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慶市政府:第四十五次暴雨將於三十分鍾後開始。】


    何枝盯著手機中的短信,恰巧,無線廣播裏也響起電流聲,熟悉的女聲開始播報第四十五次暴雨將要開始的消息。


    孫寧瀅腿上的傷在塗過藥之後,上麵的紅痕逐漸變淡,在暴雨到來之後,已經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她站起來走動了一下,步伐輕盈,吸引了旁邊坐著的陸星燃的注意力。


    “感覺怎麽樣?”陸星燃問。


    “很不錯,那個王醫生沒有騙我們。他給的藥劑真的有用。枝枝,你說……”


    孫寧瀅認為這個王醫生有是關鍵npc的可能性,本想和何枝商量要不要接近他尋找隱藏的安全點。但她說到一半,立刻想起來坐在一邊的陸星燃,輕巧地換了話題。


    “枝枝,你說是不是很巧?王醫生要給他的女兒過生日,四處尋找蛋糕,而你這裏恰好有。如果不是你,我的腿可能真的要出問題。”


    “一塊蛋糕,算不了什麽,你沒事就行。”何枝把注意力從短信上挪開,抬頭對著孫寧瀅微笑。


    孫寧瀅知道在紫星商城裏,蛋糕不是什麽劃算的東西,大多數玩家是不會去買的。比起蛋糕,大家更願意去買武器、道具和藥劑,或者去訓練場裏租用設備,多消磨一些時間。


    但何枝卻對她微笑,說“算不了什麽。”


    “等一切結束了,我買一份還給你。”孫寧瀅坐到何枝身邊,靠著她,“你在看什麽?看得這麽入迷?”


    何枝翻出手機裏的短信,給孫寧瀅看,“我在想王醫生走之前,留下的話。他說外界的信息並不可靠,是不是指手機短信是有問題的?”


    迄今為止,他們一共收到了七條短信。其中六條是提醒他們暴雨的開始和結束,而另外一條,則是對於識別雨人身份特征的緊急通知。


    孫寧瀅一愣,“你是說,短信是假的?”


    何枝點頭,“張立峰可能不是雨人,而是正常人。短信在誤導我們。”


    孫寧瀅沉默了幾秒說,“我覺得張立峰就是雨人。你也看過他的牙齒了,正常人的牙齒,怎麽會變成那個樣子?明顯就有問題。”


    “王醫生也說他曾經收留過張立峰夫妻二人,並且認為張立峰的妻子趙娟就是雨人。那天晚上,趙娟的確也是以雨人的身份出現在我們麵前的。她是雨人,張立峰幸存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那天晚上,按理說我們湊夠了四個人,不應該被雨人襲擊。但雨人還是攻擊了我們,這隻能證明那晚我們沒有湊夠四個人類。”


    “還有一點,短信不僅隻有我們三個人收到了,其他人也收到了。你問王醫生短信的事情,王醫生並沒有反問你‘什麽短信’,這代表他也會收到短信,隻是他不相信。但除了官方政府,誰還會有這麽大的能力,向我們所有人推送短信?”


    孫寧瀅沒說出口的是,她認為何枝隻是在為了證明而證明。因為不願意承認張立峰是雨人,所以會去尋找能夠證明張立峰不是雨人的證據。


    哪怕這個證據沒什麽證明力,也會和張立峰的事情聯係起來。


    何枝翻看著手機上的短信,“可是王醫生說不能過於依賴外界的信息。”


    “他說得很含糊,外界信息是什麽?短信是外界信息,無線廣播也是外界信息,就連他自己的話,也是外界信息。”


    孫寧瀅壓低聲音,用隻有何枝和她能聽見的聲音說,“而且副本裏的npc,會在無意之間提供一些錯誤信息,甚至會故意說謊。你怎麽能證明這個王醫生說的就是對的呢?”


