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周巍自入定之中醒來,體內的法力奔湧如江河,氣息平穩,修為圓潤,仙基光彩皎潔。


    ‘有了【白杜血】的幫助,這一遭果然沒有受太大傷害,不過畢竟是提動精血的事情,即使服下了這等靈物,也不過左右互補,稍稍為我穩固修為而已。’


    這同樣是東方合雲分量把握得恰到好處,明陽有昌嗣的功效,龍屬雖然大方,可對龍嗣看得最重,在明陽靈物方麵自然就吝嗇起來了。


    “唿……”


    他吐出一口白氣,睜開雙眼,身側的雲氣依舊飄渺升騰,仿佛置身於無限雲海之中,一點水晶宮殿的模樣都找不到了,備海龍王也已經離去,隻有身著白衣的青年依舊靜靜站在他身旁。


    不知修行了多久,東方合雲的目光好像從未從他身上移開過,一見了李周巍,這青年立刻貼心地笑道:


    “過去了一百二十八天,奉李魏正朔,以鬥建子月為正,今是七月流火,若是以劉楚正朔,越國紀年,則是六月廿二日。”


    李周巍本知道越國奉的是劉楚正朔,與李氏魏朝的紀年方式不同,可東方合雲說的如此自然,就好像他在魏國住過,時常要換算時日般理所當然,心中微微一震:


    ‘這位到底活了多少年歲了!北嘉龍君是螭子,如果是北嘉龍君吐出的第一口氣,那豈不是幾乎與龍君同壽?!’


    他心中感慨,先行了禮,道:


    “多謝前輩看護,原來已經過去了近四個月…倒是前輩博學多聞,竟然連魏曆都曉得。”


    東方合雲卻不搭他的話,請了他起來,整座宮殿的雲氣晃動,往兩人的腳底匯聚,一點漆黑浮現而出,這青年才道:


    “不過是習慣罷了,道友,請。”


    東方合雲見了誰都是一句道友,往太虛之中一踏,李周巍便見太虛之中一片殷殷的合水之光,想必是龍屬的大陣,東方合雲一邊穿梭太虛,一邊答道:


    “列海的事情,最早是紫霈真人的人情。”


    “當年南北之爭,須開安淮天,放出那幾份真炁之性,也透露出了真炁果位的狀態…果位上的那一位,恐怕是不在了,這事情對我龍屬很有利,紫霈真人順勢與我龍屬做了交易…至於出於何等動機…”


    東方合雲似笑非笑地搖搖頭,答道:


    “至今尚未可知。”


    李周巍心中一沉,雖然李氏與紫煙不算毫無瓜葛,可也是泛泛之交而已,更與紫霈本人沒什麽交情,思慮一息,問道:


    “前輩這是送我去……”


    “謔。”


    東方合雲微微一笑,答道:


    “方才出了洞天,當然是往備海,倘若你有落腳處,我順路同去,送你過去即可。”


    “如今不必擔憂長霄,隻要你不是撞去長霄門的幾個海外駐地,他都沒有心思尋你的麻煩,至於迴海內…還是略有些不穩妥的。”


    李周巍明白他的意思,海外再怎麽樣都是龍屬的地盤,有什麽明槍暗箭都不會往他頭上招唿,而一旦到了海內,龍屬沒有插手的能力,長霄雖然不敢殺他,可這人命神通厲害,難免有什麽手段。


    東方合雲說完這話,微微點頭,答道:


    “隻你家那個真人,要辛苦他些。”


    李周巍遂答道:


    “既然如此,便麻煩前輩將我在近處的坊市放下即可,我手中尚有法器要處理幹淨,否則在海上行走終究不安全。”


    李周巍是最想與龍屬交換的,畢竟人家手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也不懼拿著長霄門的東西,可先前遲遲沒有機會,東方合雲估計也沒有這種做主的權利,故意一問,隻想看看他如何迴複。


    “好說!”


