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事情終於傳到了京師,杜伏威攻下六合縣,並且將海寧縣的叛軍趙破陣納入麾下,勢力陡然大增,對外號稱十萬大軍,具體是多少,江都那邊也沒有個準確消息。


    江都太守張衡緊急募兵,派遣驃騎府校尉宋顥,領兩千兵馬出城擊賊。


    “偌大一個江都,竟然連五千兵馬都派不出去,如何能夠剿賊?”楊恭仁扼腕歎息道。


    崔仲方搖頭歎道:“江南的兵要是好征調的話,也不會募兵了,如今十萬驍果軍,估摸著已經從涿郡出發,江都沒有駐兵了。”


    兵部侍郎明雅道:“江都城堅,不宜攻破,反賊必然會繼續南下,那麽丹陽和曆陽怕是要出問題,丹陽太守蕭鉉為鷹揚郎將,已經隨軍出征,曆陽太守趙元楷,不堪大用啊。”


    “不堪大用,”滕王揚綸冷笑道:“既然知道不堪大用,還用他幹什麽?”


    吏部崔君肅解釋道:“這個趙元楷出身天水趙氏,父親是開皇初年的尚書左仆射淮安郡公趙芬,趙芬長子趙元恪以前是陛下的揚州總管司馬,現任江都通守,趙元楷是次子。”


    通守就是太守的佐官,一郡二把手,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沒有。


    楊綸無力反駁了,是陛下的人啊?那沒事了,於是他轉移話題道:


    “那麽丹陽通守又是誰?”


    崔君肅道:“丹陽郡沒有設置通守,如今一應事務,由臨郡的廬江太守元仁兼領。”


    “說來說去,這兩個地方這麽亂啊?”楊綸頓時皺眉。


    蘇威瞥了對方一眼後,朝楊銘道:


    “臣也以為,叛軍多半會南下,應早早責令丹陽、曆陽兩郡早做準備。”


    “朝廷的命令傳至那裏,杜伏威恐怕已經打下來了,”楊銘嗬嗬道:“傳令江陵縣丞沈綸、襄陽驃騎將軍周仲牟,從荊州出兵,沿江而下,往江南平叛。”


    襄陽水軍終於派上用場了。


    這時候,門外有通傳的侍衛進來,兵部又接到奏報,鄱陽人操師乞已經率兵攻占了豫章郡,其麾下大將軍林士弘已經率軍往鄱陽郡去了。


    豫章郡就是江西南昌,鄱陽郡就在鄱陽湖邊上,江西上饒市。


    還有一封奏報,張須陀固守齊郡,大敗叛軍左才相,斬其首級,叛軍餘部被李子通收納,往南竄逃,這是個好消息,但接著就有一個壞消息,江都東南方向的晉陵郡,也出了一個反賊,叫管崇,夜襲軍府,繳獲大量裝備,聚眾一萬餘,正在攻打首府晉陵縣。


    蘇威猛的攥拳,站起來道:“應立即奏報陛下,眼下四方皆反,北征要即刻停止,遣大軍南下平叛。”


    “門下省請旨奏報吧,”楊銘朝韋貞道。


    今天的朝會一直到了中午才散去,蘇威沒有走,留下來勸說道:


    “十年積弊,一朝爆發,已成燎原之勢,大軍再不南返,國將不國,殿下,你最好措辭懇切一些,求陛下收兵吧。”


    從楊廣繼位開始,就一直在禍禍,平時呢,有楊銘給他擦屁股,算是勉勉強強熬到了現在,如今呢,這個屁股不好擦了,楊銘也擦不動了,正如蘇威所言,十年來民間對朝廷的不滿,已經到了臨界點,眼下已經是集中爆發。


    大軍南返,無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楊廣會舍得半途而廢嗎?


    楊銘點了點頭:“我會奏請的,蘇公也無需太著急了,事情已經發生,我們還是需要從容麵對。”


    蘇威三十年身居高位,城府早就練就至波瀾不驚了,眼下就連他也急了,這麽大規模的叛亂,放在去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等到蘇威離開之後,楊銘出宮了,他要去見一個人,一個在家裏裝病的人。


    “稀客啊,沒想到太子會來臣這裏,”手上還握著一串佛珠的蔡王楊智積沒有絲毫病態,坦坦蕩蕩的迎接楊銘入府。


    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他沒必須跟楊銘裝。


    “對持真境應無取,願得身閑便作僧,叔父好清閑啊,”楊銘微笑步入香煙繚繞的王府。


    楊智積哈哈一笑:“世情已逐浮雲散,到頭難與運相爭,太子心情不錯嘛?”