    “或許我們應該在雨停之後,去這個王醫生家裏拜訪一下。”何枝想了想說。


    孫寧瀅對於這個建議倒是完全讚同,她也想去王醫生那裏確認一下是不是安全點,他又是不是重要npc。


    文慶市的這次暴雨持續了足足十五個小時,何枝和其餘五個人分為兩批輪流值夜。在暴雨結束之後,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而這一晚無事發生。


    何枝正要和其他人商量外出尋找物資,和去王醫生家裏拜訪的事情。所有人的手機都響了一下。


    剛剛才收到暴雨結束的通知短信不到十分鍾,這一條短信肯定不是預告暴雨的開始和結束。


    何枝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她點開短信,看到上麵寫著——


    【文慶市政府:緊急通知。請各位市民注意,根據最新調查研究結果顯示,雨人已進化,但可以通過它們鞏膜顏色進行識別,雨人的鞏膜顏色為黃綠色。】


    六個人圍著茶幾,麵對麵,所有人的眼睛顏色清晰可見。


    除了……閉著一隻眼睛的鄭巧。


    鄭巧今年四十五歲,是來文慶市打零工的。她交錢參加了家政培訓,還辦理了健康證,眼看馬上就要去新的一戶人家做阿姨,但在某一個晚上,這種詭異的暴雨來了,還帶了詭異的雨人。


    但在最開始,誰都沒有預料到詭異暴雨的嚴重性。


    鄭巧那時還住在青旅裏,一晚上三十塊錢。像她這個年紀還住青旅的不多,其他床鋪上多是一些年輕的小姑娘。鄭巧覺得黃綠色的暴雨來得異常,不敢出門,但這些小姑娘卻膽子大得很,還會專門去暴雨裏拍照,發朋友圈。


    她們結伴走了,同樣也結伴迴來。放下雨傘,不脫衣服也不脫鞋,安靜地躺到了各自的床鋪上。


    黑暗中,她們不說話,像是睡著了。


    但鄭巧從窗簾的縫隙裏看出去,卻看到她們每一個都睜著眼睛,雙手放在身體兩邊,以一模一樣的姿勢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具具僵硬的屍體……


    “巧姐。”說話的是孫寧瀅,她對著鄭巧露出親切的笑,“把你的那隻眼睛睜開,讓我們看看行嗎?”


    鄭巧捏著老式直板手機的手指在哆嗦,她說話的聲音也在發抖,“我、我……我睜不開,你們也都看見過,我的眼睛被細菌感染了,一見光就會不停流淚……”


    “您忍一下,睜開眼睛讓我們看看。不會超過兩秒鍾的時間,看一下您眼睛鞏膜的顏色就行。”孫寧瀅極力勸說,“看了我們就放心了,以後大家都能安心住在這裏。”


    鄭巧抬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後退兩步,“我這隻眼睛,想睜開的時候就和針紮一樣……我保證,我不是雨人,我怎麽可能是雨人?”


    “你們看!”鄭巧忽然衝到自己昨晚住的臥室門口,將門合上,用插在鎖芯中的鑰匙反鎖,拔出鑰匙後又重新將鑰匙插進去打開門。


    “雨人很傻的,它們不會開門。但我會開門,我會用鑰匙!我不是雨人!我不是雨人!”


    “嘖。”抱著雙臂的元浩冷笑,“你不是雨人,那為什麽不敢讓我們看你的眼睛?別說了,這個老女人肯定有問題,快點把她處理掉吧。”


    站在他旁邊的是周宇翔,他年輕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怎麽處理?不會是要……這是犯法的。”


    “都這個時候了,還講什麽法律。”元浩看周宇翔一眼,“再說了,殺人是犯法的,殺雨人可不是。”


    他環顧一下周圍的人。何枝和孫寧瀅是女孩,肯定不敢動手。那個叫陸星燃的,雖然長得高,但看起來就是病懨懨的樣子,也不能指望。周宇翔不僅年紀小還天真,居然還問他這種問題。


    隻能他自己來了。


    元浩逼近那個叫鄭巧的女人,對方在他過來時尖叫一聲,飛快地向樓上的台階跑,又被他抓住腿拖了迴來。


    他身高馬大,肌肉鼓起,鄭巧在他的手裏撲騰打滾,連鞋都蹬掉了一隻。她不停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高喊著救命,試圖掙脫元浩的禁錮。


    “你們愣著幹什麽?來幫忙啊!”元浩啐了一口唾沫,對著其他人喊。


    看到所有人都露出遲疑猶豫的表情,元浩不耐煩地將鄭巧臉朝下按到了地板上,拉住她的頭發將她的臉扯起來,另一隻手按住她的下巴不讓她動。


    他對站得最近的周宇翔說,“你過來,把她的眼睛撐開!”


