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蹤跡獨自赴驛館,事臨頭鷹眼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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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迴說到:接到洛陽兄弟會分管人周荷的來信,景年急中生智,找到張擇端想出瞞過父兄與城中禁衛軍的辦法,以畫學生寫生之名趕赴西京,見到了因不慎探到張邦昌住處而中毒箭受傷的師兄孔少隹。自張邦昌一離開,兩京戒嚴,周荷為了迷惑盤查者的視線與藏住景年的五官,不得已請景年穿上自己的衣裙,假扮作小娘子,這才蒙混過關。


    如此這般,城中便能安穩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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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荷一聽這話,知他是要留在這裏,一時鬆了口氣。洛陽城兄弟會人手不比東京,她一人也難以應付禁衛軍太多迴,有個機靈的在這裏總能分擔許多。


    她才想開口,卻又擔憂起來:“若景年小兄弟不迴京中,你父兄那裏要如何應付?”


    “荷姐放心!此行以寫生為名,未曾約定歸期。父兄信擇端先生安排,我留在這裏也方便,”景年忙解釋,“待風頭過去,兩城鬆懈,我再與師兄一起迴去,免得節外生枝。”


    “也好,你身份特殊,出入兩京頻繁隻怕要惹張邦昌注意。隻是你不在東京,小孔又在我這裏,城中兄弟會又該如何?”


    “有我姑姑在,小菜一碟。”少隹躺著插話。


    周荷這才放下心來:“是,我怎麽把添翼大哥忘了。她一向要強又愛操心,這迴且想個法子瞞住緣由,你可是她最後的……唉,算了!說這些幹什麽。”她搖了搖頭,又道:“所幸今晚先哄走了禁衛軍,明夜還不知會如何……”


    她憂慮的目光在地上盤旋了半晌,順著少隹搓裙角的胳膊蔓延到了景年的身上。


    景年已經過一迴嚇,看她又打自己主意,立馬後退一步,還沒擺手,卻又想到能擾亂視線的人隻有自己,隻好灰溜溜點了點頭:“好好,還是我來。”


    周荷如釋重負,連忙道謝。


    少隹隻顧在一邊壞笑,景年這才反應過來,自打迴了屋後,他這身衣裙還未更換,難怪這浪蕩子老是把鹹豬手往他這兒伸!


    他將裙角從師兄手裏一把扯出來:“你倒是沒事人一樣,中毒的不是你麽!”


    “這點傷又要不了性命,老李年輕時精通毒理,等他迴來看就是了!”


    “我的好師兄,你還是謹慎點好。伯父迴來之前你可別再生事,沒幾個月就得盯著蔡府動向了,缺胳膊少腿可不……”


    “行行行,您老人家放一百個心吧,”少隹最聽不得嘮叨,趕緊拉起被子把頭捂上,“爺爺困了!”


    周荷便起身,給景年開門:“夜深了,我給你打掃間屋子出來。小兄弟就委屈委屈在我這裏住上一陣子罷。”


    景年笑道:“哪裏來的委屈,我哪兒都睡得慣。”


    話音剛落,少隹又探出頭來:“荷姐別同他客氣,讓他住房頂上,一樣睡!”


    見師弟又要迴嘴,他便鑽迴被褥佯裝打鼾,惹得周荷也笑起來,把景年拉了出去。


    二人出了門往廂房走,院子裏還有零星一兩個刺客兄弟在歇腳,看有人出來,趕緊擱下水碗招唿,又問了問少隹兄弟的傷勢。


    待幾人散去,夜高星涼風半起,樹葉摩挲有聲,秋夜便伴著蒸騰的草木香又濃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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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傍晚,周荷才與陳堯臣從外麵采買迴來,就瞥見廂房大門開著,一張白紙被小刀釘在門框上。湊近一看,原來是張景年留的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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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姐:


    思想一夜,張邦昌其人手握重兵,既在洛城遇敵,不會善罷甘休。


    我等亦難得接近禁衛軍大統領,如此良機,年欲於酉時往官驛查探一二,不知能否探得更多線索。


    煩請與先生一同照看少隹師兄。


    若無事,兩個時辰後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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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荷抬頭看了看天色,眼下已是戌時。


