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司布序神卷》…’


    日月同輝天地的光明交織,上寰閣中清氣環繞,李周巍抱手站在閣中,細細讀著這道功法,心中倒是計較起來。


    【神卷】一類的物什,李家見得不少,【戊癸索陰神卷】也好、【星闈太倉神卷】也罷,甚至隻在劉長迭口中提過的『庫金』【道玄存續神卷】,都是一類。


    這一類大多記載著大量術訣、竅門,李周巍讀得多了,隱隱發覺有相似的味道,尤其是【天司布序】與【星闈太倉】,形製統一,分明是從一處所出…


    甚至如今迴頭來看【麟光暉陽神卷】,隱約有相似之處,叫他沉默良久,心中怦然而動。


    ‘有問題…這幾道好像是同出一個道統,即使最不同的【麟光暉陽神卷】也有相同處,至少是出於一個古代道統曆經滄桑變化以後的分枝,也就是那些大宗口中的一個道軌…有很多脫胎而出的味道。’


    當今之世諸府失序,很多東西已經無法追究來處,可這些東西在上古都是有嚴格的命名的,比如同出太陽道統的長懷、修越,雖然不同稱太陽,可真要計較起來,可以算作是同一條道軌。


    這些【神卷】與李家曾經得到的那些【經】頗有不同,明顯屬於另外的一套道軌…唯有【戊癸索陰神卷】是例外,雖然是神卷,其中的許多術法並沒有太多的承接關係。


    ‘『司天』明確是兜玄道統…神卷…司天…祭祀…兼為神職…’


    ‘湘淳道姑說過…古代有府君、神君、帝君、真君…也占著一個神字,今日香火、神職之崩壞,是一樣的…’


    他微微挑眉,


    ‘這麽來說…【麟光暉陽神卷】的古魏國…與兜玄的關係也不淺…’


    李周巍收了思緒,暗暗一瞧,手裏的仙功已經從三百二十九變成了三百六十四,李曦明一戰添了三十五。


    ‘我在洞天之中鬥了諸憐湣,重傷了修行魔功的赫連無疆,也不過三十二,殺了女咲卻是三十五,這兩人的實力根本無法相比,看來還是釋修吃香…斬殺的仙功也更多…’


    ‘下次即使不能斬殺,也要毀了法軀,否則區區鬥法鎮壓,實在沒有多少仙功…’


    他仔細瞧了,《天司布序神卷》足足有六品,術法完整,傳承豐富,所需一百八十九道,若是換取,手中餘下一百七十五道。


    ‘如今術法眾多,叔公身上的十幾道術法都未修成,又忙著修行,至少三四十年都是用不著的…也完全夠用。’


    他換取【帝岐光】時摳摳搜搜,再三思量,如今竟然毫不猶豫了,隨手換了,便快步從閣中出來,正見了李曦明前來,手中亮出一丹。


    此丹黑金兩色交織,色彩紛呈,擾動一陣陣靈機,隻可惜被這洞天之內的陰陽均平定下,難以起伏,見著李曦明正色道:


    “如今你療傷完畢,外界波動不定,也正好用這【南宮玄綏丹】修行,此丹可以在體內開辟玄宮,慢慢修行,藥力不容易流失,正合適在這種隨時需要出手耽擱的時候來用…”


    “此丹如若用罷,還能充塞神通,也適合賜下去給晚輩,讓他們用來護身!”


    ……


    四閔郡。


    四閔郡是青池宗的根基,人口稠密,宗族眾多,數百年來,越國動蕩多而安生日子少,作為青池根基四閔郡卻一直安定,少有動亂,放眼望去,連甍接棟,層台累榭。


    高處的主殿之中,亮白色羽衣的男子正低頭思量,仔仔細細地看著披在案上的官袍,輕聲道:


    “間飾…還是以五彩真玉紋為主,全衣用四合如意雲紋……至於象征……”


    他微微皺眉:


    “大趙用的什麽?”


