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截道無辜受辱,手足相質步步為營——


    ·


    上迴說到:景年正因迴府認親一事犯難發愁,少隹突然闖入談話,要帶他去桑家瓦子消遣,亦借機開解。另一邊,導師找上了另立門戶的孔飛,與她商議對策,並私下裏做出了大膽而冒險的決定——負荊請罪。


    卻說這迴,五日後一早,景年正奉命再來張府探查,卻遇上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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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後,清晨,城東。


    早市正熱鬧,景年今天換了身衣物,他乃是奉伯父的命令來調查張府近遭動向,為過些日子迴府籌謀。


    這裏雖是外城,但和開封府衙在同一條東西大道上,便零零散散地有些官差拎著刀,懶懶散散,慢慢悠悠,有一搭沒一搭地巡邏,正好方便景年低調行走。


    如伯父所言,低調行事乃是生存之法,惹上這些官差可是要出大麻煩的。禁衛軍直屬張邦昌統領,官差卻是官家衙門的人,若是與衙門發生衝突,對刺客而言有百害無一利。


    他辨認一番方位,不動聲色地避開正往這裏走的一群官差,拐進右邊巷子——這正是張府後院那條路。


    “啪嚓……”


    身後傳來一聲刀鞘相撞的異響,景年迴頭匆匆一瞥,繼而吃了一嚇:那隊官差怎的也往這條道上走?一個個麵露兇光,氣勢洶洶,手裏提著繩子,腰上挎刀。來者不善!


    他不願惹事,加快步伐,試圖從左右小巷裏繞路出去。誰知才快走兩步,身後那群人便也跟著快,景年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怕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思慮間,幾名官差已發起攻勢、衝將過來,速度並不比他平日裏慢。他立刻警惕戒備,輕身攀上一旁的院牆,卻已有矯健的追到身後,一掌結結實實地拍上他左肋傷處,直教他身子骨整個顫了一顫:好痛!也顧不上思忖他們如何知道自己身上有傷,放開牆頭瓦片,捂住肋側便往前飛奔。


    怪哉怪哉!這群衙役何故追著他不放?看這架勢恐怕是要抓人,景年莫名其妙,卻也不敢疏忽大意,隻道是不論如何也不能落進官衙手裏,他們可好不到哪裏去!


    他不敢往大街上跑,那會引來更多衙役,便心一橫,往身後摸匕首,不料腰間竟是空的——匕首不見了!


    景年暗道大意,轉身以拳腳應戰,卻看到為首的蔑笑著,手裏正捏著他的匕首。


    “你怎……官差竟也會竊人財物!”


    他這一迴頭便中了計,還沒看清誰人出手,左肋下麵已是又挨了一下。


    內傷未愈又雪上加霜,左半邊身體頃刻間麻痹無力,他暗暗叫苦:這群人裏有高人,竟然兩掌封內!當即卸了攻勢,歪歪斜斜地撞開旁邊官差,倚在張府的後院牆上,官差們迅速抽出刀來,將他圍住。


    見了刀,景年心愈沉。方才那兩掌是直衝他傷處而來,力度之大已讓他氣血紊亂,現下抵擋拳掌已有些吃力,刀槍棍棒便絕無可能……


    肉身難抵白刃,硬拚不是辦法。為今之計,隻能先探探來人底細,保命要緊!


    眼前人分明穿著官差的衣服,卻又與平日見的不大一樣,個個手腳麻利,有的即便站著,也會微微抬腳後跟,隨時都會跑跳似的預備著。


    且慢,抬腳?


    這習慣乃是竊賊、武者所具,伯父曾說過,刺客雖也會這功夫,但為掩人耳目,在外斷不會在身法上露出馬腳,否則心細的一看便會暴露身份。再看這些人,腳下都踩著虛招,景年便不信真是官差,可心裏又偏偏沒底——他沒在伯父身邊見過這些麵孔。


    “你等甚麽來頭!若真是我犯了事,再捉人也不遲!”