    洛陽兄弟會的據點小且偏遠,官驛距此並不算近,走路要半個時辰。


    景年雖沒在城內走動過,可他一向腦子機靈,這會一路摸排過去,也差不多快找到地方了。


    “也不提前說一聲……罷了罷了,他腦子好用,城內自己人也不少,想也無甚風險,隨他去吧。”


    她便折起字條來,轉身迴了夫君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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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身後,房門上的鎖頭被風吹得晃了幾晃,“啪嗒”一聲掉落下來,砸在了地上,被剪開的斷麵反射著院中的燈光。


    周荷並未發覺門鎖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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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漸漸分明,眼看著快要圓了。


    秋風緩吹,洛陽城官驛附近的樹木紅綠黃葉相雜,雖惹得人眼花繚亂,卻不好藏人。


    景年心知秋木落葉易暴露行蹤,便隻埋頭跟著人群來迴流動,一邊找著順路的行人,一邊緊緊觀察著大路上頻繁往來巡邏的長矛禁衛軍,心中嘀咕起來:


    “驛館附近人也忒多,難怪查的這麽嚴。”


    今日並未佩戴禁衛軍腰牌出門,因著洛陽城內還不知有沒有禁衛軍中的官員,他可不敢貿然將家族身份暴露在外,省得給府內再惹上大禍。隻是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低低壓著兜帽混跡在人群之中,方能避開警惕的禁衛軍。


    見前麵有個熱鬧的算命卜卦攤,掛著一黃一紅兩串小燈籠,景年便從扛著包裹貨物的行人裏竄出來,一屁股坐進那半仙麵前的長凳上,微微側首,察覺沒有人發現自己,這才鬆了口氣,跟著旁邊聽解卦的閑人一起湊著熱鬧。


    “……吉人自有天相,貴人大可放心,天機在手,福祿我有。”那算命的小老頭才把一名員外哄得眉開眼笑,眼神一閃,看有個戴兜帽的在身前坐著,趕緊又過來殷勤,“哎呦,這位氣色上佳,竟也是個貴人!”說著,就要來拉右手。


    景年心知肚明,不緊不慢地把手遞過去,摘下護掌,亮出手心來,又趁兩旁閑人不備,兩片唇上下動了幾迴,那老頭就屈指敲了敲木桌案,繼而為他看起手相來,口中唱道:


    “紫氣順風來,吉神星照;南北東西去,萬方通達!”


    手上卻寫了這麽幾個字:“輪崗半刻鍾五人皆自驛館內出入良機難覓”。


    景年縮了縮掌心,又伸開手,繼續唇語。


    老頭讀罷,想了一想,繼續一麵唱詞一麵寫:“惹起動靜引人圍看或可乘機而入”。


    刺客便點點頭,也屈指在桌上敲了兩下,接著便將手縮迴來,看著算命老頭嘩啦啦搖起簽筒,趁著人亂亂地圍著,悄悄喊了個半大小子來,與他耳語了幾句,那半大小子就一蹦一跳地往官驛正對麵的夜市上去了。


    不多時,那裏就傳來一陣騷亂聲,一個賣熏野雞肉的婦女手握蒲扇,指著一個男娃娃尖聲大叫。


    這一聲,把周遭攤子的男女老少的眼睛全拽了過去。


    “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那娃娃偷高婆娘的吃食!”“娘嘞,惹那潑婦作甚!”


    景年不動聲色地跟著人群站起來,趁著道路兩邊的禁衛軍聞聲往高婆娘攤子上趕,三步並作兩步一下竄進了驛館外麵的小巷子,又趁著沒人察覺,攀住牆頭,翻上鄰近房舍屋頂,把身子藏匿在院內禁衛軍看不見的背陰裏。


    外麵的騷亂還在繼續,小孩子的哭鬧聲兀地從人群中爆發出來,高婆娘的罵罵咧咧混合著禁衛軍喝令聲糾纏在一起,教圍看的百姓們很是快活。


    景年悄悄探出頭去,院內的幾名禁衛軍正指著外麵的亂子交頭接耳,很快便慢悠悠出去了幾個想看熱鬧,還剩下兩個年輕些的留在院子裏巡邏,以免有百姓趁亂生事,滋擾官員休息。


    他便潛伏在屋頂上,借著燈籠燭火屏息靜氣地觀察了片刻。


    這兩人貌合神離,各自不知在想些什麽事,先是一起走了一段,便有一人一直向外張望,又和同伴相背而行,隨便找了個往花園去的小路鑽了進去,好一會也沒見人影——大概是躲懶去了。


    景年暗暗記下二人行進路線,趁著另一人繞開去,立刻順著屋簷滑落下地,紮進一叢高草,窸窸窣窣地貼著邊潛行向內院。


    前幾日住進張邦昌的,是哪間屋子?


