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符籙。’


    遲炙虎的符籙入手便不凡,青白打底,上頭是金漆寫就,不知品級也不知符號與口訣,自然是用不出的。


    李曦治並未多看,手中掐了法術,拇指一抬,依次叩了兩指,再變化並指,先指北方落霞,再指東方煆山,指尖冒起翠碧、棕黃、玄金三點霞彩。


    三人豈能看著他施法,遲炙虎立刻抬起手來,手掌心中浮出一枚白瑩瑩的針狀法器,法力流轉匯聚,卻不知道該往哪一個身上打。


    烏衛白看得無言以對,心中憋屈極了:


    ‘當年讓你好好修行法術物性,你是瞌睡連天,隻想修行威力巨大的術法…如今算是報應到了!’


    按理說方才勘察這一類的法器不僅僅能看破李曦治行蹤,本就能洞察這些幻術分身,可遲炙虎帶什麽不好,帶的是明陽天光法器【清穆鏡】!


    能夠施展幻術分身的法術不少,可若是以法器勘察分身幻術,天光與霞光一類互相之間是看不清的…


    “倘若帶的是【問流光】【泰羽劍】…哪裏還要在這些分身上計較!”


    烏衛白這頭腹誹,殊不知遲炙虎麵上無事,頂上浮著的鏡子熠熠生輝,當下也是叫苦不已,他就算再紈絝,好歹如今也是築基中期了,哪裏會有這疏忽:


    “【問流光】被寧和靖借走,【泰羽劍】被鄰穀家取去南海除妖了…【清穆鏡】總比沒有好!”


    烏衛白眼中一瞥,手中卻不停,他年紀大些,掌握的法術不少,一邊在心裏罵娘,一邊早已經開始掐訣,如今舉起劍來,貼在兩唇之間,喝道:


    “長火滔滔,噓為杏明…敕!”


    他口中頓時噴湧出一道杏黃色的火焰,在空中極速膨脹,亮堂堂一枚大球,隻不過瞬息之間便如同銀瓶乍破,放出無數杏明離火來。


    這離火濤濤,在空中染成一片圓形的杏黃色,從十幾個各自掐訣、踏著霞光的李曦治身上掃過,夏雲頓時大喜,揮手將靠近的霞光斬滅,叫道:


    “前輩好法術!”


    卻見李曦治一手掐訣,另一隻手合攏,十幾個分身竟然同時揮袖甩出幻彩,浮在身前,將噴湧而來的杏黃色火焰擋住了。


    “啊?”


    這一手可讓烏衛白變色了,他也曾與鄰穀霞交手過,甚至親手打碎過這霞光分身,哪裏有霞光分身還能施法的道理!


    當下來不及反應,遲炙虎隻能草草將手中的法術放了,隨便打散一道分身,夏雲還在操縱法器,追著分身消滅,烏衛白喝道:


    “速速防禦!”


    李曦治這頭已經掐完法訣,陣中的虹影被打散了九成,餘下兩道虹影與本體分在陣中三角,霞光幽幽。


    “朝引虹!”


    翠碧、棕黃、玄金三點霞彩一同躍起,橫跨半空,閃爍間落在遲炙虎身上,看得他神色大喜,喝道:


    “好!”


    這壯漢項間佩戴的玉石砰的一聲炸開,身上亮起明黃色的光暈,在半空中凝聚為一隻三尾羽獸撲出,作咆哮模樣,將霞光給嗔住了。


    見此模樣,三人皆喜。


    李曦治的霞光法術來勢洶洶,烏衛白還好些,這老頭心中有數,早祭出了法器與符籙,可夏雲早嚇得魂不附體了。


    要知道三人之中,唯有他是個軟柿子,按著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道理,先將自己殺了才是最符合道理的,這霞光不知深淺,焉能不怕?


    結果李曦治偏偏選了遲炙虎,他是遲家嫡係,有寶物護身,霞光霎時被製住,遲炙虎欣喜,烏衛白生疑,這夏雲跳得最歡,舉起法劍施法,笑道:


    “你這算個什麽東西!”


    他一劍將一道霞光分身刺破,卻聽烏衛白悚然道:


    “不好!”


    這老人拔劍而起,卻“鐺”地一聲被幽藍光輝的扇子擋開,翠碧、棕黃、玄金三點霞彩的光輝遮掩下跳出一點金光,李曦治竟然在遲炙虎麵前顯出身形來,按劍而立。


    “壞了!”


    三人雖看他法術高明,卻沒有忘記李氏乃是劍仙世家!更何況方才一係列打鬥下來,烏衛白的劍法在李曦治麵前如同笑話,隨手可解,足見此人劍道修為。


    這位長天峰峰主身上佩戴著的法劍可不是裝飾用的!