    眼前的幾個小官連忙抬眉,低聲道:


    “用的是夔獸,底用木石紋路…”


    李絳梁眸子一瞥,看向一旁笑盈盈的女子,見著楊闐幽挑眉:


    “用交蛇、水火、大蟒。”


    兩側的屬下連忙應了,恭恭敬敬地道:


    “這就去著畫,請兩位大人斧正。”


    李絳梁微微點頭,這一群人便視若珍寶地捧著這官服出去了,楊闐幽則轉過頭來,望向窗外,隨意道:


    “到底是四閔繁華。”


    哪怕是這幾年的動亂鬧得沸沸揚揚,在四閔郡前的大戰一片狼藉,這郡中卻能算得上安定,李絳梁上前一步,仍有些難以置信:


    “青池就這樣讓出四閔來了…”


    楊浞帶著李絳梁等人打到四閔時,青池自家已經亂成一團,唯獨秦險一派的人在郡前鬥法,那姓秦已有預感,卻不得不駕風上來抵禦。


    秦險寒門出身,見風投風,見雨投雨,一步步走到當今的位子,哪怕道統不佳,也享用了不少好東西了,所謂青池峰主也未必能穩贏他。


    可在楊浞麵前不過一合——【靖夷九曲镋】還未落下,六種水火便依次第落在他身上,秦險沒能吭出一聲便神形俱滅,這位青池宗曆代以來唯一一位出身寒門的宗主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暴斃。


    餘下人亂成一團,以秦險之子秦斂服為首的眾修正欲逃遁,楊浞手下的司家嫡係上前一喊,姓秦的哪怕再不可置信,也低著頭降了,轉頭就有賞賜。


    於是青池耕耘六百年的四閔郡連半個時辰都沒撐下來,便被攻入,兩側的人馬喜迎王師,以鄧家為首的眾修泣下跪倒,鄧家家主哭得撕心裂肺,掰著指頭數數,一一陳述青池如何迫害鄧氏數百年、哪位哪位被害了。


    李絳梁是不太看得下去的,他不是不知道鄧家的底細,如果真的心裏有恨,當年也不會在遲家的動亂中安靜如雞,無非見了利益而已。


    可楊浞卻很需要他,封了三個鎮,按著往後的安排,也是個開國武功爵【元殿值】,六等的小爵。


    “秦斂服、司勳攏、鄭書嚴、李泉濤、全玉緞…通通得了封地…等到開國之後,都能往武功爵裏去排,這又是多少世家…”


    李絳梁幽然歎息,讓女子迴過頭來,柔聲道:


    “不好麽?”


    “也不是不好…越國遭受了太多災難,大批大批的荒地與百姓…如果沒有地方宗族,我們的人不足以守住…可…可這未免也太多了,也沒必要用土地相賜。”


    李絳梁神色猶豫,低聲道:


    “我明白大人想少造殺孽,可堂堂青池,隻死了個首惡秦險…一日之內四閔封下七十一地,光是這一郡開國以後就依例有七十一個大小世家公爵…”


    “我總覺得不對,隻恐…害…”


    楊闐幽微微低眉,收斂了眼中的情緒,打斷道:


    “兄長有他的考慮…”


    “我們還不到舉起大旗的時候,青池的統治固然名存實亡,一旦將這個龐然大物徹底衝倒,越國的地盤我們的確可以通通掌握,可東海和南海的呢?隻要這杆大旗沒有舉起來,必然被諸家裝傻充愣所分食。”


    “這也是兄長為何在青池山下止步的緣故,若非如此,此事恐怕要隕神通!可我們還需要這個龐然大物苟延殘喘,以利益相誘,這才能收攏住整個青池,司家現在與我們是一條路上的…青池山仍有仙令通往兩海,才能勉強維持住這些海外的領地,畢竟…哪怕是山中也已經是我們的人了,兄長讓司通儀修立【仙儀司】,維持著青池名錄,依舊牢牢將這些人和地掌握在手裏…”


    “前些日子青池在東海的諸島都有動亂,如若不是司家青忽真人與青池的寧真人出手,在這劇烈的變動之中必然被人瓜分,今後再想在海外伸張手腳可就難了。”


    她歎道:


    “我們不是太陽道統,海外的領地名正言順繼承多少是多少,幾乎不能再擴張,同樣的,一旦丟失,再難拿迴來了。”


    可這似乎不是李絳梁想聽的答案,他也並非不知道這些道理,隻躊躇著道:


    “我憂心的是百姓,倘若真讓世家遍布海內,哪還有庶民出頭的日子?再說了,這些人尚且如此分封,仙族又當如何?”


    “難道今日就有出頭的日子了麽?秦險如何?”


    楊闐幽神色平靜,笑道:


    “至於仙族…封王!”


    李絳梁沉默片刻,問道:


    “封號可擬定了?”