    此地院中安靜,門窗俱完好無損,也都關閉妥當,看不清裏麵的擺設。這裏幾乎沒有官員走動,幾間臥房裏亮著寥寥幾盞燈,也不知是在房內休息,還是已經出門去看熱鬧了。


    他悄悄鑽進對麵的灌木叢中,在枝杈縫隙裏以鷹眼觀察起四周來——得想法子找到目的地,亦不能疏忽驚擾旁的官員。


    麵前這趟廂房上,好似有一塊瓦當缺了一角。


    刺客將目光鎖定在唯一有缺口的瓦當上,視線上下移動,卻並未發覺其他可循的線索。


    他眨眨眼,將頭縮迴,躲過百無聊賴巡邏迴來的禁衛軍,又湊近外麵,重新檢查對麵的一排窗戶。


    紅褐色的窗欞,厚厚的窗紙,好像也沒什麽異常。


    且慢,好像有一扇窗戶的顏色不太一樣……


    他看著一扇有些微微發黃的窗戶,因燈光影響之故,不甚確定,又拿兩側的一起對比。


    這迴,先前在畫學中學的顏色知識派上了用場,比對幾迴,他便斷定有扇窗戶是後來安裝上的:隻有新打的木頭才是這種黃褐色!


    看剛剛那禁衛軍在一個角落裏和人說起話來,景年便趁著二人偷閑,蹭蹭幾下便滾出灌木叢,大著膽子蹲在那扇黃色窗戶下麵,才一低頭,就在外窗台邊緣捕捉到了幾滴小如螞蟻的暗紅色血跡。


    這應該就是師兄遇襲時濺出的血。


    聽著旁邊有腳步聲,景年一驚,看兩旁沒有東西遮擋,便登台上牆躍上屋頂,堪堪躲過了外麵迴來的兩名禁衛軍隊長。


    “哎?他倆人呢?”


    其中一人一邊嘻嘻哈哈地笑著高婆娘,一邊伸頭找自己的手下:“小朱!小李!”


    院子角落裏響起兩聲應答,兩個趁機偷懶的跑出來,灰溜溜地站在隊長跟前挨訓。


    景年看在眼裏,悄然無聲地從房頂上爬到後窗的位置。這裏是靠近院牆的一條極為狹窄的餘徑,七七八八地擺放著一些破舊的花盆和一些不知誰遺失的雜物。


    他借著身子骨薄些閃身進來,打橫站在後窗外麵,側耳聽了好一陣,又以小指悄悄勾住窗邊,開了一條縫,又觀察片刻,這才把匕首拔出來,將那細縫撬開,魚兒躍水般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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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吱咯咯……”


    才翻身進來,靜謐的屋子四角便傳來一陣微弱幹澀的繃弦聲,像是年久失修的門軸互相擠壓所致。


    景年耳朵一動。


    有被大哥捉住的教訓在先,他不輕舉妄動,隻是站在黑黢黢的屋子裏,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環視四周,待目光適應黑暗,確認桌下、床上各處都沒有能藏匿人物的地方,才安心往前邁了一步。


    “啪……”


    一聲極其微弱的斷弦聲在腳下彈出來,刺客聞聲低頭,正巧看到一根反射著外麵燈光的絲線在腳踝處崩斷,蠕蟲般蜷縮吸附在靴子上。


    與此同時,那陣令人抓耳撓腮的“吱嘎”聲再次響起,四聲脆脆的“嘣”音緊隨其後,景年忽然瞳孔一縮,意識到情況不對——屋內有機關!


    顧不上思考,身體已如迅電般動了起來,隻見他如貓兒般脫離原地往前一撲,四支手指般的短箭便在他方才站定的位置交匯相擊,箭矢在耳後撞出零星火花,在黑暗中的屋子內格外惹眼。


    景年驚出一身冷汗,一刻也不敢多停,料想這機關不定還有幾支箭,便往櫃架間就地一滾,躲過餘下的兩波箭矢,又迅速掃視一番,在屋內四角瞥見四架巴掌大小的弩箭機關——那上麵還各自架設著十幾支極細的箭!


