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彪形大漢愣了愣,這才想起來要緊事,麵前的李清虹又很是強硬的模樣,隻能低聲道:


    “先時是在下無禮冒犯,我隻求一朵【宛陵花】!請道友成全!”


    李清虹見他服軟,翻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盒,和氣地道:


    “救人要緊,道友先取去用。”


    大漢頓時大喜,都來不及說什麽感謝話,討論什麽報酬,用力點頭,接過這花,如風一般遠去了。


    李清虹這才收槍落下來,紫電閃爍,下頭的李曦峸滿麵喜色,笑道:


    “恭喜姑姑!”


    她輕聲一笑,摸了摸李曦峸的腦袋,柔聲道:


    “當年在山上閉關時還是個被雷聲嚇掉槍的小娃子,如今一轉眼都是三十歲的人了,差點兒認不出來。”


    李曦峸隻嘿嘿笑著,欣喜之色怎麽也掩蓋不住:


    “姑姑突破成功就好,成功就好。”


    “蛟哥呢?”


    李清虹緊了緊手中之槍,問道:


    “難得築基,要與他好好打一架!”


    “哈哈哈……”


    便聽著笑聲自遠而近,黑衣男子駕風而來,麵色很是得意:


    “清虹果然成了!”


    “見過老祖!”


    原來是李曦峸先前派去喚李淵蛟出關,這頭已經趕過來了,一眾修士連忙下拜,李淵蛟難得喜色溢於言表,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


    這頭揮揮手,把一眾外姓修士通通趕走,這才上下打量一眼,看著李清虹柔和的笑容,他讚道:


    “《紫雷秘元功》不愧是古法,你這驅雷掣電,紫光流轉,一身氣勢倒是比我出眾許多。”


    李清虹笑道:


    “我成了仙基【玄雷泊】,氣海之中已經化為雷池,紫銀兩氣升騰,舉止之間雷霆湧動,很是了得。”


    她挽了挽發,麵上的表情很是滿意:


    “家中幾道法訣我都看過,【玄雷泊】古樸大方,估摸著乃是紫府金丹道初創之時所著,神妙之處與當今的仙基有些出入。”


    她伸出手來,掌心向上,紫色雷霆湧動浮現,慢慢化為一道深紫色的玄奧符文,縈繞紫光,在她掌心之中沉沉浮浮。


    李清虹凝聚這枚雷符看起來消耗很大,麵色微白,解釋道:


    “此乃【秘元玄雷】,最善殺伐除魔,已經可以引動天地雷霆輔左,再加持《紫雷秘元功》中的【紫符元光秘法】,威力恐怕令人咋舌。”


    “這玄雷難以保存,唯獨可以通過【紫符元光秘法】在我氣海雷池之中存放一枚,待到鬥法之時取出,猝不及防,威脅極大。”


    這玄雷彌漫著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看得李烏梢默默咽了口唾沫,暗暗道:


    “方才仙子出關,我被她手中雷霆打得節節敗退,隻忖著這雷法威力驚人,不曾想還有玄雷未用…若是生死之戰,恐怕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兩下劈死。”


    李淵蛟亦是眼皮直跳,眼中有欣喜之色:


    “《紫雷秘元功》難是難了些,所得亦是豐厚,這道秘法與之相輔相成,硬生生將戰力拔高了好幾層。”


    李清虹雙掌一合,把雷符收迴氣海雷池,接著道:


    “【玄雷泊】還有一道設壇作法,溝通天地降下宵雷之能。”


    她柳眉輕蹙,有些猶豫地道:


    “隻是聽聞如今天地與古時不同,不曉得這法術還能不能用上…”


    兩人正聊著,空衡駕風過來,白嫩的麵上帶著些笑容,低眉垂眼:


    “空衡見過施主,恭賀施主築就仙基!”


    李淵蛟還算客氣地點頭,李清虹隻微微一頓,答道:


    “法師這修為也大有進展,同喜。”


    “是…是…”


    空衡唯唯應了,低眉駕風落下去,口中喃喃念著經,很是用功,告罪一聲,自顧自地落下去了。


    李淵蛟看著李清虹皺眉的模樣,把前後的事情一一給李清虹說清楚了,李清虹這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答道:


    “我這功法來自雷雲寺,看起來是遼河寺有些淵源…隻是我心中始終有一疑惑。”


    李淵蛟偏了偏頭,便見李清虹道:


    “這雷雲寺分明是古釋修,怎麽《紫雷秘元功》明明白白是紫府金丹道的路數!豈不是敲著木魚念道經,好是沒道理。”


    李淵蛟亦有不解,思量一陣得不出頭緒,隻好記下來:


    “我尋一日問問空衡。”


    李清虹輕點螓首,隨著兄長落到山上,問道:


    “我這一陣閉關未歸,家中怎地多了一位妖將?”


