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蛟在山間讀了一陣《月闕劍典》,抽空給李曦治迴了一封信,把家中的事情講了一遍。


    李家如今正準備前往海外,以如今的實力捉一隻築基妖物迴來並不算難,可以取籙氣給李曦治,李淵蛟惦記著這事,特地寫信去問。


    他等了月餘,空衡還未迴來,李曦治的信卻先到了:


    “……孩兒已經突破練氣七層,根基紮實,突破八層也是三五年的事情,再服下丹藥,已經可以碰到築基,那氣可以增長修為,此時來用實在浪費,不如等孩兒突破築基,再迴家一趟……”


    李淵蛟看懂李曦治的意思,暗自點頭,李曦治是仙宗子弟,許多法術可練,並不急著突破築基,甚至大可往後拖一拖,李淵蛟便熄了這心思,等他築基再說。


    算算日子,李曦治今年也有三十五歲了,李淵蛟隻覺得一陣恍然,再折過來一算,自己也五十餘歲,隻是成就練氣很早,故而還是初入中年的模樣。


    “可惜接連受傷,耽擱了修行,否則也可以碰到築基中期的邊角。”


    李淵蛟的籙氣加持修煉速度,在練氣之時體現得很明顯,而築基隻有三層,故而遲遲沒有體現出來,自覺有些落下了。


    “也是難免的。”


    他握著手中淺紫色的玉簡,下頭上來一男子,麵方口闊,身材高大,中年模樣,恭聲道:


    “曦峸見過老祖。”


    李曦峸已經突破練氣四層,他這些年兢兢業業,行事中規中矩,沒有什麽錯漏,李淵蛟語氣溫和地問了一句,李曦峸答道:


    “稟報老祖,東邊的那魔窟出了事情…我早派人盯著,這幾年都沒有什麽大動靜,唯獨清晨時打鬥不止,血光衝天,殺聲四起,迴來的人稟報說,那處魔窟已經被搗毀了。”


    “來了幾個人?”


    李淵蛟沉聲問了,李曦峸答道:


    “不過一人。”


    “築基?”


    李淵蛟微微皺眉,李曦峸則遲疑道:


    “聽聞那人自東而來,魔窟眾修一擁而上,竟然被他殺了個七七八八,最後隻逃出去三五個。”


    李淵蛟一聽這話,皺眉道:


    “不是築基?是練氣…”


    這群魔修不是傻蛋,遇見了築基絕對轉身就跑,肯定不會再迎上去,若是堂堂築基出手,也不可能打了一陣再讓他逃出三五個。


    李曦峸輕輕點頭,答道:


    “來人手持金錘,口吐火焰,打了好一陣,辛苦地打得一眾魔修四散而逃,興許是東海修士…”


    他這話說完,天上落下來一道紫電,李清虹也破關而出,神采奕奕,李淵蛟揮手讓李曦峸下去,沉思良久。


    李清虹攔下李曦峸,仔仔細細聽他講了一遍,這才放他下去,開口道:


    “張允親自護送,還特地威懾了周邊的家族不得近前,看來就是等著這人上門了!”


    李淵蛟點頭,判斷道:


    “興許是故意要送什麽功法和法器到這人手中,特地設了這一局,留下蛛絲馬跡,故作姿態到了這人手中…是金羽宗布局,要吃上某個人,或又是利用他罷了。”


    李家已經是世家,這麽多年過來也明白了許多三宗七門的手段,以往是初出茅廬,身在局中,如今李淵蛟一眼看出,鬆了口氣,若有所思道:


    “當年摩訶作局,這些世家想必也是這樣看我李家…唯有一言不發、戰戰兢兢,等著後續再做反應罷了。”


    李清虹點頭,她可算是明白了,無論那人是誰,李家是碰都不敢碰,生怕把自家害了,李清虹柔聲道:


    “隻要有個結果便好,這魔窟事情了結,張允離開,我等也放鬆些。”


    這頭兄妹倆鬆了氣,細眼和尚空衡風塵仆仆地駕風落入陣中,宣了一聲釋號,開口道:


    “小僧幸不辱命。”


    說著遞上一封信來,李清虹抱槍打量他一眼,這和尚低眉垂眼,微微見汗,道了兩句客氣話,急匆匆地退迴山外去。


    李清虹挑了挑眉,沒有說話,一旁的李淵蛟隻是上下掃了一眼,已經將這孔婷雲寄過來的信讀完。


    孔婷雲筆跡娟秀,詞句隨意,信中上來把司徒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說他陰險狡詐,無信無義,很是熱情邀請李家前去落腳,說是要好好惡心司徒末。


