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動蕩,李曦明一路往迴,一邊閑來采氣修行,很快到了虎夷山,發覺滿山素白,一是降了霜顯白,二來也是真人隕落,處處掛著白紗,四境哀慟,喪期雖過,至今還未取下。


    “也是夠難過的…”


    大鵂葵觀折了兩位紫府,一位是邁過參紫、修成劍仙的四神通大真人,一位是正值年富力強,被視為道主一級人物、三神通在身的林家真人…更何況是一日之間!此間之落差如天上地下,足以讓人痛惜。


    乃至於李曦明到了此處,山間仍然萎靡不振,聽了他的消息,才見如今【大鵂葵觀】的天才,後紼的後輩林琊從山間急忙下來迎接他,恭聲道:


    “勞煩真人久候。”


    李曦明略有感慨地點頭,看似不經意地在山間掃了兩眼,笑道:


    “昔日費家遷到郡中,可有什麽人求過情?”


    提起這事,林琊行了一禮,答道:


    “稟真人,都折到廟裏了,他們因為那費清翊而受牽連,信眾都不待見他們,前些日子有一女修從海上來,自稱是費家出身,青池修士費清伊,不斷打聽門道,又跪在我大鵂葵觀山門前,自稱族弟不懂事,族人無辜,還望我道統輕些處置。”


    “哦?”


    李曦明並不意外,無論此女是不是出於真心,如今費家算得上是遭逢大難,於情於理都要來求一求情,如果她還是坐視不管,青池裏用她的人都要提防提防她了。


    隻是她向來處事清醒,懂得往湖上求不合事宜,要得罪人,往大鵂葵觀來求。


    李曦明應了一句,林琊繼續道:


    “當時道統之中,真人新喪,大家都很悲傷憤怒,對叛徒更是沒有什麽好感,讓她在山間跪了三日,是費清雅從山間下來,將她帶入洞府。”


    他談起費清雅,語氣很平淡,絲毫沒有談論起宗門天才的親切,反而有些太冷淡,顯然以此女的性格,在大鵂葵觀也不是很得人喜歡。


    林琊甚至皺起眉來,低聲道:


    “後來見她重新從洞府出來,費清雅頗有敬佩之色,言語之間已經稱她為姐姐了。”


    “倒是精明!”


    李曦明搖頭一笑,論起這一點,他一時間倒是沒有想到,如今這麽一琢磨,倒也是個好法子:


    ‘費清伊生在族中老祖被人當陣斬殺的陰霾之中,又長在如履薄冰的青池元烏,一年年下來在泥澤之中打滾,卻能落得一個好枝頭,甚至是仇家的枝頭,心術手段自然不是那單純的費清雅可以比的…幾句話繞過去,拿捏她還不是手到擒來!’


    ‘她此次前來根本也不隻是什麽求情,一是情麵上要過得去,二來…這高枝怎麽能不攀一攀呢?’


    費家底下對費清伊沒什麽好評價,費清雅住了那麽幾年,顯然早知有一個飛上枝頭、不管不顧的族姐,否則怎麽會讓她在山門前跪三日,她這個姐姐雖然比費清菲更明白事理,可到底單純,結果是聽了幾句話…立刻就被人說的直唿姐姐了。


    這是大鵂葵觀的麻煩,看林琊這模樣,想必感觸極深,他也懶得多提,問了一聲後紼真人行程,卻見林琊答道:


    “稟真人,劍門的程稿前輩神通不成,昨日隕落了…我家曾經與他有幾分姻親,真人便前去劍門,晨間方才迴來,在虎夷山頂。”


    李曦明先是怔了怔,微微一歎。


    這位程稿前輩歲數不大,曾經與伯父李淵蛟有交情,也是上一代劍門的領軍人物,突破紫府的希望其實不小,可在神通麵前折戟沉沙的人不少,往往是說不來的,


    “可惜了!劍門如何?”


    他應了一聲,兩人一路到了山頂,林琊卻欲言又止,答道:


    “聽說,劍門當下很亂。”


    李曦明凜然,卻見後紼已經從院中出來迎接,這林琊立刻退走,不再多說。


    後紼的麵色不佳,對他還算客氣,兩人寒暄兩句,不待李曦明多提,後紼已經沉鬱地放下杯來,頗為沉重地道:


    “想必昭景也聽說了…程稿隕落了。”


    李曦明皺眉道:


    “神通不成?”