    李烏梢埋頭在身後許久,終於得機,恭聲道:


    “小妖李烏梢,本生於東海,誤入鹹湖,所幸得了主人卷顧,投身青杜……”


    “誒!”


    李淵蛟聽得嘴角一抽,打斷道:


    “你倒是學了個口綻蓮花,哪有那麽肉麻,玄嶽孔氏邀我出手,本要殺這妖,我家正缺築基戰力,便求來一道術法收了。”


    “原來如此。”


    李烏梢嘿嘿一笑,李清虹上下打量一眼,開口道:


    “化形也不化個好點的叫人鬆懈,長得不像好人,和你見麵都要提防一手。”


    李淵蛟與李烏梢都是一滯,李淵蛟看著妹妹眉眼笑兮兮,無奈地搖搖頭:


    “非要消遣我!”


    李清虹卻拉過他,很是興奮地道:


    “來來來,我兄妹打一架!”


    李淵蛟點點頭,兩人駕風而起,李清虹拉開距離,並不急著拔槍,手心浮現出紫色的法雷,手腕一震,紫光疾馳而來。


    李淵蛟身上的青灰色蛟蛇浮現而出,他這幾年又有精進,這蛟蛇活靈活現,張牙舞爪,須發飛舞栩栩如生,唿嘯著躍起。


    “轟隆!”


    紫雷擊打在蛟蛇身上,疼得它咆孝不止,深青色的水花如雨落下,滿天是水,李淵蛟則在仙基庇護之下持劍而近。


    【涇龍王】很是特殊,除卻雄厚真元外,控水之能合則化為一隻水性蛟蛇,分則化為蛇蝦蟹龜、刀劍斧鉞,李淵蛟不必親自頂著雷霆,隻縱身而上。


    李淵蛟憑借仙基小有優勢,心中卻沉沉,如臨大敵。


    別人不知道他這個妹妹,自以為靠近雷修能逼迫她出手防禦不得施法,李淵蛟可不這麽想,李清虹的槍法已經多年未見,如今都不知道到何等地步了。


    果然,李清虹隻微笑著抽出【杜若槍】,澹紫色的雷影浮現而出,迅疾如雷霆,狠狠地刺過來,槍影化為鳥雀之形,紛至遝來。


    “鏘!”


    李淵蛟拔出青白色劍光,奪目耀眼,李清虹卻不與他正麵碰撞,隻變幻為挑,抽身卸力,槍影迴旋,重重地砸向側麵。


    “壞了!小妹讀過自家劍法,月闕劍弧可是熟得很!”


    李清虹在兵器上的天賦比李淵蛟高,這一擊一挑一砸,紫雷潰散,李清虹連著退出數丈,手中的澹紫色槍影迴蕩,逼迫而近。


    李清虹這麽多年修行,早就不拘泥於《折羽槍》與《遊龍迴影》,槍法槍勢信手拈來,合為一家,她明白李淵蛟驚豔不過一劍,立馬貼過去。


    李淵蛟弱點被看得清清楚楚,打得很是吃力,隻用劍氣來迴抵擋,李清虹手中槍勢疊堆,一槍比一槍重,打得他連連後退。


    李淵蛟麵沉似水,手中劍光如水一般流淌開,分化為三道純白的流光,銳氣逼人,遊走靈動。


    “三分月流光!”


    這三道劍氣凝實沉厚,自有靈性般在空中自發遊走,純白靈亮,各自曳著流光而來,李清虹哪裏認不得,抽槍迴身,麵帶喜色:


    “兄長你練成了!”


    李淵蛟卻不迴答,趁勢收劍,再度拔劍而出,又添上一道月闕劍弧,李清虹舞槍抵擋,那三道流光卻靈動地流轉跳躍著,往她眉心小腹處飛去。


    李清虹兩眼猛然氤氳出紫色,手中長槍爆起銀白色與深紫色交織的雷電,空中發出劇烈的轟鳴聲,李清虹長槍橫掃,硬生生將麵前的劍光抽爆。


    升騰的雷電之中跳出兩道純白色的劍光,在她的手腕上跳躍了一下,卻又突兀地散去了。


    “再打下去要見血了!”


    李淵蛟笑了笑,李清虹收槍歎息,有些惋惜地道:


    “我太小看《月闕劍典》了!這可是五品劍法,哪裏是一個以力破巧便可以解決的!”