    她的語氣像是在當麵笑著說的,並沒有疏離感,在末尾提了一句:


    “六月下旬,宗內有一批弟子要前來海外,蛟兄若是方便,一齊過來,也順路庇護我家子弟,省得我還再跑一趟…”


    ‘這倒是不錯。’


    李淵蛟暗暗點頭,如果能和玄嶽門人一齊過去,相互有個照應,防著釋修使壞。


    一旁的李清虹接過他手中的信,看了兩眼,笑道:


    “這孔婷雲還怪好的。”


    她杏眼悄悄在兄長麵上一頓,見李淵蛟麵色不改,隻若有所思地籌劃著,心中輕輕鬆了一口氣,暗道:


    ‘嫂子畢竟天賦差了一籌,如今隻有練氣七層,等她突破了再送枚籙丹過去,雖然兄嫂亢儷情深,卻也不能差得太多…’


    李清虹與蕭歸鸞相處多年,還是很有感情,李淵蛟一向同李通崖看齊,從不徇私,故而蕭歸鸞沒有得過什麽好的資源,唯有李清虹時時送些丹藥過去。


    李清虹這頭想著,李淵蛟隻是一掃便看出她心不在焉,問了一句,李清虹連連搖頭,李淵蛟這才道:


    “約定的日期也快到了,收拾一下東西,一齊出去吧。”


    李清虹抱著槍,答道:


    “沒什麽好收拾的,走吧!”


    李淵蛟遂喚來李曦峸、李曦峻兄弟和李烏梢,交代著小心持家,不要輕舉妄動,這才與李清虹叫上空衡,一同駕風而起。


    由於害怕釋修計算,幾人飛得很快,將將過去一日,天才蒙蒙亮,玄嶽門的豫馥郡已經出現在麵前。


    正麵迎上來一老人,麵容平凡,有兩顆小痣,身上掛著大大小小的玉佩,叮當作響,上來就是大笑:


    “玄嶽孔玉,見過諸位道友!”


    孔玉當年被李玄宣請來李家搬山,吐露了【一炷香世家】的消息,算得上李玄宣朋友,當時李淵蛟閉關不曾見到,李清虹卻見過這老人,客氣道:


    “見過前輩!”


    “啊!不敢當不敢當,折煞老夫了!”


    孔玉滿臉苦笑,當年來李家時李清虹還是練氣修士,他倚老賣老當個前輩沒有問題,如今一眨眼,李清虹已經成了築基修士,孔玉哪裏敢托大,連連推辭,問道:


    “玄宣道友可還好?”


    “家父還算康健。”


    李淵蛟答了一句,幾人寒暄片刻,下頭又飛上來幾個少年少女,都是練氣修為,很是羨慕地望著兩人,恭聲道:


    “見過兩位前輩!”


    李清虹如今還是一副少女模樣,玉甲銀靴,英姿颯爽,讓那幾個玄嶽男弟子直了眼,明明畏懼又忍不住看,叫孔玉很是尷尬。


    李淵蛟容貌成熟些,看起來又不像正派人物,自然沒有人敢看他,李淵蛟隻打量著這群弟子,暗忖道:


    “修為比我家曦峻還差些,更沒有大宗弟子的尊貴樣,應該不是核心嫡係。”


    一行人匯合,很快出發,順流而下,往東海而去。


    ……


    烏塗峰。


    李曦明緩緩吐氣,兩眼之中宛若亮起兩道明火,跳躍升騰,化為一片金色,慢慢消散與無形,再輕輕一吸,將眼前的【長行元火】吞入腹中。


    他兩年前便服用籙丹突破了練氣九層,又養精蓄銳、打磨修為一陣,已經將修為打磨圓滿。


    李通崖那一輩缺少丹藥,打磨修為是個水磨功夫,往往要用上三五年,到了他這一輩,各類丹藥已經漸漸充足起來,李曦明手中更是不缺,自然是神速。


    他手一翻,亮出一枚玉瓶,正是遂元丹,忖道:


    “治哥這枚丹藥…我卻不是很需要…最好能留給曦峻…”