    東方合雲果然沒有多說什麽,抬起眉來,從太虛之中往外頭望了望,答道:


    “備海一處長流山坊市,往東一處好像叫太遏島,是青池宗在合天海貿易的小島,往西是煆山,雖有坊市,不去也罷,往南就是朱淥海了。”


    李周巍會意點頭,心中略有可惜,他本也想往東走,去最東邊的列海看一看,便道:


    “那就拜托前輩,去一趟太遏島。”


    “好…太遏島…也是新改的名字。”


    東方合雲口中是新改的名字,這個新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隻見這青年頷首,僅僅在太虛行了一陣,兩人便破開太虛,迴歸現世,李周巍腳下一輕,踏風而起,身邊的白衣青年男子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一道優美的聲音:


    “畢竟是仙門之所,我不宜靠近,此地距離太遏島不過百裏,你自行飛去即可。”


    李周巍禦光而落,往空中行了一禮,心中出了口氣,放鬆許多:


    ‘總算是應付過去了!’


    雖然龍屬惡意不大,可這裏一個紫府巔峰,那裏一個紫府靈妖,一個個位高權重,又是天下所仰視的龍屬,在這些妖物身邊終究不自在。


    ‘也順道知道了長霄的消息,不至於太過忌憚他…凡事更自如些。’


    雖然落霞與龍屬的事情麻煩,好在不是他這築基修為要考慮的,李周巍從不為這種事情煩憂,心情霎時間好起來,遠遠抬眉一望,竟然望見海水紫紅,彌漫一地。


    此地的海水居然是紫紅色,隱隱約約夾雜著些藍紫色,渾然不見合天海的湛藍色彩,至少視野裏的一大片都是紫藍交織的色彩,他立刻駕光飛起,略有疑惑地欣賞起來。


    隻飛了十幾裏路,便看見一位散修駕著風在海麵上停留,李周巍正好差個問路的,輕輕招手,一道天光跳出,便在那修士不遠處浮現而出。


    李周巍的速度本就不是尋常築基可比,又有【元峨】軟甲的化光穿梭之法,這散修自然是反應不過來,見了一位築基後期的修士浮現在不遠處,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又見他氣度、法器都非常人能比,忙著行禮:


    “小修見過道人!”


    李周巍本就沒心思為難他,隻探尋道:


    “太遏島在哪個方向?此地為何海水紫紅?”


    這修士忙道:


    “稟道人,太遏島在東南七十餘裏外,此地乃是戮紫小群礁,乃是太遏島周邊少數幾處可以采集資源的地界…原本產的是靈砂,這些年被來往的修士挖空了,隻留下海底的朱砂礦脈,海水裏也含著朱砂,遠遠望去,便顯紫紅。”


    他討好一笑,答道:


    “這名字與地界都有由來,當年號稱【金庚罡弦】的李前輩在此地鎮守,有水猿來犯,好大威風,聽說是距離紫府不遠的大妖物,被那前輩三箭射殺在此處,化為百裏朱砂,遂有了這一片小礁…聽說是因為這妖物有什麽…什麽全什麽…”


    李周巍聽得眉頭一挑,嘴角有了些笑意,看著這人都順眼多了,一同駕起光來,往他所指的東南方向飛去,道:


    “竟有這淵源!你說的是『全丹』…這【戮紫小群礁】的名字是誰起的?太遏島如今又是誰做主?”


    這散修也是個會逢迎的,馬上做恍然大悟的模樣,連連點頭道:


    “對對對…『全丹』,還是大人見識廣,【戮紫小群礁】本來不叫這名字,叫戮猿小群礁…隻是守著這島的島主大人姓袁,聽起來不甚好聽…就換了顏色代替…”


    李周巍駕光速度極快,隻是三言兩語之間,土黃色的島嶼已經遠遠的出現在眼前,往近處一落,這散修恭敬道:


    “大人還請吩咐…小人夏侯大漠,對這島嶼還有幾分熟悉,能服侍道人,乃是小修的福氣…”


    在東海,這般形單影隻、無人跟隨,看上去又身份高貴的築基可算是機緣,這散修試著把握機會,李周巍隻點頭,答道:


    “帶我去售賣法器之處。”


    一聽島上的鎮守修士姓袁,又是青池宗的,必然是蕈林袁氏了,若是早個幾十年,也不必什麽人帶路,李周巍還得前去見一見,如今兩家分道揚鑣,李周巍也懶得理他,隻讓這人帶路。


    不過兩條街的距離,便到了島上最豪奢的地界,矗立著一座四層的高閣,夏侯大漠前腳才踏進去,左右的侍從便沒什麽好顏色地上來,李周巍後腳踏進來,便左右都是燦爛的笑臉了,一口一個大人地叫喚。


