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籙金符的光彩在身形上流淌,李承?腳底的雷霆升騰,強烈的金光從他背後升起,青年的思緒很快被打斷。


    “轟隆!”


    司徒末受了一騙,差點丟了他的蹤跡,心中的驚惶憤怒可想而知,如今麵上的激動不再是表露於外的麵具,而是真真正正的、如同捕蛇被反咬般的陰沉怒火。


    這位鏜金門主身上的光彩刹那明亮,菱形花紋的金衣浮現出一重又一重的符文,這一步跨出,收手來捉,速度竟與先前是天壤之別!


    李承?身上紅紫之光沛然,一切紫色雷霆往腳底而去,他的神情無憂無懼,唯獨一片靜如止水的冰涼,憑空踏出,終究快出司徒末一步,險險避過。


    司徒末卻沒有半點懊悔,隻要李承?還在自己靈識範圍之內,便逃不出意外,怕的就是如先時一瞬間般消失不見,那才叫他一身冷汗。


    他麵上的陰色迅速收斂,轉化為冷酷的寒意,一點金光從他腦後升起,化為一隻白寒如雪般的葫蘆。


    ‘法術…還是法器?’


    李承?來不及辨別,一股寒靄華光已經從葫蘆中湧出,如天光下照,從半空中破開雲霧,照在他身上。


    司徒末本身的速度一點不慢,此刻再度拉近距離,兩手兩指相並,相互抵在中節,喃道:


    “受西方正色,令氣發生…”


    司徒末鬥法經驗豐富,一端掐咒,另一端的金針與金刀一同飛起,先去空中尋出【重明洞玄屏】,便見暗青色動向,果然把這麵法器屏風給逼出來了。


    李承?這頭寒靄華光嘩啦啦散下來,他也早知道司徒末三番五次迫於壓力翻山過來襲擊,前幾次十有八九都是沒有盡全力的,一邊拿起雷來,準備對付這寒光。


    誰知身上石青色的光彩蕩漾,那咒術的光華顯現,彌漫的寒靄華光如同照在一團滑不溜秋的圓石上,紛紛往兩頭散去,竟然不必他出手。


    自家頭一次用這符籙,並不熟悉,好在是意外之喜,李承?立刻抬起雷來,聽著半空中一陣刺響。


    “鐺!”


    正頭頂上浮現出一塊暗金色的如意,當空砸下,李承?騰起雷電,轉去抵禦這如意,在半空中炸起一片白光,灑落滿天亮晶晶的火星


    可惜金生於土而別於土,壓製雷霆,這如意輕輕巧巧地砸碎雷電,敲在他身上的石青色光彩上,當即發出一聲脆響。


    “哢嚓!”


    李承?心知這祝術的防護之力已到極限,隻能趁著最後的光輝多踏出幾步,手中捏訣,道:


    “陽至…”


    手中的法訣還未掐完,身後終於傳來一片寒意,庚金的寒煞噴湧而入,撞在他身上的暗黑色巫籙色彩上,這暗黑色的光華便如海水漲落,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隱匿】之力受寒煞侵襲,破碎消失了!


    “噗。”


    李承?吐出口血來,化為熾熱的雷霆飄起,他修為遠不如對方,修煉的年歲拍馬不能及,雷霆又為其所克,更別說鬥起什麽法術了。


    當下青年隻忍痛駕著雷,司徒末看得眼皮直跳,見他固執向東,麵上的神色越發狠厲:


    ‘還不願了結!’


    那條如同毒蛇般的灰索順著他的袖子向上攀爬,司徒末僅僅讓李承?騰出一個身位,已經將這靈器擲起。


    李承?符籙已破,這靈器再度遊入太虛,隱隱將他鎖住,灰索的山川金紋光幕從天而降,將東方的道路封死。


    司徒末心中的恨意一下蓬勃於胸,眼看李承?如籠中之雀般困在光幕之中,竟然升起無力之感,他低低地歎到:


    “你…你!何其愚蠢!你命也不要了!你李家有幾個人夠我殺的!”


    李承?執起槍來,目光緊緊盯著對方,沉聲道:


    “你大可殺我,既然殺我逼不出人,再殺誰都沒用,等你用途盡了,我看誰保你!”


    司徒末隻覺得胸口積著口痛血,欲吐又吐不得,心中沸熱,此刻一切都如擺在台麵上般清晰,李明宮等人必然來馳援,丁威鋥沒有【重明洞玄屏】,很快也要落敗,自家人同樣在路上。


    李承?絕不肯迴湖,眼下唯有殺他。


    司徒末終究不死心,問道:


    “昭景失策,李周巍能躲到如何地步?你白白身死,又有何益?”