    ‘太近了!’


    眼看對方在麵前浮現,遲炙虎嚇得渾身寒毛卓豎,連忙逆轉法術,逼著體內法力不平散了手中凝聚的火術,靈識猛然撞入項上的項鏈之中。


    “迴!”


    遲炙虎這頭急召玉石中放出來的三尾羽獸迴歸,烏衛白眼見主子危險,連忙一咬舌尖,噴出口精血來,喝道:


    “呔!”


    烏衛白不愧是老修,這一聲如雷霆炸響,收束為一線,震響在李曦治身邊,讓他驟然一頓,遲炙虎終於得了機會,心中大鬆,轉驚為喜。


    “好機會!”


    烏衛白拚著受傷的代價止住李曦治,半空中鎮壓三色霞光的三尾羽獸立刻憑空消失,在遲炙虎身前浮現而出,張牙舞爪,作憑空咆哮模樣,口中噴出霧狀的金光,正正砸在李曦治麵上!


    ‘他中了這玉石凝聚的芒金羽獸撲擊!勝局已定!’


    遲炙虎自家人知自家事,這玉石是先輩從洞天中得來,畫的是早已經絕跡的芒金羽獸,這一口濃霧噴下去,尋常築基已是沒命,李曦治雖然修為高深,卻同樣沒什麽好下場!


    ‘真是機緣巧合…’


    他誤打誤撞讓李曦治吃了大虧,喜色還未浮現,驚愕之色率先從臉上浮出。


    麵前的李曦治如同天光照殘雪,消融得幹幹淨淨。


    “分身?”


    烏衛白瞳孔猛然放大,腦海中隻餘下一念:


    “【清穆鏡】…!”


    果然,老人瞳孔中的倒影浮現出雲中金落的金色光彩,一隻皙白有力的手從無到有、一點點浮現而出,甩出一片霞光,按在了遲炙虎遺留在半空的那枚白晶晶的鏡子上。


    “浮光揀物!”


    遲炙虎全神貫注在三尾羽獸上,哪裏吃得了這遭,隻覺得心中一空一悶,心血上湧,靈識受了重重一擊,與那寶物的聯係一弱下來。


    ‘法術…竟然還能這麽用!’


    【清穆鏡】被李曦治取到手中,空中蕩漾的清光霎時間消失了,李曦治如同抓住了隻不斷掙紮的麻雀,手中忽輕忽重,另一隻手早已經凝聚好的霞光接踵而至,砸在鏡麵上。


    “鐺……”


    弧狀的霞光如霧般散開,李曦治退出一步,身形從半空之中消失,遲炙虎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已經響起淒慘的叫聲:


    “啊啊啊!!”


    原來遲炙虎挪了芒金羽獸迴來,那三色霞光早已經解脫,折了方向落在夏雲身上。


    夏雲本就是靠著與寧和靖關係好才得以提拔,又見風使舵投了遲炙虎,雖然有些實力,卻沒有料道遲炙虎收了羽獸,這就在身側的三色霞光掉頭來殺他。


    這家夥這兩年收刮不少積蓄,身上的白光彈了幾道,稍稍阻了阻,結合著他先前放出的築基符籙,將威力化去大半,奈何來勢太急,做不了更多準備了…


    遲炙虎舉目望去,夏雲的腦袋被三色霞光打了個拳頭大小的對穿,透過空隙隱約還能看見海景…這小子急促惶恐地退開,取出米肉來填補腦袋。


    “姓趙的還在水下與那霞鰩糾纏…”


    遲炙虎不須多看,腳底的法力波動從始至終都沒有停過,鬥到了如今,他早已疲累,沒有鬥法的心思了:


    “此人法術如此高深…了空到底在做什麽…還不出手!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再等下去,夏雲都要隕落了!”


    【清穆鏡】被捉,空中的李曦治再度變化消失,躲在四周彌漫霞光之中,遲炙虎正把一麵龜盾祭在麵前,聽著烏衛白喜道:


    “咦?”


    遲炙虎驟然抬頭,發覺原本變為金光的身影已經再度浮現,從半空中跌出,遂明悟大喜:


    “【清穆鏡】可是古法器,哪裏說取就取的!”


    ‘雲中金落被打斷了…’


    李曦治原本捏住了【清穆鏡】,隻要再度化為霞光,三人便奈何他不得,可惜【清穆鏡】到底是青池的古法器,品質極高,掙紮不斷,遂把他的身法打破。


    他這般落出,烏衛白已然抓住機會催劍殺過來,那法劍如同一條金銀環蛇,花紋斑斕,跳躍不止,瞧著就是陰險之物,老人口中喝道:


    “催動法器!”