    張邦昌已走,原來住的屋子裏卻布置著這種東西,看來他果真老謀深算,早已準備好了應付此前那賊子的同黨!


    他一咬牙,趁著弩箭再度發射的間隙,從腰間摸出四把飛刀,交叉著朝東西南北各自投擲而去,剛好割斷弓弦,那上麵的箭矢便劈裏啪啦地掉了下來,在地上各堆了幾簇。


    “好!”


    暗暗給自己叫了聲好,景年確認沒再有其他機關,便從櫃子後麵走了出來,過去查看。


    那地上的箭矢根根細短,箭頭鋒利,尾羽齊嶄,沒有喂毒。


    他隨手將一簇收斂進自己的腰袋內,乍一轉身,卻陡然發覺身前站了雙腳。


    那是一雙女人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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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臣賊子,你還敢來。”


    女人開口,聲音水靈好聽,儼然是西南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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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猜對了一件事,張邦昌離開了洛陽,但並非沒留後手。


    ——但他未能料到,張邦昌竟將自己的貼身影衛留在這裏守株待兔,繼續追殺刺客同黨。


    這來的女子便是襲擊師兄之影衛,亦是曾在鴛鴦案中唇語救命之人。


    他要查的,就是她。


    這女人究竟是什麽人,既然為張邦昌賣命,為何卻先是救了他一命,又對或許一同見過的孔少隹出此狠手?


    景年無言緩緩起身,在兜帽的掩映下,借著外麵若有若無的亮光,打量著這名曾經在東京遇見三迴的女子。


    她腳蹬官靴,身著肥大黑褲與貼身黑衣,腰間係著條紮染的布帶子,上麵掛著幾個小藥囊;肩掛鬥篷,將她的腰身幾乎全部藏住;蒙麵束發,端的是苗條颯爽。手中端著一把已經上好弦的弩,那箭頭金屬上有片褪了色的灰白,顯然已經塗好了毒藥“兩迴倒”。


    她這迴卻是動了殺心的!


    景年將心思收斂起來,沒有出聲,隻是牢牢盯著那把機構精巧的木製弓弩。


    這把弩箭臂展不大,長度近乎她一半臂膊,應是仿照她身量特製的武器。再看弓弦,黃地堅韌,一看便是摻了牛筋,被一塊凸起緊緊勾著。她若放箭,必定先得將弦發力繃至此處,而以她一名女子的力氣,這個動作大概能給他帶來約摸兩三秒的脫身之機……


    他心中隱約有了數。


    二人僵持,一戰難免。眼下最要命的,是必須得想辦法躲開她的第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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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女子以為他還要僵持下去時,卻忽見眼前白光一閃,便有兩把飛刀直衝麵龐而來。她將弩箭兩翼一並,用作短兵格擋,再撐開時,那賊人已撤身到六七步遠的地方,便立即舉臂瞄準那人頭顱扣下扳機,繼而換箭拉弦,頃刻便又架好一箭,熟稔無比,所耗甚至不需兩三秒。


    眼看她已經發起攻勢,景年卻早以鷹眼捕捉到她手指與掌肌間一絲一毫微小的運動。在箭矢射出的那一瞬間,他已然憑借著其人指尖的活動、氣息的集散預判出下一刻弩箭瞄準的方位,緊接著歪頭一躲,便避過早已蓄勢待發的第一支毒箭!


    那女子察覺此人雖也是個戴帽子的刺客,身手卻與前日不同,想來並非同一人。但看他竟能躲開自己的進攻,反而來了興致。幾迴不中,影衛再次舉起弓弩,在射擊之前又反複搖動迷惑幾次,再出其不意地釋放弓弦,毒箭飛若流星,直取賊子首級。


    景年防備著她那串幹擾的動作,雖已領悟到預判之技巧,但仍是大氣不敢喘地費力躲避,在這屋內左右騰挪。如此步步緊逼,他即便保得身軀無恙,卻也找不著反擊的時機——這女人,拉弦隻需一瞬,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如此你來我往好一番,他用眼頻繁,雙目酸痛。這女人看著也是有些玩得疲乏,原本饒有興致地幾次三番以箭逗他誘他,現下也慢慢失了趣味,反倒教他不得不愈發警惕起來:


    此人是張邦昌貼身影衛,荷姐也說過,她的地位遠在大哥之上,必定身懷絕技。若是在這裏將她耐心耗盡,隻怕她會為了速殺走人而拿出更多鬼怪本領,那才是真正的麻煩!


