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李玄鋒落在院子中,四周依舊是靜悄悄的,什麽聲音也沒有,隻有極其遙遠的天邊傳來幾聲哭叫,暗沉沉的天色本來將一切血跡都掩埋了,李玄鋒練氣修為卻又讓他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小女人……哥且先殺他個公子,為你報上一仇。”


    拆下門板做成了一個簡易的棺材,李玄鋒小心翼翼地將每一份碎片擺好,將身體的各個部位用法力拚上,足足整理了大半個時辰,這才算有了人樣,李玄鋒邊擺著邊自言自語,在衣櫃中找出了一些衣物為她披上,卻猛的瞥見了好幾件孩子的衣物。


    李玄鋒拿起來看了看,基本都是四到五歲的孩子的衣物,翻開底下的一層,各類孩子的用品一應俱全,算算日子,若是自己上次讓她懷了孕,到如今孩子也應該這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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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眼朦朧間袖口上袖著淵漁二字,江漁女曾是江邊大漁戶的子女,雖然後來淪落到了青樓,卻還識得些字,不知道是繡的東西不怎麽樣還是本身寫字就歪歪扭扭,“淵漁”兩字顯得張牙舞爪。


    “淵漁……”


    這才明白已經還折了個未見過麵的娃子在城中,頓時更加愧疚痛苦,伏在地上緩了一陣,將棺材合上,李玄鋒喃喃道:


    “算算時辰,家中沒有痕跡,莫不是在學堂或是街道上玩樂…”


    收起幾套孩子的衣物到懷裏,李玄鋒抗著棺材在院子周圍飛了一陣,暗沉的天色下沒有見到四五歲孩子的屍體,隻好抹著淚到了附近的學堂。


    這下卻是滿地都是孩子的屍體碎片,李玄鋒在血堆中摸黑尋了一陣,辨別不出,尋思著隻能建上衣冠塚,哀歎一聲,甩了甩手上的血,往李家店鋪中去了。


    駕風扛著棺材,在李家的店鋪中逛了一圈,李玄鋒在門前依稀分辨出萬天仇和自己那個族兄的屍體,咬牙道:


    “平時叫你好好修煉,不要懈怠,躲到郡裏來享福來了!這下連人家法器的一道光輝都接不住!”


    張了張口,卻望著萬天仇絕望的眸子怎麽也說不下去,李玄鋒澀聲道:


    “不怪你……怪這世道!”


    “叫家人來收殮吧。”


    李玄鋒低低歎了口氣,扛著棺材往西飛,穿過血淋淋的城牆飛了一陣,眼看蕭如譽在古黎道上等著,見了李玄鋒手中的棺材一陣愧疚,叫道:


    “玄鋒兄,我收到消息……那公子確是死了!”


    “我曉得!”


    李玄鋒悶悶地迴答了一聲,駕風向著李家的方向而去,留下蕭如譽在漸漸明亮起來的天色中呆呆站了一陣,落迴山上去了。


    ————


    黎涇山。


    李玄宣帶著李淵修上了山,這孩子如今也十二歲了,安靜禮貌,前幾年查出了靈竅,且先修行著,如今已經成了胎息一層玄景輪,李玄宣打算分擔些家事給他,先給孩子練練手。


    李淵蛟當下也八歲了,同樣身懷靈竅,去年消息傳來可把李玄宣喜得眉飛色舞。


    李玄嶺這頭也不遜色,盧婉容為他生下先後兩個孩子,一女一男,女孩取名叫李清虹,男孩取名叫李淵雲,如今長女四歲,次子三歲,兩個孩子長得都玲瓏可愛,惹人疼愛。


    “玄嶺的兩個孩子也大了,再過上三年子弟皆長開,便在法鑒之前求一次符種……”


    李玄宣看了看下首認真讀著木簡的李淵修,暗自歎道:


    “隻是委屈了修兒這個當哥哥的,要等一等弟妹們。”


    手中的茶碗一放,李玄宣瞧見上首的李通崖神色一怔,忽然站起身來,數步便到了院子外,沉聲道:


    “怎麽迴事!”


    李玄宣連忙起身,一並到了院外,見到李玄鋒一身是血,染的衣袍上紅一片紫一片,手中托著一個破破爛爛,粘著血的大木盒,看上去落魄得很。


    李玄鋒路上就收拾好了情緒,見父兄們全部圍過來,心中疲憊,輕聲道:


    “青池宗與鏜金門又起殺劫,黎夏郡沒有幾個活口,我李家駐守的人連同萬天仇皆死了,她……還有我未見麵的孩子,一並殞命。”


    簡短的話聽得眾人一愣,李玄宣身後的李謝文更是呆了呆,差點驚出聲來,他的親弟弟便負責駐守黎夏郡,本以為是個好差事,沒想反倒送了性命。


    李通崖張了張口,望著這孩子滿臉的疲色,低聲道:


    “且先……葬在山上吧……”


    李玄鋒點點頭,顫聲迴答道:


    “不曾找到孩子的屍骨,我便取迴了幾件衣服,隻能為他立一衣冠塚了。”


    李玄宣聽得眼眶微濕,見李玄鋒告退下去,去山間埋葬妻與子,朝著李通崖澀聲道:


    “仲父……這叫什麽事!”


    “世事無常。”


    李通崖歎息著迴了一句,他已經不記得說過多少次這話來安慰他們,李通崖從李木田口中頭一次聽見這話,卻在自己的生命中反複體會,越發深刻起來。


    李玄宣這頭派人去山下請那些族人的家人前去收拾屍體,見李謝文連連點頭急匆匆地下山了,自己悄悄地進了山間。


    望著李玄鋒親手一鏟子一鏟子地掘了墓,將換上的烏木棺材埋了,再往另外一個墓穴中放進衣物,仔細埋好,這才抬起頭看了看李玄宣,勉強擠出笑容,低聲道:


    “我父親由我埋下,我妻、我子亦由我掩埋,待到我下葬那天,還要辛苦兄長。”


    “胡說什麽!”


    李玄宣頭一次擺出為兄的姿態,狠狠地盯著他,正欲開口,卻見李玄鋒擺了擺手,迴答道:


    “兄長……這可打不倒我,父仇家恨在身,玄鋒可是加倍惜命。”


    言談間李通崖已經落在山間,李玄嶺也匆匆上了山,三人一並聽著李玄鋒的講述,聽完他如何用箭意射殺了鏜金門的公子,李通崖垂著眉盯著他,又想訓斥又怕刺激了他,隻好歎氣道:


    “以後莫要做這樣危險的事了。”


    李玄鋒點點頭,不再開口,李玄嶺則靠在石頭上,望著父兄都不說話,隻好靜靜地道:


    “世事艱難,哪一家都不容易……唯有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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