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您今年多大歲數了?怎麽稱唿?”


    大爺咧開牙齦發黑的嘴笑了笑,“我今年剛到六十,老咯!女娃娃叫我老張就行。”


    與他樂觀的語氣不同,他露在衣服外麵的手腳、脖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發紅腐爛,看起來像被暴雨侵蝕的十分嚴重。


    何枝非常禮貌地喊了一聲張大爺,又繼續問:“您說百根草是因為三十年前的那次暴雨才幾近消失的,三十年前的那次暴雨破壞力很強嗎?”


    “強,怎麽不強。”


    張大爺歎口氣,像是陷入了迴憶。


    “三十年前的那次暴雨,一開始隻是毛毛雨,也沒有什麽奇怪的顏色。淅淅瀝瀝、時緩時急地下著,就像是一場普通的雨那樣。”


    “直到雨下了半個月還沒有停,醫院的病人卻越來越多,所有人才漸漸感覺到不對勁。”


    “我家那口子,有一次著急出門,沒有帶傘淋了雨迴來。第二天,她的眼睛就泛黃了,第三天她的視力就開始模糊看不清東西。我帶她去醫院,發現醫院裏住滿了很多像我們這樣的人。”


    “牙齦發黑萎縮的、眼睛變黃的、皮膚開始腐爛的、出現幻覺的……很多很多。”


    “像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醫生找不到原因,也治不好。整個城市人心惶惶,政府懷疑是傳染病,隻能把身體出現明顯病征的人聚集起來集中治療、研究。就像是現在一樣。”


    張大爺像是陷入了迴憶,他輕聲喃喃,“對,就像是現在一樣。我把我家那口子送進去的時候,還專門去打探了一下治療基地的管理人是誰。”


    何枝已經猜到了答案,“是曹守德?”


    “是他。”張大爺笑了一下,笑容裏多少含了辛酸,“三十年前是他,三十年後還是他。曹守德肯定也沒有預料到,暴雨會在三十年後卷土重來吧。”


    “他也不會預料到,這次的暴雨裏,還多了雨人這種詭異的東西……”


    在提到“雨人”兩個字的時候,張大爺看向遠處的視線忽然凝住了。


    他抬起幹枯的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屍山”,那是何枝和陸星燃耗費了很長時間才一起清理出來的。


    “那裏是不是還有活人?”張大爺用遲疑的語氣說,“我看到那邊有東西在動。”


    何枝和陸星燃同時看向那裏。


    因為暴雨侵蝕而腐爛死去的人大概有八九十個,足以累積成一座“小山”。


    此時此刻,何枝看到“小山”的山尖突然輕輕向上彈跳了一下,就像是被下麵的什麽東西頂了頂。


    何枝放下手裏的藥碗,讓匕首滑落在自己的掌心。陸星燃則微微眯起眼睛。


    兩人對視一眼,


    活人?不,那裏不可能有活人。


    每一具屍體,都是何枝和陸星燃反複檢查,確定沒有任何生命特征後才拖走放在那裏的。


    “我去看看。”陸星燃對何枝小聲說。


    何枝對他比了一個“停”的手勢,她讓陸星燃站在原地別動,自己拿著匕首,謹慎地一步一頓,靠近屍山的旁邊。


    屍山的頂部是一個年輕女性的屍體,她穿著紅色高跟鞋的腳翹在上麵,此刻正隨著下麵頂起的節奏,慘白的腿往上一彈、又一彈。


    當何枝走到屍山旁邊的時候,那條大腿忽然劇烈彈跳了一下,然後靜止不動了。但那紅色的高跟鞋卻“啪”的一下,從半空中甩落,恰巧落在何枝的身邊。


    “什麽動……”不遠處,還在種藥的藍思敏一抬頭就看見了這一幕,他被嚇得差點大喊出聲,還是在熬藥的白莉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自己的唿吸,看著何枝和她麵前的屍山。


    突然,屍山上麵的那具女性屍體被猛地頂開了,一個皮膚發青的嬰兒從下麵爬了出來。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在看到下麵的何枝時,突然哇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媽、媽媽……”


    嬰兒大哭著,手腳並用地爬下這座屍山。他一邊喊著媽媽,一邊試圖撲向離他最近的何枝。


    何枝還記得這個隻有六個月大的小嬰兒,他是被何枝從一個死去的女人身下翻出來的。


    女人全身腐爛,看起來是因為暴雨的腐蝕,但這個嬰兒身上的皮膚卻幹淨平滑,隻是臉部泛著青紫,居然是被死去的母親壓在身下,活活憋死的。


    嬰兒爬到何枝眼前時,皮膚上的青色已經完全消退了,甚至變得白白嫩嫩。他的麵容天真可愛,有著嬰兒的純淨。黑葡萄似的眼睛包著淚珠,伸手要何枝抱的時候,更是讓人心疼。


    “嗚嗚……媽媽!媽媽!”


    “抱抱寶寶!媽媽!”


    何枝抽出匕首,冷漠地看著眼前的嬰兒,在他試圖靠近的時候,踩住了他蓮藕一樣的手臂。


    嬰兒哭得更響了,似乎不理解為什麽何枝會這麽對他。


    “你們雨人,還需要繼續惡補一下人類的嬰幼兒常識。”何枝沒有感情地說,“正常的孩子,一到兩歲才會說話。早一點的也是在十個月才會喊爸爸媽媽。你才多大?”


    嬰兒的哭聲停止了,他抬頭看向何枝,黑色的眼睛裏閃爍著冰冷殘忍的光。


    也就是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倏然斷掉了兩條被何枝踩住的胳膊,從地麵彈跳起來衝向何枝,並在半空之中張開了他布滿尖牙的嘴。


    一股腥臭伴著黃綠色的、具有強烈腐蝕性的液體從他的口腔之中噴射而出,直衝何枝的臉麵而去!


    何枝早有準備,側身一閃躲開,那些液體灑落在地麵上, 立刻將地麵腐蝕出大大小小的坑洞。


    而地麵上的兩隻嬰兒手臂,在離開主體之後居然也自由行動起來,抓住何枝的短靴和褲腳順著往上快速爬,轉眼間就要爬上腰部,貫穿何枝的腹腔。


    何枝匕首反轉,相繼切斷嬰兒手臂的手腕,那兩隻手還是繼續向上。她幹脆轉身甩掉外套,在嬰兒張嘴兇猛撲來的時候,用外套一下子兜住了他。


    雨人變成的嬰兒在外套裏瘋狂撕咬亂抓,甚至開始噴黃綠色的酸水。而何枝則絲毫沒有停頓地從空間裏拿出一個打火機,將整個外套一把點燃。


    熊熊火焰在何枝眼前升起的同時,一個扭曲的雨人黑影,從被點燃的外套中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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