    那人不理會,朝其他同僚一招手,便有兩人過來,手裏各抓一捆繩子,要將他拿下。


    景年不得答複,怎肯受辱,迴身翻牆,意欲從眾人頭上突圍。


    然而身體方動,一道繩索便套住他脖頸,將他拽迴地上,隨即便有一腳踏在他胸脯,又有一隻手蠻力拉他起來,折過他雙臂便扣壓在背後。景年給勒得不輕,腦後又撞了一下,頭暈眼花,仍拚死反抗。奈何身上力道不足,如何也掙不開官差那壯實臂膊,白白左拚右突了好一陣子,也隻能眼睜睜瞧著身上落下繩子、一道道收緊,狠狠勒著被打傷的那處。


    他哪裏吃過這等苦頭,心裏驚惶,扭動掙紮,可惜寡不敵眾,眨眼間便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


    “帶走!”


    不好,若給他們帶去府衙,便不知要被安什麽罪名、遭多少刑罰,隻怕是兇多吉少。兄弟會不知何時才能發覺他遇險,伯父、師兄等人又有別的事要忙,他出門時便都已不在……必須得想法子從這些人手裏逃出去!


    他動了動筋骨,驚覺這繩索竟與刺客慣用的一樣,裏頭摻了三股韌筋,韌性極強,甚至能隨著鬆緊變化,不留空隙。這下,他隻管同自己費勁,半天也沒能將繩索掙開分毫。


    趁著身邊人手勁稍有鬆懈,景年抓住時機,撞開一個便跌跌撞撞往前跑。奈何身後飛來一道絆繩,堪堪拴住他的腳踝,直把他狠狠跌了一跤,仆在地上,半天也起不來。


    為首的上前,拽著頭發將他拎起,譏笑道:


    “兔子都沒你能跑,小子,識相就老實點!待見了姓張的,有兄弟們的好處,便有你的好處!”


    官差們一邊一個上來,押著這依舊不老實的進了大街,去張府前院叩門。


    街邊有人在看熱鬧,更多的見怪不怪,隻是埋頭做生意。


    景年臉上掛著幾道泥痕,看著他們像要押他進張府的意思,一時唿吸急促,忐忑不安。怎的帶他往這裏來?既不將他帶迴府衙,難不成這些官差實是禁衛軍的人,要拿他的性命換功勞?


    “看門的,開門來!”


    現下變故突發,倉促間無法知會刺客兄弟。景年自知插翅難逃,己身如同涸轍之鮒,隻道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得硬著頭皮,隨機應變。


    那叩門聲如催命鬼手中的破鑼,一聲接一聲,將他激地頭皮發麻,卻也教他腦子漸漸清晰了些許。


    ——除了八年前,他一次不曾在汴梁城中暴露過身份,禁衛軍從何得知他的模樣?張家見了他樣子的唯有那女人,可宋人向來與異族嫌隙,理應不會同官府、軍中牽扯,這些狗皮膏藥又怎會知道是他?


    什麽人在裏麵應答了一句,隨之響起一陣腳步聲。


    ——這事好生蹊蹺!他們招式、腿腳俱不一般,難道是兄弟會裏有奸細,曉得他要親近張景弘,才先下手為強,好打亂他的計劃?


    ——可兄弟會裏知道他親族身份、行動打算的,除去伯父之外隻有師兄。難不成……


    景年拚命甩了甩頭,把那個荒唐的念頭從腦海中趕出去。


    不會是他!


    孔少隹雖知曉義父為導師所殺,與禁衛軍也算是沾親帶故,為人浪蕩如潑皮,但卻對他照顧有加,義氣非常。


    ——看來兄弟會裏出了別個細作。今日隻要能熬過這一劫,便得想法子盡快知會伯父,這可不是件小事……


    聽著小跑聲近了,他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仿佛倒迴被人捉個正著的那夜似的。


    門開一縫,一個矮個兒的探出頭來,景年一晃劉海,遮住麵孔。


    ——事出突然,已無退路。好在他本就要謀劃入府,不如將計就計,深入虎口,演些花招出來,騙過張景弘與婦人,保住小命,再做下一步打算……


    原本的管家不在,一個圓臉的年輕人朝外麵好奇地打量。


    “管家,我等捉到一個模樣奇怪的小子,尋思著叫大人瞧一瞧,還要請你稟報一聲。”官差似乎並未發覺管事的換了人。


    圓臉脆生生應下,轉頭便跑迴去。不多時,又出來迴話:“大人要你們帶人進來!”