    周宇翔咽一口口水,彎下身湊到鄭巧的麵前,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撐開她緊緊閉著的左眼。


    他在看清楚的瞬間,發出一聲短促駭然的驚叫聲,被嚇得直接摔倒在地板上。


    “綠、綠……綠的!”周宇翔指著鄭巧的眼球說。


    不用他說,何枝等人也看到了鄭巧的眼睛。那隻眼睛不停流著眼淚,綠色的眼珠子幾乎要凸出眼皮,黑色的瞳孔渙散。紅色的血絲在眼球中歪歪曲曲地扭動著,仔細一看卻是極其細小的蟲子。


    鄭巧向前伸出手,哀嚎著說,“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雨人!”


    “我關上門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我沒有變成她們!“


    “救救我!救救——”


    她的話說到一半,頭就被元浩猛地撞到了地板上,“砰”的一聲,瞬間血花四濺。


    鄭巧立刻失去了意識,向前求救的手從空中掉落。而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元浩又抓住了鄭巧的頭拎起來,打算進行第二次撞擊。


    他這是要把鄭巧活活撞死。


    就在鄭巧沾滿鮮血的額頭即將撞向地麵的瞬間,元浩的手被緊緊捏住了。不知什麽時候,何枝已經來到他的身邊,並且伸手控製住了他。


    “你他媽幹什麽?”元浩還在血腥和暴力的刺激之中,倏然被打斷,就像是在遊戲即將打贏的時候被強行關掉了電源,戾氣充斥著他的眼睛,“放開我!”


    元浩試圖甩開何枝的手,但讓他心驚的是,明明眼前這個女孩身材清瘦,手腕纖細,卻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按住他,連晃動一下都做不到。


    “到此為止。”何枝說,“把她鬆開,我來處理。”


    “處理?你要怎麽處理?不會是給她療傷,塞點兒食物,然後再好聲好氣地送出門去吧。”元浩反抗不能,便陰陽怪氣。


    像何枝這樣的人他見多了。明明對方是雨人的證據已經擺在了眼前,卻因為對方長著熟悉的臉、或者因為對方在求救,就心軟放過對方。


    結果呢?這些人要麽是死在了雨人的手裏,要麽被雨人誘騙進了暴雨中,再也沒有迴來。


    “我會把她捆起來,帶到我的房間裏。今晚我來看守。”何枝說。


    其他人還沒有說話,元浩反而嗤笑了一聲,“說得輕巧。這個可是雨人!萬一你沒看住呢?萬一你被雨人襲擊了呢?或者……”


    他說到一半,像是被自己接下來的話嚇住,頓了一下後才用僵硬的聲音繼續說。


    “或者,你就是雨人?所以你才會這麽護著她!”


    “不能亂說吧,雨人可是都有明顯特征的。”在一片安靜中,最先出聲的居然是陸星燃,他的聲音還是那麽的有氣無力,“何枝沒有任何雨人的特征,你說她是雨人,你得拿出證據。”


    張宇翔也從被嚇了一跳的狀態中緩過神來,他小聲說,“何枝姐是這個房子的房主,如果不是她收留我們,我們現在還在外麵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暴雨裏的雨人給害了。”


    “浩哥,這種指控對何枝姐影響很嚴重,不能亂說。”


    元浩也隻是在氣急敗壞中隨口一說,在理智恢複之後,他也覺得不可能。但張宇翔的話也提醒了她,何枝和那個孫寧瀅,兩個女孩居然是這棟大房子的房主。


    兩個女孩怎麽能當房主?她們什麽也不懂,隻會害了房子裏的人!


    “是我亂說。”元浩糊弄一句,在何枝放開他後立刻站了起來,離何枝遠了一些。


    他在確定以現在的距離,何枝不會輕鬆觸碰到自己後繼續說:“但是雨人的危險性大家都清楚,雨人多留在我們的房子裏一秒,我們的生命安全就少一分保障。”


    “這樣吧,何枝,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帶著這個雨人離開房子,去別的地方住,我們會繼續給你提供水和食物。要麽,我們輪流幫你看管這個雨人,但你要把房主的身份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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