    李承?沉默了,他盯了一眼對方,那雙醒目的眸子裏似乎什麽也沒有,他答道:


    “要殺則殺,待我家兵馬至,亦要殺你。”


    “轟隆!”


    【山暝動嶽索】的光幕動搖起來,似乎已經有人到了附近,司徒末終於死心,他最後望了李承?一眼,道:


    “我能不能活難知,你還須先死。”


    空中金幕下催,司徒末抽出刀來,見著銀甲黑袍的青年吐出一枚白亮亮帶血的光點,那張臉一點點沁出血來,司徒末亮起眼睛,咽喉裏發出兩句笑聲。


    他畢竟與李家有仇,見到如此情景,心中終究暢快。


    李承?那雙眼睛泵出眶來,在漫天雷霆之中化為光點,接下來掀起的是一層皮肉,帶著血化為雷漿,令人窒息的雷霆彌漫在光輝之中,六枚雷罰之令凝聚成形,瘋狂吸納著他一身上下的所有法力。


    司徒末毫不猶豫地後退一步,那【山暝動嶽索】包裹著所有雷霆,被他重重地擲向遠方,那枚紫府符籙掐在手中,騰身而飛。


    “轟隆!”


    這一段雷霆無論多麽了得,麵對堂堂紫府靈器,還是一道土德、金德的紫府靈器,終究還是化為一聲綿長的悶響,這些雷霆張牙舞爪要去撲司徒末,卻統統被囚禁在其中,寸步不得出。


    隨著【山暝動嶽索】的光華流逝,所有的淡金色光華收迴空中,司徒末抬起眉來,眼前的一切盡收眼底。


    西邊是他鏜金門修士,司徒表等人嚴陣以待,一兩人身上帶傷,卻並不重,也不知拿那丁威鋥如何了。


    另一側是一位身著紅裙的女子,手中端著六角燈盞,紅白色的火焰微微跳動,那雙明媚眼中盡是淚水,身後應是李家眾人。


    還打麽?


    司徒末心中幾乎是一瞬間就有了答案。


    “李家有那躲避紫府推算的符籙,李周巍逃避紫府目光並不困難,換成是我同樣暗自離去,李承?說得不錯,殺光也無用!”


    司徒末立刻退出一步,司徒表也正迎過來,這位司徒家的門主從袖口中取出紫色符籙,立刻按到老人司徒表手中。


    “轟隆!”


    天空中的雷霆驟然亮起,經過了【山暝動嶽索】的重重壓製,這李承?以性命為代價的雷霆依舊使天地一白,眾人皆閉目後退,抵禦雷光。


    這也正是司徒末擲出靈器的目的,他趁機接住太虛中穿梭而來的【山暝動嶽索】,從中接過一枚黑色錦囊,反手將【山暝動嶽索】放入司徒表手中,冷聲傳音道:


    “殺光他們!我去湖上尋李周巍!”


    “轟隆。”


    雷光止息,司徒末身影已經化為淡金色流光消失。


    司徒表隻能在原地祭起靈器,一片法術已經穿過雷霆投來,火焰交織、合水金環,這老頭捏緊了手中的紫府符籙,隱隱不安起來:


    “把這東西給我作甚…”


    可他來不及思量,眼前的李明宮眼看李承?被殺,差點吐出血來,麵上帶淚,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這老人隻能撐起【山暝動嶽索】。


    可他並沒有得過門主傳承,雖然知道【山暝動嶽索】有幾樣神妙,卻並不清楚其中關竅,隻不過放出陣陣黃光,用以抵禦飛來的法術罷了。


    …


    司徒末這頭往南馳出一陣,等到幾人望不見自己,濤濤江水從腳底淌過,便立刻調轉方向,向東海而去。


    這已經是他一瞬間能想得的最有可能的活路了。


    【山暝動嶽索】和紫府符籙一同留給司徒表,不至於圖了紫府的東西,惹人覬覦,而司徒表依靠著【山暝動嶽索】和符籙底牌,不但能繼續履行紫府吩咐,吸引目光,還能殺一兩個李家人,更有意義。