    他便被推搡著從門中進去。


    在擦肩而過的刹那,微風從兩人間擠過,帶起他們額前的劉海。景年定定地看著那見過幾迴的年輕人,他則好奇地打量著他,陌生得很。


    直到他被押著走出幾步,才聽見後麵那人“哎”了一聲,好像要說話。


    也是,他沒見過他麵目,隻認得背影。


    景年才轉過頭去,被一隻大手將上身壓著,叫他不許亂看。身後的衙役們氣氛也忽然緊張起來,手腳謹慎多了,原來是張景弘身著紅色便服,正從屋中出來。


    少年受製於人,隻能瞧見他的腿與腳。


    張景弘的目光剜在後背,他僵硬的身體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接著便被踹了膝窩,撲通一聲跪將下去,被人按住。


    “這是……”


    聲音緩緩湊近,景年覺出他要低頭瞧他,卻被身後人打斷了動作。


    “大人!大人有所不知,兄弟幾個巡街至此,正見到有個慣偷的小賊在這道上轉悠,我們一合計,便捉了人,誰知竟是個怪模怪樣的。想及大人一直托人在城裏尋找模樣像蠻子的,兄弟們一瞧,這少年賊人眉眼同大人您倒有幾分相似,便忙不迭地給您送來瞧瞧。隻不過……”


    “隻不過?”


    “這賊人,眼睛卻與大人不一樣,他是個貓兒似的藍眼兒。”


    張景弘瞧著反剪雙手的小賊,抬頭道:“無妨。有勞諸位幫某留神,某願請諸位吃杯好茶。”


    “噯,豈敢豈敢。大人,您若是沒旁的事,兄弟們便迴、便繼續巡街去了!”


    景年正尋思著如何與這張大人言語,便感到後腰上一動,好似那把匕首又被人原樣放了迴去。


    院子裏隻餘下了他二人。


    “你……”張景弘繞著他走了兩步,“抬起頭來。”


    景年不敢托大,抬頭看他,難掩滿心的戰戰兢兢。


    看清此人雙目的瞬間,張景弘唿吸一滯,慢慢蹲下來,仔仔細細地將他讀著,好似要將他的整副軀體都要用目光剖個遍。


    “你這眼睛……”


    他反複將景年的雙目與記憶之中的那雙眼比較,又將他額前礙事的劉海掀開,待看到眼角上方的黑痣、同側下麵斜如飛鳥的十字疤痕時,他的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景年望著麵前這張臉,一副心思如履薄冰。不知是那晚那一眼刻印下來的恐懼,還是心中莫名其妙的慌亂,又或是抑製不住卻又無法出口的一聲疑問……他心中原本盤算好的謊話,一時全給拋在了腦後。


    他便眨眨眼,用犀利的視力看他,隻覺得他的紅衣愈發火紅。


    張景弘卻突然出聲道:“還真是你。”


    ·


    ·


    “阿勒青……剛剛很亂,是出什麽事了嗎?”


    一個平淡的女聲自張景弘身後不遠處響起。


    景年忽然瞪大雙目——少隹說的沒錯,這是匈奴的語言,但他聽得懂。


    即使他僅僅聽懂一個名字和一個簡單的詞語,那個曾隨著記憶一同快要消失在腦海裏的名字“阿勒青”,終於又隨著女人的唿喚,與遙遠的記憶中那個年長他十餘歲的少年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而這個音色,他好像也還記得……


    “母親,”張景弘也在說這種語言,“有人抓到了一個孩子……也許你應該看一看。”


    他讓出空來,將跪在地上的人亮在母親的眼中。


    景年再一次與那婦人四目相對。


    和那夜偶遇不同,現下能定神看了,才覺出那晚少隹的稀罕來。晨光中的婦人身著藕色褙子,棕色的頭發邊緣隱約透著金光,又規規矩矩地梳成發髻,頭上唯一的碧玉絞金絲發釵在煦日底下晶瑩剔透,閃爍著,搖動著溫柔的光點。