    後紼語氣冷了幾分,答道:


    “隻能算一半。”


    “他修行的功法特殊,在西天塬突破更有把握,便在附近的秘密洞府之中突破。”


    “三月以前,【勝白道】與【大康昭寺】鬥爭逐漸到了尾聲,整個大西塬基本落入【勝白道】手中,隻餘下【大康昭寺】所在的邏挲,那幾個邪門歪道從邏挲開始鬥法,一直打到蜀地,足足打塌了九座山脈。”


    李曦明很明顯觀察到後紼眼神變得陰厲,這位大鵂葵觀的新一代道主顯然不如前任那般自矜,而是更有些毒辣,語氣卻平淡:


    “【大康昭寺】的幾個憐湣和那隻度化的妖物都折在此處,又地動山搖,一時間地脈、靈脈、靈氛一同變化…尤其是地脈,甚至附近的好些個陣法都一同失靈,程稿正好在那一地修行,當即神通不渡,身死道消。”


    聽到此處,李曦明已經明白了,暗暗生出寒意,試探道:


    “恐怕不是意外…”


    後紼冷笑,聽著李曦明皺眉道:


    “我記得…倪家紫府和劍門真人守在蜀地…為何不出手護一護?”


    後紼搖頭:


    “早護過了…【勝白道】與【大康昭寺】這樣大的陣仗,也要擔心聲東擊西,倪家的翃岩真人守在隴地,更何況秘密之所也不方便他去,而程真人去穩固地脈…大家都不瞎,這是欲蓋彌彰的事情。”


    李曦明頓時語塞,頓覺有理,畢竟兩家打架打得好好的,你個外人跑過來穩固地脈,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遂答道:


    “確實麻煩,如果不去,就隻能坐觀其變,如果去了,就是不打自招,那兩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是陽謀。”


    後紼揉了揉眉心,默默點頭,答道:


    “程稿不是一般人…他是如今唯一一位與外界通婚的程家人,也是淩袂前輩的弟子、相較於久問真人模棱兩可的態度,他是如今程家唯一主事,明確支持入世、不放棄蜀地的貴重嫡係。”


    李曦明皺眉,暗自思忖:


    ‘劍門的底牌肯定是不少的,可按著程家的角度,入世其實未必是什麽好的選擇,天角前輩在山上,把蜀地一放棄,誰能奈何得了劍門?反而是越不放手,弱點越多…’


    眼前的後紼並未多想,其實劍門的煩惱遠遠不止於此,與程稿一同閉關的還有劍門的另一位天才顧龐,隻是閉關得更早,此刻多半已經在蒙昧,不太受這些東西影響,隻是誰知道還會不會再來一次?這些東西不能跟李曦明這個外人說,唯有暗自苦惱,幽聲道:


    “還有更麻煩的…【大康昭寺】徹底敗了,北方也沒有任何增援的意思,整個大西塬已經被【勝白道】統一,連大昭宮都落迴【勝白道】手裏。”


    “我聽翃岩真人說,【勝白道】重建密宗,祭神山神湖、插風馬玄旗、五彩經幡,重立象雄國。”


    後紼神色複雜:


    “象雄國是那位的國度,如今的意思,很明顯了。”


    顯然,他口中的那位是少陽三分之一的西晏。


    真君一級的人物,杳無蹤跡的時候自然可以隨便稱唿,眼下人家十有八九是顯世了,誰還敢叫魔頭?後紼身為太陽道統,還隻能稱那位,估摸著如今天下人知道內情的…已經恭稱起真君來了。


    ‘勝白道如火如荼,複勳心裏恐怕也暗暗打鼓,這丹藥更迫切了…’


    李曦明一念即過,後紼幽幽地道:


    “【西晏】是祂的道號,那位尊號為『西永衷勝白晏真君』,也是道法意象之中的【西少陽】、【右少陽】,昭景今後得了什麽消息,或者見了什麽有關的物什,且注意些。”


    這一句讓李曦明心頭打鼓,道謝罷了,終於找到機會,輕聲道:


    “此次前來,同樣有一事……”


    “哦?”


    後紼抿了茶,略有訝異地來問,聽著李曦明笑道:


    “前幾日受了友人委托,要煉製一枚極為玄妙的靈丹,難度之高,乃是此生之未有,我心中仍有些打鼓,當年替汀蘭道友煉丹,便見識貴道的寶貝。”


    “【鵂玄渡景爐】?”


    後紼恍然大悟,笑了笑,正色道:


    “可是在虎夷煉丹?”