    楊闐幽頗有興趣,掩嘴笑道:


    “早著呢…可你家的封號,難道還用想麽?”


    李絳梁心中一陣悸動,竟然有了一分安慰了,暗暗念叨起來:


    ‘大人說過,王位大有裨益,再者,隻要說是王侯,走出去家裏人也有身份,也算是為家中做點事了。’


    雖然以楊浞對世家的態度,即使沒有他,自家大概率也不失王侯之位,可自己有從龍之功,到底可以給家中多爭取一些地盤,他暗自思量罷了,話鋒一轉,憂慮道:


    “聽說業火過了荒野,已經到黎夏了,大人閉關多時,如今可有消息?”


    提起業火,楊闐幽並沒有憂慮之色,隻有些許笑意:


    “那是【雀鯉魚】,不必擔憂他,他是來轉世的,等雀鯉魚到四閔郡前了,自然可以見到兄長。”


    李絳梁若有所思,正欲開口,卻見一人急衝衝從階間上來,低聲道:


    “稟大人!陳大人密信!”


    李絳梁被打斷,轉過頭來,從他手中接過信,掃了兩眼,神色略有些怪異:


    “臨海天變,有巫風梟羽、鴞啼鬼嘯…”


    他看向楊闐幽,問道:


    “這是成了還是不成?”


    這等神通之事,楊家或者說陰司自然明白得最清楚,這般一問,楊闐幽點了點頭,正色道:


    “老劍仙傾力栽培,已經折過多少鄰穀家的人了?最早的鄰穀依、鄰穀耽,後來的鄰穀饒,搭進去多少靈物?多少寶丹?好不容易出個鄰穀蘭映,甚至求到我們家頭上,哪家有這麽好的條件?也就他鄰穀家了!自然是成了!”


    “別人不知道…我們可清楚,除了鄰穀蘭映,還有兩個在暗處閉關,雖然突破希望不大,隻能算是萬一之後手,可幾乎把所有鄰穀家的天才都搭進去了…婁行劍仙也是狠心!”


    李絳梁讚歎一聲,搖頭道:


    “你這話也不對,這是凜然之大義,算不上狠心,若不是鄰穀家太不中用,早該有鄰穀家的紫府登上大局了。”


    “如今也不慢。”


    楊闐幽歎了一句,李絳梁點頭道:


    “為難前輩一片心意,如今出了個鄰穀蘭映,臨海郡算是有救了,即使大鵂葵觀封山,鄰穀家也能保住臨海的林氏凡人和眾多族係…又能叫大鵂葵觀置身事外…不可謂不高明。”


    楊闐幽感慨:


    “高明是高明,無情也是頂無情的,為守大鵂葵觀之風骨,寧願一句真話不對後紼、奎祈說,寧願在秦玲以命擋薛殃,求萬一之可能,可見他劍心之堅固…”


    李絳梁隻能歎息一聲,以示尊敬,卻見妻子笑道:


    “再怎麽說,你家受益可不小,叔父的爵位已經到了殿裏,幾個人商議著,至少也是個三等,就封在黎夏,至於你的…”


    她口中的叔父自然是李周洛了,李家在這場動亂中參與不深,得爵的唯有李絳梁與李周洛二人而已,李絳梁搖頭道:


    “你不必考慮我,一個虛銜即可,我沒什麽封地的想法。”


    他麵上浮現出笑容,眼中多了幾分盼望與希冀:


    “等到大人功成,江南安定,百姓有所居有所養,我便辭去俗務,帶你迴湖,在洲中領一小閣,校正道藏、梳理道統,閑時駕舟湖上,溫酒醉眠而已。”


    楊闐幽偏過頭去,並不看他,有些勉強地笑道:


    “夫君如此才能,兄長欽定的治國安邦之君子,豈止領一小閣?”


    李絳梁失笑,目光還是停留在手中的書卷上,搖頭歎道:


    “你卻不懂了,我幾個兄長才是人物,我這等庸才…到了洲上,也不過領一小閣而已!”


    他聲音溫柔,眉宇帶笑:


    “到時讓你也見一見望月的湖景。”


    楊闐幽低低地應了,不敢看他。


    這位楊氏嫡女、貴為金丹血裔的天之驕女總是充斥於麵孔的笑容淡了,她佯裝鎮定地看向窗外,按在窗沿的纖手卻鬆了又緊,美目閉起,抿唇不語,心中突然隱痛起來。


    ‘你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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