    “清虹莫要謙虛,這兩道劍光你也未必抵擋不住。”


    李淵蛟搖搖頭:


    “我也是剛剛練就,實力強橫許多,若是你早一月歸來,我恐怕連傷你都做不到。”


    “此番是我占了便宜,若是你一來便祭出那玄雷,或是趁著我逼近動用【紫符元光秘法】,我都要吃一大虧,還未打鬥起來便受了傷,是萬萬鬥不過你的。”


    李清虹收槍,行了一禮,溫聲道:


    “往日清虹能安心習秘法,學槍術,全是家中有兄長與平弟扛著,如今清虹已成築基,也能幫著兄長了!”


    “你有這心思是好的,可近幾年都不急。”


    李淵蛟溫和地看著他,答道:


    “一頭查一查【血暾果】,一頭…多陪陪平弟吧。”


    李清虹默默低頭,嗯地應了一聲,兩人心知肚明,下頭卻上來一人,恭聲道:


    “啟稟老祖,西邊的大漠中來消息了!”


    “姑父?”


    陳冬河難得來消息,李淵蛟算算時日,卻還不夠一份【金陽煌元】,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升起不詳的預感來。


    果然那人下拜答道:


    “是訃告…”


    ……


    穀煙廟。


    大漠中的天氣一向幹燥,陳冬河在此地十幾年早已經習慣,大清早起來習慣地柔聲叫喚兩聲,沒有應答。


    練氣修為的目力實在太好,昏暗的光線裏他也能看見一邊老人的幹瘦身子,像一堆放在床上的柴火,毫無生機。


    男人愣了愣,默然兩息。


    “是了,該迴家了。”


    他將桌桉和牆邊的東西收入儲物袋,抱起床上的李景恬,一步一步走到院子外麵,沙子很燙腳,李景恬一向要他來背。


    “今日的太陽倒是小,大漠裏難得這樣的好天氣,可惜了。”


    陳冬河背著她,思量這李景恬本要等著這天氣去北邊看一看,要死在雨水多一些的地方,誰知一夜間突然斷了氣,還是死在黃沙裏。


    “冬河道友!”


    穀煙廟主白寅子親自相送,眼中也含著淚水,隻低道:


    “節哀…節哀…”


    陳冬河神色如常,告別眾人,一眾穀煙修士都很是惋惜,乃至於看他的神色有些憐憫,陳冬河一如往常地客氣應付,背著妻子在風中穿梭。


    越過大漠要花上幾天,陳冬河半路還要停下來擦去妻子麵上的露珠,觸手之處僵硬,她的皮膚硬得像張牛皮,甚至還結了霜,很不好看。


    李景恬死了許久,誰也沒有發現。


    陳冬河夜裏便出去等夕陽采氣,錯過了時間,趕迴來時她抓著床沿的被單,麵色不平靜,已經沒了唿吸。


    ‘恬兒…’


    陳冬河一出神,已經到了西屏山,這山上地脈稀薄,靈機斷絕,雖然上頭雲牽霧繞,白霧彌漫,霞光美景萬千,卻隻是一座凡俗之山。


    凡俗之山,自然無人願意停留,縱使西屏山如何高聳如何險峻,如何以一己之力阻斷東南水脈,塑造了穀煙大漠,也依舊無人記錄此山。


    可李景恬很是喜歡。


    陳冬河熟門熟路地落在山中,撥開稀疏的樹從,山頂上凋刻了兩個黑色小石台,在飄渺濕潤的山霧中顯得格外出塵,一偏頭就能看見腳下的無盡雲霧。


    從此處往東望,不僅能看見完整的望月湖,還能看見幾座著名的仙山,甚至連黎涇與青杜兩山都在遠處若隱若現。


    這是李景恬喜愛來的地方,隻是來往要數天,陳冬河並不是時時有空,每來一次都要讓她歡喜好久,仿佛在過節。


    陳冬河將她放在石台上,輕輕出了口氣,很是疲憊地靠著石壁,把她的頭靠在肩上,一言不發地望著遠方。


    山風唿嘯,寂寥冰冷,陳冬河很是平靜,一如生前她不開口,他便不說話。


    遠方,白色的無邊無際的雲霧在朝霞的照映下漸漸變為金紅與赤紅的海洋,滾動翻湧,化為種種形狀。


    雲霧自遠而近,黑色的山崖在白色的雲彩之中漸漸失去蹤影,一具慘白僵硬的屍體與一個老人被淹沒在濕潤的雲霧之中。


    “嗚……”


    白茫茫無邊無際的雲霧之中浮現出一陣哭聲。


    一個老年男人的、踉踉蹌蹌的、哽咽不止的難聽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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