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麵無表情地說,“又是交易。這一次你要怎麽欺騙我,折磨我?”


    她被百鬼啃食的身體還躺在地上,過程慘烈,何枝連迴憶都會覺得痛苦。


    而這一切的開始,都是因為梅承翎欺騙了她,哄騙她成仙去過三重煉獄。


    “你怎麽能將事情責怪到我的頭上?”


    梅承翎歎息,“是你不聽我的話,偏要離開光柱保護去救你的那些同伴。”


    “我已經做好了血陣,隻要能抓住他們,就可以用他們的血肉暫時填飽惡鬼的肚子,你也不會受到百鬼圍攻。”


    “你甘心獨自身披羽衣走三重煉獄,讓仙門重現人間,給他們打開仙門的機會。但在關鍵時刻,你救下的那個女人,你霍大夫,你的那些同伴又是怎麽對你的?”


    “他們拋棄了你。”


    “你最應該責怪的不是我,而是那些拋棄你的人。”


    何枝的睫毛顫動一下,眼睛酸澀,卻沒有眼淚流出來。


    她的眼淚,好像都隨著身體裏的鮮血流盡了。


    梅承翎說完了這些話,就帶著何枝在梅府之中行走。


    梅府顯然已經被成為偽仙的梅承翎重新清理過,變得潔淨靚麗。


    裏麵雖然沒有人,卻有無數道虛幻的影子,這些影子中有丫鬟小廝,有園丁馬夫。


    它們麵容模糊,卻都帶著愉悅安寧的神情,像是真實存在一樣在梅府中活動行走。


    何枝在這些影子中看到了滿身紅線、叉腰指著下人大聲責罵的福嬤嬤。


    也看到了穿著鵝黃色長裙,坐在葡萄藤架下看書的王碧雲。


    梅承翎用懷念的神情聽了一會兒福嬤嬤罵人,又走到看書的王碧雲身邊。


    他低頭看著這道鵝黃色的影子,問何枝,“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成仙嗎?”


    何枝說,“因為仇恨?”


    梅承翎搖頭,“我放不下仇恨,但仇恨並不是我想要成仙的理由。”


    他轉過頭,撥開自己的頭發,給何枝看他腦後的那張臉。


    這張臉閉著雙目,神聖冷漠,和曾經出現在天上的那張一模一樣。


    “我生來就有兩張臉,有人說我是怪物,有人說我是魔胎。我的母親因此而死,梅厚也不止一次想要親手殺死我。”


    “即使我什麽都沒做過,但我依舊受盡了白眼、歧視和折磨。”


    “唯一一個不會害怕我、討厭我的人就是碧雲了,她可憐我,時常從狗洞裏接濟我一些食物。否則,我早就餓死了。”


    何枝說,“你想成仙的理由,是因為想要得到她?”


    梅承翎微微一笑,“不,你聽我說完。”


    “碧雲雖然並不歧視我,但比起天生畸形,身體虛弱的我來說,她更願意嫁給身體健康、受到梅厚偏愛,有資格繼承家業的梅麒武。”


    “我並不恨她,因為後來我想通了。情愛也隻不過是七情六欲的一種,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麽重要。”


    “我想成仙,不是因為愛,也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我覺得自己生來特殊,必然有特殊的使命,走向特殊的道路。”


    “我生來不凡,何必將自己局限在仇恨和情愛之中?”


    “隻有成仙,才是我永恆的目標,才是我永遠的追求。”


    何枝聽梅承翎說這些話,逐漸感覺迷茫,“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隻是想勸你,不要過度沉迷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仇恨、情愛,都隻是人生的一部分。”


    梅承翎笑著說,“你真正應該尋找的,是屬於自己的人生目的,比如,成仙。”


    “我聽不太懂。”何枝沉默片刻,說:“你好像一個邪教頭子。”


    梅承翎哈哈一笑,帶著何枝重新迴到了她的身體旁。


    “我的交易內容很簡單。我會傾盡所有去幫助你,幫助你活下來,但我希望你能鼓起勇氣去重新走第三重煉獄。”


    隻有她真正成仙,渡人成仙的功德才會算在他的頭上,他才有從偽仙變為真仙的可能。


    何枝看著自己殘破的身體,苦笑,“你的意思是,我還需要再重複一次被所有人拋棄的經曆,被百鬼分食的痛苦?”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不用急著下結論。”黑衣梅承翎忽然蹲下身體,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何枝的肩膀上,“我沒說現在就讓你去過煉獄。對了,翠枝並不是你的真名,你的真名叫什麽?”


    “我叫何枝。”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梅承翎輕笑一聲,“好名字。”


    他忽然開始念咒,一股紅色細線憑空而生,一頭拴在他的手腕上,另一頭則拴在了何枝靈魂的手臂上。


    何枝在福嬤嬤那裏見到過這種紅線。福嬤嬤問梅承翎是否想成仙,梅承翎說了是,然後紅線就將兩人緊緊纏在了一起。


    這代表著因果的加深,契約的成立。


    “我沒答應你的交易!”何枝憤怒地去扯自己手腕上的線,“我想死,我想死你懂嗎?我想死你也攔著,你有病啊!”


    梅承翎微笑著,但他的臉卻開始像蠟油一樣快速融化,變成了黏稠的血液和肉塊,向著何枝殘破的身體奔流。


    這具身體上骨肉開始重生、血液開始充盈,皮膚像是被無形的針線一樣縫合了起來。


    何枝看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這一幕,“你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麽?你究竟想幹什麽!”


    梅承翎正前方的臉還在融化,五官徹底消失。


    但他的頭卻一百八十度轉了過來,腦後那張臉上的雙眼忽然睜開,眼神慈悲而冷漠,並且射出淡金色的光。


    光射到何枝的靈魂上,讓她的靈魂像是受到強大壓迫一樣,不受控製的迴到了地上逐漸複原的身體裏。


    一道空間裂縫忽然被撕開,何枝掙紮著,但她的身體還是逐漸向著裂縫飄去。


    而有著金色眼睛的梅承翎則淡淡開口。


    “我說了,我會幫助你。”


    “我將送你半身血肉,讓你成為與我一樣的偽仙。我知道你還沒有想通,並且還受到你那個世界的法則力量控製。”


    “我期待你真正強大起來的那天。”


    “你還會迴來的。我和第三重煉獄,永遠在這裏等著你,何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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