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幼的眼前忽然閃起成片的閃光燈,刺眼到讓他睜不開眼睛,有人大聲對他喊,“看這裏。”


    他勉強抬起頭,打量四周。發現自己變高了很多,他穿著校服站在禮堂的舞台上,拿著一個紅色的泡沫牌子,上麵用喜慶的金色字體寫傑出校友霍伯山愛心捐贈貧困生李向西5000元。


    相機“哢哢哢”的拍照聲接連不停,還有記者把話筒捅到他麵前,問,“李同學你好,聽說你是單親家庭,一直和你的母親相依為命。能給我們講一講你平時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嗎?這次愛心捐贈活動,又會給你的生活帶來怎樣的改變呢?”


    “你現在的心情如何?是不是特別感恩,特別激動?”


    “霍總已經決定對本校二十名貧困生進行定期捐助,你是其中之一,將來你會怎麽報答幫助你的這位愛心企業家呢?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他說?”


    校長和市局領導坐在下麵,麵帶微笑地看著他。班主任則站在不遠處,張開口型對他暗示:笑!說話!


    他麻木地牽起嘴角,露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熱情友善的微笑,“我很感謝……”


    “我很感謝霍總對我的資助。”旁邊一道聲音插了進來,用清澈柔和的聲音有條不紊地說:“他的幫助和支持,將極大地改善我的生活條件,減輕我的學習負擔。今後我一定會更加努力學習,爭取考上好大學,成為和他一樣優秀的人,迴報社會、迴報祖國。”


    記者紛紛把注意力放在了這個開口說話的女生身上,不再關注敖幼。


    敖幼也偏頭看向她。


    她又變迴了高中生的樣子,並且穿著和他同款的校服,手裏也捧著被資助5000元的牌子。她不卑不亢地麵對著麵前的記者和鏡頭,整個人站得很直,像是一棵用盡所有力量向上生長的樹。


    她注意到敖幼的目光,偏頭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低聲說:“不想說話可以不說。你站在我後麵,我來應付。”


    敖幼的喉嚨滾動一下,他想說什麽,又覺得沒有任何語言能用來描述他此時的心情。他後退一步,微微側轉身體,將自己藏在何枝的身後。看前麵女孩微微晃動的發尾,掃過他的心頭。


    就像是在相親大作戰副本裏,麵對灰色巨影時曾經出現的畫麵那樣。


    無論是作為李向西還是敖幼,他都不被允許懦弱,因為總有更弱的人在依附他,總有利益在逼迫他向前走。


    但在何枝身後不同,何枝比他弱,卻允許他懦弱。


    敖幼伸出手,想去觸碰何枝的發尾,沒想到他剛剛伸出手,麵前的情景卻又是一變。


    記者、閃光燈、校領導、學校禮堂再次全部消失。


    白天變成黑夜,淩晨三點。他站在自己的家裏,七樓的陽台上,伸出手,把自己瘦弱枯癟的母親推了出去。


    母親還在發病,她麵對著二十歲的李向西,迷茫地看著他,沒有辦法理解現在發生了什麽。她的身體在半空之中短暫定格,寒風吹起她的白色裙擺,又將她像是垃圾一樣卷走。


    “砰!”的一聲巨響。


    這個為了愛情瘋狂,出走一千公裏又甘願做小,卻被報複刺激到變成精神病的女人,這個渾渾噩噩十餘年的、可憐又可恨的女人,終於結束了她悲劇的一生。


    敖幼明明在二十歲的自己的身體裏,卻像是一個旁觀者。他看到自己拿出手機,撥打號碼,用冷靜到極致的聲音與對方交談。


    “都處理好了,她不會再鬧了。”


    “手術安排在什麽時候?好,我知道了。”


    “資料已經背熟了……等手術恢複期結束,我就會變成真正的敖幼……”


    “敖幼是他的兒子,我也是,即使做親子關係鑒定也不會有問題。你隻需要盡快幫我處理好敖幼和他母親的屍體……燒了就行了,骨灰隨便撒一撒。難道你還想讓我出錢給他們買墓地?”


    “你放心,等老頭兒的家產分下來,我不會虧待你。”


    忽然有人敲了敲房門,試圖進入。


    敖幼按掉電話,轉身去開門。


    二十歲的李向西可能會保持警惕,但二十六歲的敖幼卻清楚地知道門外的人是誰。畢竟這是他已經經曆過一次的事情。


    康棄豔想必正全身是血地站在他的門口,手裏拿著菜刀。這個貧窮又長期受到家暴的女人,一連砍了自己老公十幾刀,迴過神後才慌不擇路地來求助他。


    也是湊巧,他們在同一個晚上,同時殺掉了自己在世界上最親密的也是最憎恨的人。自此之後,他們就是關係最親密的盟友。


    敖幼拉開門,卻又是一愣。


    站在門外的不是康棄豔,而是何枝。


    何枝穿著碎花睡裙,頭發柔順地披在腦後,看起來像是剛剛被驚醒的樣子。


    她問敖幼,“剛才那是什麽聲音?嚇我一跳。我不敢打開窗戶去看,又害怕才來找你……我媽今天上夜班,你能不能去我家陪我一晚上?”


    敖幼盯著何枝露在外麵的潔白肩膀,喉嚨幹澀地問:“你家在哪裏?”


    “就在你對麵啊,你傻了?”何枝奇怪地說,“我們不是鄰居嗎?”


    敖幼恍惚一瞬,“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是啊,我們一起長大的。高中都讀的是同一個,直到上大學才分開。不過現在是暑假,你答應我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兒的。你錢攢好了嗎?不夠的話我這裏有。我上個學期去快餐店打工,攢了兩千。”


    何枝向敖幼招手,“我還做了旅行攻略呢,你過來,我給你看。”


    敖幼全然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他似乎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何枝的青梅竹馬,約定好了和她一起利用暑假時間旅遊。他們很窮,隻能一邊讀書一邊兼職打工。


    但再窮再苦,未來也是光明的,充滿希望的。


    等畢業,他們就可以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一起買一個屬於自己的小房子,然後結婚,組成幸福溫暖的家庭……


    敖幼握住了何枝伸過來的手,被她牽著往門外走。


    一門之隔,門內是墜樓身亡的母親,和剛剛弑母的自己。


    門外,是和他一樣經曆過黑暗,卻依舊幹淨明亮的何枝,還有他曾幻想過的幸福生活……


    敖幼跨過了門檻,然而他並沒有看到迴憶裏熟悉的長廊。


    四周是一片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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