    李曦明別的不敢說,在修行方麵的自信滿滿的,他一心向道,又有一枚天地靈火在腹中,這些年來男女交合,吞火服炎,隱隱約約有預感,自己暗合此道,築基把握很大。


    盡管如此,李曦明依舊有幾分猶豫,築基一失敗就是生死道消的下場,若是換成了別人,他就是有九成九的把握也要爛在肚子裏,不肯讓出去。


    可李曦峻不是別人,李曦明這輩子難得有幾個放在心上的東西,李曦峻絕對算得上一個,這個晚他幾日的弟弟一天天來看望他,殷切拳拳,他難以割舍。


    咬了咬牙,李曦明把玉瓶往桌上一放,克製著拿起的衝動,把房門一鎖,扭頭出去了。


    麵前的孟灼雲黑發披散,發梢用紅繩係了,掛著一朵小小的青金蘭花,李曦明急需忘記那瓶遂元丹,隻摟過她來。


    孟灼雲撇了撇嘴,熟門熟路地寬衣解帶,李曦明滴滴咕咕,她隻任他施為,遲疑地在做什麽決定。


    她突然問道:


    “明哥兒,你留不留我。”


    李曦明皺眉,像是以往一百次兩百次地重複起來:


    “你自行了結了去。”


    李曦明也出神地想著什麽,兩人的身體早已磨合密切,自然而然,卻都心不在焉,孟灼雲兩手按在他胸膛上,突然開口道:


    “李曦明。”


    李曦明頭一次見她這樣直唿其名,愣了愣,孟灼雲輕聲道:


    “你就靠著李家罷了……”


    “你以為你是天才麽?你隻靠著父輩餘蔭,將李家帶給你的通通剝奪,你有哪處能見人的?嗯?”


    孟灼雲柔美的臉蛋上滾落幾滴汗水,喘息不止,眼神卻很平靜,輕聲道:


    “就算沒有世家背景,李淵蛟能做個梟將,李曦峻能做個劍客,李曦峸也能做個掌櫃,你呢?你隻是個懦夫。”


    李曦明閉著眼,好像觸及了什麽痛處,數息後才低聲道:


    “別說了…你別說了…”


    孟灼雲分開他的手,長出了口氣,輕聲道:


    “妾身告辭。”


    她幹脆利落地從地上站起來,將儲物袋中的東西嘩啦啦地倒出來:丹藥、秘法、畫、李曦明的衣物,劈頭蓋臉地砸到他身上。


    幾乎在李曦明不可置信、猝不及防的神色中,孟灼雲披上衣袍,掐了個淨衣術,走出院外,黑色的發絲飄散,神情堅決。


    她這才走了兩步,便見一白衣青年在林中站著,攔在麵前。


    他劍眉星目,懷中抱劍,縱使孟灼雲一身狼狽,雪白半,露也隻低眉垂眼,很是禮貌地側開臉。


    孟灼雲輕輕搖頭,發上的青金蘭花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柔媚的眸子黑白分明,滿是倔強:


    “前輩有何貴幹?”


    李曦峻伸出手來,客氣道:


    “還望能看一看道友的儲物袋。”


    孟灼雲行了一禮,把儲物袋遞過去,李曦峻檢查一陣,確實無任何與自家有關的東西,告罪一聲,將儲物袋交還,卻依舊不挪開腳。


    孟灼雲隻得施法,發了玄景靈誓,絕不透露李家消息,李曦峻卻不罷休,有些愧疚地低眉,輕聲道:


    “據說道友有丹青妙筆?”


    他雖然很客氣,背後的那把【寒廩】卻灼灼發光,孟灼雲不是蠢人,立刻明白,補上幾句誓言,李曦峻歉道:


    “道友在我家煉製了不少丹藥,此事是明哥兒對不住,這些是修道資糧,隻彌補道友這些年煉製的丹藥。”


    他從腰間解下一枚儲物袋,很是客氣地遞過去,孟灼雲頓時變色,又羞又惱,卻看李曦峻眸子裏一片真摯,知道這人不是故意羞辱自己,默默接過,低聲道:


    “多謝。”


    言罷駕風離去,飄搖消失在天邊。


    李曦峻歎了口氣,邁步入院,裏頭依舊是一片狼藉,李曦明整理著衣物,李曦峻澀聲笑了一聲:


    “你做的好事,卻要我來收拾爛攤子…”


    李曦明一言不發,院中那幅畫還高高掛著,畫中的李曦明雖然在笑,卻顯得冷酷無情,兩眼澹漠,仿佛在打量著什麽。


    李曦明看得煩躁不已,一揮手便將其攝來,將之疊好,收入懷中,擺手將兄弟請了出去。


    迴頭將滿院飄散的畫收好,李曦明突然沒了興致,搬出丹爐,重新煉起丹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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