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我一劍。”


    李尺涇吐出四個字,腰間的長劍上熾白色的光芒流淌而出,左手輕抬,倚山城上的朔風猛然平定,上下一片白茫茫。


    鄧求之按住腰間的寶劍,心中一片激蕩,他也是用劍之人,雖然修為不高,卻也懂得這一劍的風采。


    “月闕劍意……尺涇兄向來好藏拙,不愛人前張揚,如今走到了絕路,終於是不再隱藏了!”


    白光如月光般流淌而至,似慢實快地撞在遲灸雲的紅色光幕上,如同穿破了一層窗戶紙,遲灸雲身上亮起了一層層符籙的護體金光,卻又徒勞地破碎,眼看脖頸上一片冰涼,遲灸雲隻好蒼白著臉大叫道:


    “老祖救我!”


    李尺涇眼底流露出恍然的色彩,白光如同月光般從遲灸雲臉上拂麵而過,不曾有半點損傷,遲灸雲呆呆地傻站了片刻,開口道:


    “劍意?!”


    李尺涇拱了拱手,仿佛不曾聽見,隻是迴答道:


    “遲師兄承讓。”


    “好!”


    遲灸雲叫了一聲,臉色依舊慘白,又問道:


    “這是什麽劍意”


    “月闕劍意。”


    李尺涇輕輕點頭,迴答了他一句,卻沒想到遲灸雲臉色複雜,喃喃道:


    “可惜!可惜了!”


    “鐺!”


    地上這才傳來寶劍落地的聲音,驚醒了眾人,頓時一片竊竊私語聲,礙於遲灸雲的身世不敢多論,人人眼底卻滿是震驚。


    李尺涇落迴山間,蕭元思已經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難以置信地詢問道:


    “你差點殺了遲灸雲?”


    “不敢。”


    李尺涇收劍入鞘,看著蕭元思目瞪口呆的樣子,搖頭道:


    “若是殺了他,遲家其他人礙於那紫府真人所需不會對我怎樣,隻是難免對家中出手,隻是教訓他一番。”


    “你不怕他懷恨在心,對你家使絆子?”


    蕭元思有些好奇,連聲問道。


    “遲灸雲才高氣傲,不會使那等手段,我與他周旋了這麽多年了,彼此之間都還了解。”


    李尺涇笑了笑,伸了個懶腰,便見洞庭外走來一人,恭恭敬敬地道:


    “前輩,宗內來人,說是請前輩出發。”


    蕭元思頓時一滯,十多年不曾動過怒的他神色一惱,衣袖無風自動,厲聲道:


    “就這般等不及麽!”


    那人驚恐地低頭,蕭元思頓覺失態,溫聲道了歉,便見李尺涇點點頭,沉聲道:


    “帶我去吧。”


    “涇兒!”


    蕭元思喚了一聲,李尺涇解下腰間劍,交到蕭元思手中,低聲道:


    “師兄保重。”


    言罷出門去,駕起風往山峰上落下,留下蕭元思在風中攥著玉簡,神色複雜,像下定了什麽決心,呆呆地望著天邊。


    “師尊……恕我不能留在宗內了……”


    ————


    李尺涇進了峰上的大殿,正中遲灸雲的位置卻坐著一位一身青衣的男子,麵上模湖不清,遲灸雲在一旁站著,恭恭敬敬地低著頭。


    下方正跪著一人,正是那鄧求之,低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見過真人。”


    李尺涇看著這人的姿態,便知道多半是紫府修士,頓時下拜,抬起頭來盯著他看,仿佛要看透他臉上的迷霧,看輕這紫府修士的真麵目。


    “大膽!”


    遲灸雲頓時一驚,連聲道,那紫府修士則擺了擺手,迴答道:


    “無妨。”


    那青衣紫府垂頭看了一陣,突然開口問道:


    “月闕劍意......修成多久了?”