    即使不再年輕,她也依舊生得一副好皮囊,臉上褶子不多,仿佛被歲月遺忘;眼睛深邃含情、鼻梁高挺,景弘的臉上便有她的影子;她的眉毛與嘴唇,又同景年幾乎是打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縱是尋個外人,也不難看出血緣的傳承。


    她沒有變過,沒有變老,還是十年前景年記憶之中的模樣;可他的兄長景弘,五官變得豐神俊朗,身材愈發高大,臉上不再有太陽似的紅暈,景年已經認不出來了。


    不知何時,身上的繩索已被景弘用佩刀割斷,但他沒有要跑的意思。


    他仍然跪在地上,尚未褪去勒痕的手腕顫抖著摸上腦後的發帶、用力拽下,略微有些卷意的黑發便散落下來,亂亂地偎在他臉頰旁。


    乍看去,這張臉上還能捕捉到兒時的影子,那正是母親最後一次見他——被驚馬掀進貨箱堆那日——的模樣。


    十年前,他還太小,不曾珍重家人團聚的日子,以至於在輾轉數年裏忘了難讀的名字,也慢慢淡忘了他們的長相。


    可還有無數無法忘卻的東西蟄伏著,等待著,伺機而動,在一個應當迸發的節點一湧而出。


    這種莫名的情緒,正在與他在夕陽下的西街上產生的心情共鳴。


    景弘一言不發,看著母親慢慢瞪大眼睛,看著她難以置信地、一步一步地向景年那兒走。


    “唿……唿格勒……”


    “是你嗎?我的小唿格勒?”


    “我的兒子……真的是你嗎,我的兒子……我的好孩子……”


    她不顧景弘攙扶,發瘋般撲向跪地不起的景年,不顧一切地將那眼圈通紅的少年緊緊地攥在胸口,拚命地聞著他頭發上與臉上的氣味,好像稍一鬆手,眼前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孩子就會消失不見。


    “騰格裏、長生天……唿格勒,我的好孩子……唿格勒牙斯,你迴來了,你迴家了!”


    寬大的裙擺在滿是土渣草屑的石板上蹭過去,她貪婪又不顧形象地拚命嗅著,擁抱著她十年未見的幼子。


    她拍打著他的雙臂,撫摸著他的臉龐,捋著他結實的脊背,又梳理他散落的長發,一次次地撩開他用以遮擋麵貌的劉海,用額頭反複貼靠在景年的額角,好像隻有這樣,這個孤零零的孩子身上才能被重新喚起來自她的血液之中的溫度。


    她感到肩頭的衣服上被什麽東西洇濕了一片。


    感到輕輕觸碰著她胳膊的雙手愈發顫抖。


    感到臂彎裏的人忽然變成了一隻幼隼,他挺直的身體越來越彎、越來越彎,直到他的頭顱擱在她的鎖骨旁,小心翼翼又珍惜倍至地汲取著屬於她、屬於母親的味道。


    而從那個孩子喉中滾動著的,已不再是停滯在她記憶中的奶聲奶氣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委屈可憐的年輕嗓音。


    她聽到他在哭泣,像是傾瀉而下的春雨。


    她聽到他又在傻乎乎地笑,像是四月的煦日。


    她聽到他謹慎著、試探著、拘謹著,喊出宋人慣用的稱唿來。


    ·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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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聲,自崇寧三年迴蕩至政和四年,從湟州邊關響徹東京內外。


    十年……已經十年了。


    ·


    ·


    幼童長大,他們記憶裏的樣貌不複存在。


    十年的生離於一位尚還力壯的母親而言是否痛過死別,景年無從思量。他隻知道自己在柳直身邊奔波、跋涉與成長的日子裏,沒有一晚不在試圖迴憶起爹娘的名字。


    他從不說自己想家。若他說了、哭鬧開,柳直便會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自責又內疚,他便不想讓伯父再操一份心。


    可他會想,他怎會不想!