    留給他隨機應變的時間不多了。


    趁著她正換上兩支箭矢,景年一反常態,非但沒有後退躲避,反而突然向前奔襲。他抽匕旋刀挑飛弦上兩矢,乘人剛起防備,又急急後跳拉開足夠距離,右手亮出四五把飛刀,唰唰唰前後相繼投擲而出,迅疾如風,快似閃電。


    好一個暗器刀法!


    他正盼著這招能傷她一分,卻見那些飛刀在空中便被她的箭矢逐一擊破,挨個兒打飛出去,還險些反傷到他的肩膀——她也是會用自己擊落石子那招的!


    這招無用,還要再想法子保命。


    隨著影衛的踱步,本就小小的一方屋子便更加逼仄狹窄。在這種地方打鬥隻怕是要吃虧,也難找空子躲開剩下的那些箭矢。


    想到這裏,聽著院中好似沒有動靜,景年便心一橫,揚手投擲出三把飛刀來,接著趁她格擋轉身便跑,自內而外踹開屋門,借著還沒有禁衛軍發覺的時機踏踏幾下便飛上了對麵屋頂,躲在對側屋簷上。身後那女子才用弩機擋住飛刀,卻不怕他逃得開,隻是不慌不忙地走出屋子,左右查看一番,便舉起弩機,朝著對麵空中射出一箭。


    那箭飛向半空便掉轉方向朝下墜落,景年正仰麵看著,一見頭頂出現一顆銀星,便火速翻滾躲開。一不做二不休,趁那女人還在側耳聽著箭落地聲辨位,他索性從屋頂上猴子翻身跳起來,左手抄起匕首,右手一字排開五把飛刀,於騰空躍起的瞬間盡數擲出。


    “砰!砰!……”


    然而五把飛刀再次被女子盡數擊飛。


    景年無暇他顧,躲開亂崩的刀刃,留心看著那女子的一舉一動。


    看得出,同時擊打五把已達她的武學極限,無法再應付更多飛刀。


    隻要再立刻補上幾把飛刀,她就能被打傷了!


    可電光火石之間,景年已逼近女子頭頂,左手牽引著身子,右手還未收迴來,根本無暇再取暗器。他心裏一急,卻又不能貿然將唯一的短兵匕首脫手,隻好硬著頭皮,效仿其他刺客的樣子,高高舉起匕首,直直刺向女人脖頸——


    “當!”


    瞧著他飛身而來,女子毫無懼色,隻是抬起綁著弩機的胳膊一揮,重重砸在匕麵一側。這股大力生生地將刺客的一擊打歪,連帶著把那人也砸了個不輕。


    ——她這手勁,竟比任何一個之前交過手的禁衛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景年抱頭翻滾落地,借勢甩開力道,撐著地麵起身再戰。


    然而那女子卻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口中喃喃著什麽話,便也沒再繼續攻擊,還未等他有所行動,她竟淩空翻上房簷,朝著城外飛速地溜了。


    “怎麽忽然跑了……”


    景年的飛刀追不上她的速度,隻好甩了甩震麻的虎口,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雜草,正納悶著她怎的忽然要跑,一想自己仍身處官驛之中,隨時都會被巡邏戒嚴的禁衛軍發覺,便趕緊也爬上房頂躲避起來。


    但這一躲,他才覺出不對勁來。


    按算命老頭的說法,禁衛軍在官驛內外一刻鍾便要輪崗五人,驛館內他也瞧見有十餘名精銳把守,怎麽他方才打鬥鬧出這麽大動靜,卻也沒人往這裏巡查?


    他在房簷上放眼一望,驚覺這偌大的驛館園子裏,此時此刻竟無一名禁衛軍。


    空蕩蕩的院子裏隻有亮著光的零星屋舍,與隨著秋風撲簌簌落下的葉子。


    人呢?值守的人都去了哪裏?


    景年大著膽子在房頂上站直身子,向方才女子逃離的方位望去。


    他忽然發現,她逃遁的地方,正是他來時的路。


    而在那片連綿不絕的屋舍之外,在更遠的地方,就是周荷苦心經營的洛陽城刺客據點。


    少年心頭一凜,攀著瓦片的手指驟然攥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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