    “五年多。”


    那紫府修士喃喃了一陣,上前望了望他的眉心,確定沒有那道令他心驚膽戰的彎月紋路,這才開口道:


    “我向來不支持遲尉師兄的作法,一個個送掉宗內的天才,為他一人鋪墊道途,可惜...當年那老東西就喜歡他的作風,這下他是掌門,修為又高,我隻有聽令行事。”


    一旁的遲灸雲連忙閉目,假裝聽不到這話,青衣紫府撇了他一眼,繼續道:


    “起來。”


    李尺涇站起身,那紫府修士輕輕一提,向前一步,眨眼間便同兩人到了雲海之上。


    燦爛輝煌的朝陽正升空而起,紫府修士帶著他一路向南,越過倚山城外平坦一片的荒原,深入茫茫無邊無際的南疆。


    “好快!”


    身邊的景色如閃電般略過,腳下的叢林模湖成了一片綠色,遠處的大山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靠近,李尺涇低低笑了一聲,笑道:


    “紫府修士當真快意!”


    青衣修士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法術維持住李尺涇和鄧求之兩人的速度,讚許地點了點頭,迴答道:


    “不快意!紫府也有紫府的窘迫之處,隻是大多數時候好歹不用充當棋子罷了。”


    “你啊。”


    青衣修士又望了望他,笑了一聲,輕聲道:


    “你還真對我脾性,若不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倒想收你為弟子好好教導,當下你卻不得不死,就算是那大蛟煉丹失敗,我也要親眼看你化成灰才肯安心走。”


    李尺涇一時間哭笑不得,腦海中猛然浮現出李木田的模樣,算了算年頭,李木田多半仙去了,在這倚山城中被斷了音訊,也不知家中現下如何了。


    鄧求之則一臉灰暗,愣愣地盯著天邊的朝陽,被天空上的朔風刮的臉頰生疼,他卻失魂落魄,渾然不覺。


    兩人不多時便落在了林中,眼前是個深不見底的大潭,潭中的水碧綠如玉,一絲波紋也不曾泛起。


    一邊坐著個十多歲模樣的少年,身上披著墨色的長袍,如鱗片般泛著微光,正靠著大樹眯眼睡覺,青衣修士拱了拱手,恭聲道:


    “前輩,人已經帶到了。”


    那少年猛然睜開眼,卻是一雙如蛇蛟般的碧綠色豎童,盯了青衣修士一眼,細聲細語地道:


    “怎麽是你,遲尉呢!”


    “掌門閉關維持生機了,就等著閣下這枚丹藥。”


    那少年一擺頭,冷笑了一聲,嗤嗤地道:


    “我看是這老鬼怕了我,不敢來我這南疆,於是隻好托你前來吧!”


    李尺涇被兩人的威壓鎮得口不能言,望著那少年碧綠色的豎童,當下暗忖道:


    “這便是那紫府修士所說的大蛟了吧!”


    大蛟攝取過被兩人威壓鎮得動彈不得的李尺涇,瞧了瞧他,笑道:


    “道基‘湖月秋’,倒是符合要求……你且等著!”


    再一隻手抓起鄧求之,仔細瞧了兩眼,點頭道:


    “還是按照慣例,這是修煉了秘法的練氣修士,不超過三十歲,藥齡剛剛好。”


    於是抓起李尺涇和鄧求之便落入水中,李尺涇眼前一黑,便落在了一處滿是碧玉的洞府之中,玉桌玉椅,玉台玉架,一片碧玉輝煌,正中放著一個五人合抱的金色大爐子,下方點著黑紅色的火焰。


    大蛟拍了拍他的腦袋,看了看他的手臂和胳膊,手中掐起一道法訣,嘻嘻地笑道:


    “你這人真美味,若不是答應了遲老鬼,我還真想吃了你。”


    言罷將李尺涇擲入丹爐中,又抄起鄧求之,舉在丹爐之上用手在他胸腹處劃了一下,頓時破開鮮血淋漓,滾落下來一片,鄧求之哼了一聲昏死過去,被狠狠擲入爐中。


    李尺涇依舊口不能言,動彈不得,看著慘相駭人的鄧求之微微一歎,眼看著鮮血一點一點流淌開。


    掉下來的各類靈物砸在身上,李尺涇心下靜靜地想著:


    “父親死前都未曾見上一眼,還交代在這偏僻的南疆,到了陰間大哥多般又要嘮叨我了!”


    身側已然灼熱一片,李尺涇暗道:


    “隻希望二哥和三哥能看好家中晚輩,早些識破青池宗的真麵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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