    楊銘笑了笑,邊走邊說道:“您老人家閑雲野鶴,不問朝事,擔子都壓在了侄兒這個晚輩身上,我扛不住啊。”


    (此段借用電視劇走向共和,李鴻章見恭親王奕忻片段,希望不算抄襲吧)


    楊智積,是楊廣的親堂哥,就比楊廣大兩歲,隻見他抬手請楊銘入後院花園,笑道:


    “臣老了,是該讓給年輕人了,楊綸楊集受殿下照拂,如今也算是好光景,年輕人有精力,還是交給他們吧。”


    “您才比我父皇長兩歲,如何談的上一個老字呢?”楊銘微笑著在後院的石凳上坐下。


    楊智積為楊銘沏茶道:“四十八歲了,老了,不比陛下龍神馬壯啊。”


    楊銘頓了頓,從袖子裏掏出一張折紙,遞給楊智積,後者看完之後,在楊銘一旁坐下,歎息道:


    “意料之中,實際上,如果沒有太子監國數載,這些事情前些年就該發生了。”


    楊銘點了點頭:“叔父以為,奏報父皇之後,他老人家是否迴心轉意?”


    “太子心中早有答案,何必問我呢?”楊智積笑道。


    楊銘搖頭苦歎:“遍地民亂,難以收拾,我這個國監的一塌糊塗啊。”


    “錯不在殿下,您已經做的很好了,二聖在天有靈,亦當欣慰,”楊智積道。


    楊銘道:“叔父還是迴朝吧,您不在,我沒有主心骨啊。”


    宗室領袖,現在名義上是楊綸,但事實上,誰掌握宗團驃騎,誰才是實際上的宗室領袖。


    楊爽之後,楊堅有意讓楊銘接手,因為他當時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孫子將來會是太子,畢竟那會楊昭還活著。


    那麽就是楊智積接手了,人家本來就是左備身府前身的左羽林大將軍,直到現在,皇城禁軍,一大半都是楊智積的人,因為宗室子弟居多,你換不動。


    楊廣對楊智積也是非常信任的,畢竟當年的仁壽宮之變,楊智積和竇抗有救駕之功,還是堂哥,自然是信得過。


    堂哥跟表哥,這區別可就大了,人家一個姓,一個祖宗。


    楊智積笑道:“朝會我就不去了,不過臣有一句話,要送給太子。”


    “叔父請說,”楊銘道。


    楊智積壓低聲音道:“惟君之命,盡力從事,但君先發,仆為後繼。”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楊銘雙目放光:“侄兒何德何能,竟得叔父如此青睞?”


    楊智積笑道:“太子賢明啊。”


    楊銘現在想動楊廣,非常艱難,可以說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風險非常之大,隻有一個動手的地方,那就是皇宮,除了皇宮,楊銘沒有任何機會。


    人家老爹的人都實實在在握著兵權,自己的人呢?沒法比的。


    那麽皇城之中,最有實力的就是宗團驃騎,這支隊伍因為其特殊性,行事之時,左右備身府根本不敢攔。


    隻要能控製住楊廣,拿到虎符和玉璽,楊銘就算是政變成功了。


    離開蔡王府之後,楊銘立即安排梁王楊浩返迴左屯衛大營,李靖迴右武衛、史萬寶迴右侯衛,無太子教令,不得擅離。


    名義上是預防關中生變,實際上是掌握大軍。


    楊玄挺總領東宮左右衛率。


    那麽接下來,就得考慮京師衛戍大軍,以及駐守在皇城的禁衛軍,楊銘需要在這裏麵安排自己人。


    玄武門,楊銘安排了周仲牟的兒子周擎為監門校尉。


    左右監門府,楊廣的兩個庶子楊慶楊和都在京師,眼下已經被冊封為溫王、應王,這兩人與楊銘的交情很不一般,以前在楊銘的荊州總管府任職,對楊銘的話向來深信不疑,是值得利用的。


    所以楊銘將二人請至東宮,其實就是套近乎。


    “我終鮮兄弟,二哥齊王,與我有嫌隙,多年來雖盡力挽迴,然並不奏效,可惜可歎啊,”楊銘道:“兩位兄長仁厚,弟弟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還需要你們指出來啊。”


    楊慶笑道:“太子說的什麽話?若沒有太子,我與楊和隻怕還窩居宅邸,遊閑無正事呢,您的提攜之恩,我與楊和一直都記掛在心,可惜沒有機會報答。”


    “欸~~~”楊銘抬手道:“兄弟之間何來報答一說?隻求我他日有難,兩位哥哥能施以援手。”


    “太子怎會有難處呢?”楊和笑道:“不過您放心,除了父皇母後之外,我們哥倆隻聽你的。”


    他們倆以前在晉王府,屬於隱藏戶口,幾乎沒有喊過蕭皇後媽,但是現在見光了,所以得稱母後。


    楊銘微笑舉杯:“正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們兄弟之間以後要多多親近,兩位兄長請。”


    楊慶楊和趕忙舉杯。


    他們倆現在已經支棱了,封了親王,還有實職的監門將軍,上司因為他們倆是皇帝的兒子,根本不敢隨意指派。


    兩人分在左右監門府,這是非常關鍵的位置,把守皇城各個城門要道,城門如果關上,外麵多少大軍也不好進。


    楊銘必須未雨綢繆啊,老爹不下台,隋末大亂鬥就會徹底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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