    遲炙虎受了他提醒,手中法術散了,雙目緊閉,使出全力催動【清穆鏡】,李曦治手中的掙紮之力一下重了數倍,不得不分神鎮壓。


    李曦治目光掃過,心中漸明:


    “遲炙虎雖然寶物頗多,可少有打鬥,夏雲更是草草湊數,唯有這烏衛白老辣…法術雖不精妙,勝在修為雄厚。”


    眼看烏衛白撲來,他一頭掐訣念咒,一頭靈識急催,順著性靈間的聯係追去:


    “七雲!”


    “鏘!”


    李曦治催罷,那靈蛇般的劍已經跳過來。


    【清穆鏡】還在李曦治手中粘著不去,烏衛白也不懼他收了法劍,老眼直直地盯著麵前的人,這雍容青年安然自若,一手捏著鏡子,一手按在劍上。


    “鏘!”


    彎弧般的劍氣衝直霄漢,烏衛白手中的靈蛇劍被抽了半劍,劍尾高高翹起,月白劍氣婉轉而至,原地飛出三道靈動劍氣來。


    李曦治手中的月闕兩式雖然不比李曦峻銳利飄颻,可絕對算得上是連貫,烏衛白並不懂劍招,手中的劍也是偏法器而非劍器,手忙腳亂起來。


    “轟隆!”


    海水震動,一片雪白色的海水衝上高空,從中飛出一道霞光來,霞鰩李七雲與李曦治交錯而過,【清穆鏡】已經轉了一手,落進這霞鰩手中。


    李曦治脫了羈絆,雲中金落立刻運起,身形再度分化為幾十道霞光,在陣中飛翔盤旋。


    “讓他走脫了…”


    李七雲捏住【清穆鏡】,趙客卿才從水中飛出來,滿麵憤怒,見麵又是一道燦爛的霞光,轟然一聲再度被轟到水裏去了。


    烏衛白與遲炙虎丟了【清穆鏡】,在霞光中越發謹慎起來,遲炙虎麵色難看,烏衛白則歎道:


    “殿下…這靈獸似乎是築基級別的霞鰩…沒有什麽鬥法能力,糾纏起來卻極為麻煩,趙福被他製住,已經脫不了身了。”


    如今局勢極為明顯,遲炙虎三人已經拿這對主仆毫無辦法,了空再不出手,三人連脫身都是件麻煩事了…


    “他的法術造詣怎麽如此高深!”


    遲炙虎哪裏聽不出這老客卿話中的意思,可這了空不知道發什麽瘋!至今還躲在哪個角落未出現!


    兩人為難不已,兩道霞光撲麵而來,紛紛出手抵擋,揮手就打得幹幹淨淨,顯然又是兩道幻術而已。


    “噗!”


    一旁已經傳來悶響聲,夏雲的氣息衰落下去,蓬勃的朦朧火焰擴散開來,將霞光衝淡了不少,烏衛白心中大懼,沉聲道:


    “殿下!”


    遲炙虎心中煩悶不已,他明明有好法器在身,也有不少威力極大的術法,偏偏拳拳打在棉花上,連他人的影子都找不著,心中的憤怒與恐懼已經達到頂點。


    “難道隻能放了他離去…豈不是白做了一局!”


    他低眉望著霞光中噴湧出的劍氣,沉聲喝道:


    “了空!”


    這一聲如雷霆滾動,讓李曦治警惕起來,霞光退縮不少,可過了數息,卻沒有任何聲響,遲炙虎咬牙切齒,喝道:


    “了空!”


    大陣之中隻有悶悶的迴蕩之聲,烏衛白麵色驟變,一下難看起來,沉聲喝道:


    “殿下速速收陣離去!”


    遲炙虎也察覺到不對,麵上浮現出恐懼之色,連忙掐訣施法,靈識溝動法力,湧向袖中的陣盤。


    半空中的明黃色陣法一動不動,穩固地籠罩著天空。


    烏衛白差點吐出血來,幾欲昏厥,遲炙虎手中掐了數個法訣,見天空中的大陣卻穩如泰山,紋絲不動,麵上的血色同樣一下退了。


    烏衛白隻覺得一股熱血衝上腦門,心中驚悚至極,這老人顫顫巍巍,連敬語都顧不上了,駭道:


    “你是借不到【問流光】和【泰羽劍】…是也不是!”


    遲炙虎如夢初醒,失措地看著他。


    烏衛白絕望地抬起頭,翠碧、棕黃、玄金三點霞彩正在霞光之中凝聚,眾多分身幾十道幻彩緩緩閃動,在迷蒙的霞光中如同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餓狼,張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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