感覺到不對,而慢慢地遠離、逐漸地冷落,才符合一場無疾而終的年少情緣。


    “我知道了。”駱海彎下腰,向喬珍深深鞠了一躬,“不管怎樣,還是感謝您和江叔叔對我的幫助,謝謝你們資助我讀書,還有每個月打到我卡裏的生活費。”


    他從書包內側的口袋裏掏出一張卡,遞給喬珍,“卡裏的錢我一分都沒動,現在還給您。”


    喬珍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她沒有接那張銀行卡,“資助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江博臣,是喬荊玉。”


    “他有一個私人賬戶,賬戶裏的錢主要用於兩件事,一件是定期往山南鎮觀雲村村小學捐錢,用於所有女孩子的經期護理物品,另一件事,就是每個月定期給你打生活費。”


    “現在你知道了,你的恩人從來都不是我們,而是我兒子,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感謝他,就不要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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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慌…


    第80章 一場預謀


    駱海沒有辦法拒絕一個母親的請求。


    離開醫院的時候,喬珍冷靜自持的麵容終於流露出一絲脆弱,請他遠離自己的兒子。


    駱海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醫院的,他甚至忘記了坐公交車,獨自一人淋著雨,沿著街道一直往前走,走過了一條又一條街,直到發現自己已經迷路,彷徨地站在十字街頭,不知道該去往何方。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千萬盞燈火點綴著城市夜色。


    但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裏,他卻像一個迷途浪子,除了喬荊玉病床前那一盞孤燈,這千家萬戶再也沒有一盞燈火是為他而亮。


    學校寢室的宵禁時間是11點。


    費澤宇趕在最後一分鍾去上廁所,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人,震驚出聲:“駱海!你怎麽在這?”


    “你這什麽情況?怎麽全身濕透了?”


    來人卻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身體往前栽了一下,直直往下墜去。


    “唉臥槽!什麽情況!”費澤宇連忙把人架住,奈何他比駱海矮一頭,根本架不住,忙扯著嗓子喊宿舍裏其他人,“快來個人!駱海暈倒了!”


    另外兩個室友已經躺上床,聞聲連忙下床來幫忙。


    三個人一番折騰,終於把駱海攙扶進宿舍,撂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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