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牛從塌上跳起,將床邊的衣物扯過,胡亂往身上一套,拉著兒子就往門外跑,急匆匆地問道:


    “他娘的什麽情況!”


    陳家長子喚作陳三水,正一臉焦急地伸手取下牆上的長刀,口中叫道:


    “爹且帶上刀,爹且帶上刀!路上說!”


    陳二牛接過那長刀,往腰上一纏,邁著大步子就往村頭跑。


    “有村丁起夜去巡田,覺著田間悉悉索索像是有人,那村丁以為是有人在田間做那事,連忙躲下身去偷看,卻見著一具血淋淋的,沒了後腦的死屍,當場嚇得屁滾尿流。”


    陳三水邊說著,一邊急急忙忙地跟上陳二牛。


    “怎麽死的?”


    “被打碎了後腦,挖了腦髓,死相淒慘。”


    一聽這話,陳二牛連忙止住腳步,詫聲道:


    “可派人通知主家?”


    “未曾……”


    陳三水有些支支吾吾地迴答道。


    “蠢貨!你當這事能瞞得下去?!”


    陳二牛當即暴跳如雷,恨鐵不成鋼地叫道。


    “我已同那人和田邊幾戶人家商量好了……叫他們先不要聲張,這幾年頭一樁命案便在我梨川口,我怕那許文山對父親不利啊!”


    陳三水見父親急了眼,連忙解釋道。


    “蠢貨!這人被挖了腦髓!”


    “這……”


    陳三水見著父親一臉驚怒,不由地慢了半拍,似乎也迴過味來。


    “尋常兇殺能挖了腦髓?!更何況我與那許文山本就是鬥給他人看,兩人彼此的都滿意得緊,他許文山能落井下石害我?害掉了我平白得罪這梨川口一百多戶人?”


    “你們兄弟一個個蠢笨如豬,那許文山比我尚年輕,今後我若不在了,你等拿什麽與人家鬥?!”


    “父親……”


    這一番詰問震得陳三水羞愧難當,低下頭呐呐不再言語。


    陳二牛低沉著臉,心中煩悶異常,冷冷地開口道:


    “隻怕有妖物作崇,你親自去通知主家。”


    陳三水用力點頭,急急忙忙地朝黎涇村去了,陳二牛望著長子遠去,臉上終於有了幾分驚恐和悲意,輕聲道:


    “不知這妖物幾斤幾兩,三水的眼睛放亮些,還能為我陳家留個嗣。”


    陳二牛親曆過梨川口那場恐怖的大旱,當時尚且年幼的他坐在門前嬉戲,眼看著披著赤紅色火焰的大雀在梨川口落下,像啄食小蟲般吞下了幾個村丁後振翅而去,給梨川口留下為期三個月的噴著熱氣的田地。


    幸存的村丁吃幹淨了梨川口附近的所有可以吃掉的東西,從眉尺河中舀來河水,澆進地裏卻通通消失不見,陳二牛的父親挑了一擔又一擔的水,澆了整整九天的地,抱著餓死的妻子自殺了。


    陳二牛丟下父母的屍體,咬著牙含著淚逃到了黎涇村,把頭磕出了一地的血,終於進了李家。


    此時的黎涇村家家戶戶都收滿了前幾日逃難來的同鄉,有些人試圖衝擊大戶,卻被前幾日還是同鄉的租戶活活打死,更多人隻好埋頭衝向了大黎山。


    三個月後,人們慢慢迴來了,沒人敢去提那一日,也沒人敢去提留在村子裏的一百多人是怎麽活下來的,人們默默地埋起被舔的幹幹淨淨的人骨,原本近三百戶一千四百人的梨川口隻剩下三百多人。


    眼看著麵前火光閃動,驟然從迴憶中驚醒,陳二牛推開前來迎接的次子陳求水,舉起火把,看著血淋淋的、倒在地上空著腦殼的屍體,已然淚流滿麵,咬牙切齒地開口道:


    “這是誰?”


    “村頭的老葉。”


    陳求水瞅著父親臉上的淚水,心中惴惴不安,低聲迴答道。


    “去把全村人都叫起來,點起火堆,拿上刀棍。”


    陳二牛低低吩咐了一句,卻見一個村丁從村門前急急忙忙地過來了,見著他便開口道:


    “陳掌事,陳掌事!主家來問:梨川口可有異樣?”


    陳二牛頓時一愣,心中大駭,疑竇叢生,思忖道:


    “梨川到黎涇哪有這麽快的速度!若是有村中眼線告密,這一來一迴也不能如此之快,怕是這村中人才死,主家便知道了,應該有些手段對付那妖物。”


    緊皺的眉毛頓時鬆開,陳二牛心中輕鬆了不少,高聲迴答:


    “村中怕有妖物作崇,已經派人去告知主家了!”


    ————


    李項平默默望著台上的青灰色鑒子,那支離破碎的鏡麵似乎同他小時拾到時相比稍稍恢複了些,卻還是一副隨時會破碎的樣子,淡淡的銀白色光芒從鏡麵中散發而出,看上去頗為夢幻。


    “那人去了多久了。”


    “已經去了一刻鍾。”


    李通崖有些焦急地望著窗外,將手中的木簡放下,又開口道:


    “我等該出去了,怕那些人見不著我們,會壞了規矩來這後院。”


    “走!”


    李項平看了看盤膝而坐的李玄宣,沉聲道。


    才出了後院,便見李葉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在正院中團團轉,見了李通崖兩人頓時眼前一亮,連忙道:


    “梨川口派人來了,說是有人被挖了腦髓!”


    “挖了腦髓?”


    李項平愣了愣,望著李通崖開口道:


    “怕是有妖物。”


    “不錯。”


    李通崖凝重地點點頭,思忖了幾息,沉聲道:


    “那妖物挖了腦髓便退去,應是還懼人,修為不會太高,必定還是在胎息境,若是練氣期,大可殺光了全村人駕霧而去。”


    “我去看看!”


    李項平沉思了幾息,輕輕一皺眉,對著李葉生開口道:


    “叫上村裏的壯丁,帶上武器。”


    “是!”


    李葉生應了幾聲連忙下去了,見著李葉生走遠,李通崖才皺著眉頭開口道:


    “不知那妖物深淺,你我不應去的。”


    “今日若不去,我李家在這諸村間辛苦經營起來的威望便全完了,我不得不去!”


    “二哥你在山上守著,我前去打探一番,你知我性子,不會冒險的。”


    “就算出了事,我李家好歹還有你在,大不了放棄了梨川口,向宗內求援便是。”


    言罷,李項平朝著李通崖點點頭,拿好弓箭,披好黃褐色的藤衣,急急忙忙地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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