    李周巍並不浪費時間,一路上了最高處,便見著一人迎上來,這一會兒是築基的藍衣男子,這眼界可比夏侯大漠高,客客氣氣地道:


    “不知是哪一處的嫡係…”


    李周巍坐穩了,答道:


    “極上品的築基法器,殺了嫡係得來的,能收則收,我家長輩也在青池修行,不必敷衍我。”


    他抬眉看了一眼,金色的眸子在對方的麵孔上掃了兩下,突然覺得有些眼熟,問道:


    “你是何方修士。”


    這人早變了色,一邊低聲叫人下去請人,一邊恭恭敬敬地道:


    “晚輩江北出身,姓周,叫作柏雲。”


    李周巍一聽江北,又跟了個柏雲,立刻想起一位刀客,一對比麵容,挑眉道:


    “公孫柏雲…我見過你家兄長,刀法尚可。”


    這話一出,周柏雲嚇出一身冷汗,好在李周巍也沒心思與他計較,從袖中取出幾枚玉盒,一一擺開,答道:


    “鏜金門的金刺法器兩把,都是尚可的東西,府水的青葫蘆,築基中的極品,可以傳家的級別,一支木杖,中規中矩,但是能保養體魄,輔助療傷。”


    他又取出一枚普通的布製儲物袋,往桌上一放,道:


    “其中之物同樣價值不菲,更好處置。”


    周柏雲行了禮,道:


    “不知…前輩所需何物?”


    常人當然不會拿這些東西來換靈石…根本沒有必要,況且這一品級的法器也不是靈石能買到的,然而對於李周巍、甚至如今的李家來說,不能達到紫府的東西大部分意義都不大,這就難辦了。


    李周巍稍稍思量,答道:


    “需要一枚極好的法盾,一枚飛梭,或者是品級相近的法器…”


    他頓了頓,終於問出最關心的話題:


    “此處可有紫府一級的資糧與物什?”


    這話問的周柏雲不知所措,他不過是這島上的一客卿,哪裏有這種能力,滿臉尷尬,好在樓梯之間一陣響動,傳來一聲大笑:


    “不知是何方的道友!來我太遏島作客來了!”


    周柏雲如蒙大赦,連忙退至一旁,恭聲道:


    “島主!”


    李周巍知道是姓袁的來了,沒有多大臉色波動,他不是跋扈性子,本應該起身給個麵子,可兩家如今的關係著實尷尬,甚至說上一句有些怨結也不為過,他隻能低眉不語。


    閣樓下上來一位老翁,看上去年紀很大,麵相還算慈祥,滿頭白發,手中拄著一拐杖,見青年坐在位置上不動,便有些不悅。


    尋常修士敢這樣擺譜,袁護鱷早就罵過去了,隻是對方修為高深,極為年輕,擔憂李周巍是什麽大來頭的紫府嫡係,麵色也不敢放的太沉。


    他這太遏島本就小,雖然有青池的名號,也是容易讓人看低的,更何況這些紫府嫡係都知道青池眼下紫府岌岌可危,又望見案上排開的玉盒,有了猜測,隻半軟半硬地道:


    “在下袁護鱷,蕈林袁氏,忝為太遏島島主、青池憐峰峰主,奉青池之命鎮守太遏…”


    “不知道友是何方神聖?不必憂心我青池換不起,戮紫靈跡尚在,【天閣霞】威鎮南海,萬裏石塘,運來也無需多久…”


    李周巍見對方識不得自己,明白這老頭多半是多年駐守此地,沒有親身經曆海內之事,甚至極少去海內,隨口道:


    “比不得老前輩威名。”


    他笑了笑,答道:


    “晚輩海內小湖出身,姓李,名周巍。”


    閣樓中霎時間一靜,周柏雲一臉迷茫,似乎還在對照這個海內小湖的位子,袁護鱷麵上的神情卻一刹那僵硬在了臉上,他的瞳孔驟然放大,目光後知後覺地停留在青年金色的眸子之上。


    他的腦海轟然作響,一片空白,手腳發涼,緊接著湧上來複雜又驚懼的悚然感:


    ‘李周巍…是那李氏天驕,李家的白麟!’


    ‘截江襲殺鏜金門主司徒末,以一敵六,頂著靈器【雍京玄環】強殺紫府嫡係、築基巔峰的玉南子的【白麟】李周巍!’


    ‘這煞星怎麽往這一處來了!他不懼怕長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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