    而他司徒末特地取了李承?的儲物袋,那就是要讓李曦明有辦法尋到自己,作一作紫府的魚鉤…這樣哪怕有哪位紫府要殺自己了,也有其他紫府不願…


    至於什麽往東尋李周巍,隻不過安撫司徒表,讓他安心在原地做替死鬼的手段而已。


    “隻可惜那【重明洞玄屏】,實在是好寶貝,李明宮在場,沒有能力再拿,若是被她拖住,結局便未可知也…”


    將靈器【山暝動嶽索】都丟了,他更不會去貪【重明洞玄屏】,心驚膽戰、如履薄冰地駕風而走。


    眼前的天色慢慢昏暗,司徒末心中懸得發痛,手腳冰涼,整片江麵倒映著夕陽,他的目光從南掃到北,仿佛哪一處會立刻跳出一位紫府,將他一掌打成碎片。


    他飛了一陣,南邊黑氣沉沉,竟然漸漸出了荒野,兩旁空無一人,連個路過的修士也沒有,河麵平靜如鏡,甚至沒有妖物的蹤跡。


    司徒末的心竟然一點一點平靜了,他背後滲出一片冷汗,這位鏜金門主腦海越來越清晰:


    ‘成功了…諸位紫府在推波助瀾之中立場隻會越來越清晰,他們裹脅著謀害李周巍,每一個時辰過去,他們的心思在沉默中會越發傾向置李周巍,甚至李曦明於死地。’


    ‘畢竟…即使無人知道,可被我害過的人還是早點死為好!’


    他的思緒越發收斂了,將一切埋入腦海深處,司徒末明白自己走在了活路上,李承?那張沁著血的、堅定的麵孔在他心頭閃動了一下,很快消失不見了。


    一直出了荒野,司徒末一陣從天上飛,一陣潛到江底,變換行蹤,李承?那枚黑色儲物袋被他如同保命符般攥在手裏,始終沒有打開。


    此時此刻,他體內的法力所剩也不多了,驅使靈器追逐了一路,甚至靈識都有些過於疲憊了,緊張了一整天的精神終於放鬆下來。


    “嘩啦!”


    他從江麵之下破水而出,激起四處水花,嘩啦啦地落在水麵上,天地已經到了最暗沉的時刻,四周黑得驚人,隱約有唿嘯的風吹過樹木的嘩嘩聲。


    江水落盡,水麵重新恢複如鏡,司徒末的眉眼低垂,目光落在水麵上。


    江麵上倒映著一位金白色甲胄的男子,披著的黑色長袍在夜風之中倒卷,一股明亮的明陽天光正從他的衣甲上流淌而下,在江麵上滾動。


    他黑發垂散,兩隻烏焰手臂從他背後長出,各持烏色長戟,向兩側指向江麵,左手上的白紋玄甲片稍長,兩指相並,正捏著一張漸漸在風中幻化為黑光的金色符籙。


    【隱匿】


    這青年的另一隻手平舉修長的法戟,燦爛奪目的天光正瘋狂地從那大戟中心噴湧而出,鋒銳的長枝正在眼前迅速放大,他隱隱約約看到對方眉心處升起點光華,緊接著,無盡的白色便淹沒視野。


    “鏘!”


    大昇長戟如同一道流光,砰然撞擊在他的法衣之上,這件鏜金門的頂級法衣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司徒末隻覺得五髒六腑如有火燒。


    “轟隆!”


    緊接著,上曜伏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寶劍,同時砸在他麵上,爆裂的轟鳴夾雜著支離破碎的嘎吱聲響徹夜空。


    司徒末一口火焰從口中燒進肺裏,燙得他渾身抽搐,他並沒有驚異於對方出關後的實力,司徒末滿心唯有冰冷:


    “怎麽可能!他怎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方!”


    “茫茫江水!他如何能堵我!”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司徒末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位紫府嫡係貼著臉冒到自己的麵前,而他在湖上囂張的資本——紫府符籙與【山暝動嶽索】通通被他丟在了浮南。


    更何況貼著臉的是李周巍這樣的紫府種子!


    他賴以為保命的金衣終於支撐不住,下一刻就在半空中暗淡下來,明光照徹,兩隻烏焰洶洶的手臂各從一方冒出來,司徒末身上方才亮起的金色符籙光罩來不及籠罩全身,便被這具有破法之力的手臂硬生生扯住,消磨腐蝕,難以合攏。


    “噗!”


    一隻手臂驟然鎖住了他的喉嚨,司徒末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星星和月亮都在眼前迷糊,他已經被提至半空,對上那雙金色眸子。


    一雙含恨的、仿佛要滴出血來的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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