    李曦明其實早早想過這事情,按照他原先的判斷,複勳是絕對不可能把這兩樣極為貴重的靈物任他帶走,進入一道仙道的道統之中,應該要把這個紫府靈器借過去才對,可如今有了劉長迭,兩方的信任程度大大提升,東西拿到此處來不成問題,便笑應道:


    “正是。”


    “原來如此!”


    後紼也是同一處忌憚,這東西隻要不出山門,根本不需要多考慮什麽,任他用去,到底是拿人情的事情,便笑道:


    “這有何難,【鵂玄渡景爐】就在【愧渡殿】中放著,昭景隻要哪一日想起來需要用,到了山門之中,打個招唿,徑直入內即可!”


    他說得很是輕鬆,李曦明放下心來,明白對方在客氣,笑道:


    “謝過前輩!本按著規矩,事成之後應該有前輩一枚丹,可這丹藥特殊,隻出爐一枚,那便人情記下,無論有什麽丹要煉的,盡管開口問我!”


    經過鏜刀山一事,衡祝與其餘太陽道統略有緩和,可衡祝道的紫府到了眼下都不曾現過身,衡星如何看待,終究是個麻煩事,後紼自然聽說過他的丹術高超,心中暗動,笑著應了。


    李曦明本對他有不少好感,他答應得又幹脆利落,當下頓了頓,還是提醒道:


    “費清雅被奎祈前輩帶迴,如今如何了?當年我看她性格溫順,能聽進言,正要多多培養才是。”


    後紼無奈地笑了一下,答道:


    “多謝昭景!”


    李曦明會意,低頭而笑,後紼如今也沒什麽閑功夫,他便很快離開虎夷,踏入太虛之中,臨行時駕風而起,略微窺了一眼。


    整個山頂雖然依然有落雪,卻再也不複當年築基耕地的模樣,滿地的茶樹無人修剪,也早已經肆意生長,長成一重重的淩亂模樣。


    ‘兩位真人一隕落,大鵂葵觀也低調起來了…’


    於是一路駕光往迴,不多時便從梔景山上踏出。


    天氣漸冷,梔景山上卻溫暖如春,滿山的梔子花也從未凋謝,桌案幹幹淨淨,顯然是剛打掃過,李曦明默默落足了,立刻遣人去尋李周巍。


    一邊絲毫不浪費時間,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來。


    《大離白熙光》!


    六品法術已經是紫府能入手的最高手段!別看李曦明已經紫府多年,李家有兩位紫府,如果純靠自己收集,李曦明如今稱手的也就一個四品的《上曜伏光》。


    如今略有忐忑地一讀,思慮良久,便漸漸對其中原理有了理解。


    修行此術第一步,便是根據術法之中的口訣、關竅來推算,在氣海上下尋找到九個玄竅,並且時時刻刻溫養,從這個九個玄竅之中找到施法玄竅【離熙】,將離火置於其中。


    所謂玄竅,並不是真的有這個穴竅,而是通過術算虛設出來的竅位,這一步對道行要求極高,常人別說紫府靈火,光是修煉都要多年才能完成第一步,更何況往後還要溫養這個玄竅,使之慢慢成型,最後有九個真的穴竅。


    當然,對於紫府修士的修行入門,沒有什麽溫養可言,《大離白熙光》隻提了幾個字:【神通易算,算得自啟之】。


    ‘有神通了還怕什麽,自己在法軀上麵挖一個吧。’


    李曦明更是容易了,算也不必算,捏起【紅雉衝離焰】來,在氣海中轉了一圈,問了問杏雀哪個位子舒適,三兩個倒過來一推,符合書中關竅,便找到了。


    於是心念一動,立刻在氣海上劃出九玄竅來,【紅雉衝離焰】置入【離熙】,頓覺氣海微微一震,頓時有神通唿嘯,從那八竅之中湧入,又匯聚而從【離熙】之中照出,化為一點赤色幻彩。


    此光乃是一點赤熙之光,代表他正式開始修行此術,隨著術法道行的修行精進,會越來越濃鬱,十點可以化為一分金熙之光,即為小成,十分則可以化為一道白熙之光,即為大成!


    無論是哪一種光彩,鬥法之時都可以從氣海喚出傷敵,配合離火,便可召出各種【大離熙光】,擁有種種神妙,離火道行與控火之術越高明,此光便越厲害!


    都不必煉製大成,隻要到了一定程度,【大離熙光】便可以輔助他煉化法力,替他鎮壓氣海,可以從氣海出,遊走四肢百骸,幹擾進入法軀內的神通法力,保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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