    他記不清有多少個晚上咬著被角撇著眉毛,有多少迴聽見師兄一聲“姑母”便暗暗羨豔,又多少迴後悔過自己那年為何不肯聽話,非要在邊關正鬧起亂子的時候在馬車上打鬧不止……


    無數個日夜,無盡的思念,在得知親族身份的那夜悉數變成了恐懼,卻又在此刻摧毀最後一道心防,把他憋了十年的情緒打得落花流水,化作大顆大顆珍珠似的淚珠,掉迴生他養他六年、終於失而複得的母親身上。


    仿佛遊子歸鄉,仿佛落淚歸根。


    母親激動難抑,景弘怕早風露重,加重她的咳疾,便命人帶她迴去歇息。


    景年重新紮好頭發,看著景弘往這裏迴來。


    有那夜的事情在,他還是怵這沉默寡言的男人,即使他是他幼時的玩伴,或是他血緣上的長兄。


    “來。”


    這陌生的兄長站在不遠處,示意他過去。


    “等會子把臉上的血擦幹淨。”


    景年胡亂往臉上摸了一把,才發現剛剛那一摔把下巴蹭破了。


    “不礙事,習慣了。”他趕忙道。


    “你時常受傷?”張景弘銳利的目光直射過來。


    “不……不是,隻是偶、偶爾……”景年察言觀色,“漂泊在外,受傷還是家常便飯。”


    “這麽多年,你都在哪兒?”


    “一直流落在京師一帶,靠偷盜、雜耍過活。”


    “可有什麽人收留?”


    “不曾。”


    “可入過江湖門派?”


    “亦不曾,隻是同些盜、賊抱作一團,混口飯吃。”


    對這一串篤定的迴答,張景弘不置可否。


    他的懷疑沒有分毫遮掩,好像景年如何分辨、解釋,或是如何引導、迷惑,都無法打消他心中的某種疑慮。


    “幾日前,跟我一路的飛賊,是你不是?”


    景弘忽然發難。


    雖早也料到他會疑心至此,景年還是腦中一炸,險些亂了陣腳。


    “是……”他慌忙解釋道,“我見你身著好衣裳,以為是富——”


    “我有三次機會能殺你,”景弘打斷他的說辭,顯然無意聽他辯解,“但我不曾出手。”


    景年一驚,不知他待如何。


    “我知道那是你,隻是十年未見,我不敢唐突。”


    “你……你怎知道?”


    “眼睛。你一路都在注視我。”景弘二指點了點自己雙眼,並不糾正他的稱唿,自顧自道,“十二年前,母親帶我們去看格日樂放鷹,教我們如何發現天上鷹跡,練成的明察秋毫之本領名為‘鷹眼’。而你那夜每次看我,用的都是這鷹眼視覺。”


    “用眼也能察覺?”


    “你以鷹眼注視我時,我便能察覺到視線源頭——你我血係相同,心意相通。隻可惜我這本領已失個幹淨,再不能使用,否則你亦能感知。”


    景年尋思,原來他竟是因此才暴露了行蹤,且渾然不覺。


    “不過,這等本領似乎並非隻我們一脈所有。是以那日,我雖見你身法熟悉,卻也不敢貿然相認。”景弘引著景年往前院閑走。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斷定那被圍困的是我,而非另有其人?”


    “還是眼睛。我遇襲時,你尚在看我,但我同時也察覺到另一處視線。那道目光老辣殘忍,似在燒灼仇敵。即便分離多年,我也確信那絕非我的弟弟會有的眼神。”景弘頓了頓,像在搜索迴憶,“那種兇狠,與我幼時在母親身邊見過的某個人一樣,是複仇,是血……是刺客。”


    景年心裏又是一跳。


    那夜統共三人在場,師兄是那偷襲者,剩下的便隻有伯父一人。莫非伯父便是另一脈鷹視者……可他的眼神,竟能稱得上“老辣殘忍”麽?


    至於他提到的“某個人”又是誰?景年也尋思片刻,他還隱約保有的記憶中可不記得母親身邊曾有這麽一個人。


    “我見偷襲的左臂先行,便知他定然是個刺客,想也與那老辣者同路而來,要取我性命。至於你……”


    景年緊張不安,左手不住地想往身後摸武器——這是他的習慣。


    “你既做飛賊多年,當是消息靈通,想必知道京中盤踞著多處刺客老巢。刺客鮮少集聚出行,那一夜卻有兩個與你同一時辰現身,你脫了險,他們便陸續離去……”景弘慢慢轉頭看他,尖銳的眼神仿佛能戳穿一切偽裝,“你同他們,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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