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長白山。


    這裏有一座營寨,土匪寨子,以前是反賊頭子王薄手下的十八寨之一,眼下是長白山地區為數不多的山賊聚集地。


    王薄敗亡之後,他的手下有很多人逃進了這裏,躲避官兵的追捕。


    有些跟著王薄造反的亂民,是出於無奈,張須陀可以網開一麵,但是有些純粹就是強盜,逮住了是必殺無疑的。


    近兩年了,山東的主要工作,是安撫世家百姓,對於藏匿在長白山的這夥土匪,確實沒有功夫收拾他們。


    一來規模太小,不值當收拾,再者長白山是天然的藏匿之所,勞師動眾進去剿匪,未必能抓到。


    那麽這樣一個小禍害,張須陀自然也就不放在眼裏了。


    這個山寨,叫做大將軍寨,因為裏麵的土匪頭子,自號大將軍,當年跟著王薄造反,殺了不少官兵,像他這樣的隻要出去被逮到,多半也是個下油鍋。


    本來小日子過的也算是風平浪靜,但是最近有點不對勁了。


    因為越來越多逃兵役、力役的百姓往他們這裏逃難來了,人越來越多。


    因為當年王薄是在這個地方造的反,所以山東的百姓自然而然的認為,要躲避官軍抓壯丁,還得往這個地方跑。


    隨著長白山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將軍寨的土匪頭子杜伏威,越來越擔心起來。


    “兄長,照這樣下去可不妙啊,”杜伏威道:“以前咱們處事低調,官兵顧不上收拾我們,眼下越來越多的人往山裏逃,必然會引來官兵,屆時恐會捎帶把咱們收拾了。”


    杜伏威今年三十七歲,曆史上也是個大反賊頭子,小說大唐雙龍傳裏,他是兩個主角的義父,是的,這個人喜歡收義子,眼下就已經收了四個了。


    而他口中的這位兄長,便是他的鐵杆發小,同為大反賊的輔公祏。


    這兩個人的造反級別以及在隋末的勢力範圍,不是王薄能比的,但不得不說,王薄是打響隋末大亂鬥第一槍的關鍵人物。


    輔公祏臉色難看道:“弟兄們來報,已經在外麵發現了官兵的蹤跡,張須陀這個人太厲害,他手下也有幾個猛人,咱們兵械短缺,人手就幾百個,一旦官軍進山圍剿,恐你我兄弟要折在這裏。”


    義子王雄誕在一旁道:“我派人四處打聽過,張須陀應該沒有離開齊郡,山東的兵是他負責征調,聽說四五月份就會開打,咱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不如再往深山裏躲一躲,熬過這一兩個月,應該就沒事了。”


    “這個狗皇帝,三天兩頭征兵,就好像有打不完的仗,”義子闞棱道:“我看呐,山東這次還得大亂一場,隻看這些逃難來的平民,來自山東各地,就知道張須陀征兵非常不順。”


    說罷,闞棱正色道:“義父,不如咱們趁勢大幹一場,終日躲在這深山當中,與野人何異?反正出去也是個死,不如轟轟烈烈借勢而起,招募難民,組成義軍。”


    “吾兒之言,正合我意,”杜伏威哈哈大笑道:“他王薄幹得,我杜伏威又如何幹不得呢?隻不過眼下還不是時機,正如雄誕所言,等到山東的朝廷大軍離開之後,屆時各郡縣衙門兵力空虛,方才是我等大展拳腳的時刻。”


    輔公祏皺眉道:“知世郎當年何其勢大,最終還是逃不過兵敗身亡,可知山東一地,不宜舉義,我們將來,還是要往南邊走,躲得朝廷大軍遠遠的。”


    “不錯,”杜伏威點了點頭,道:“我跟著知世郎南征北戰,敗就敗在離開山東之後去了河北,可知這兩個地方都是官府強勢所在,江淮水係縱橫,若聚水泊而守之,何懼官兵?”


    輔公祏道:“眼下山中平民,皆可為我所用,網絡人心就在當下,我們需要盡早往山中撤去,以免與官軍遭遇。”


    “好!”杜伏威一拍桌子:“兄長今後就是我杜家軍的長史,咱們也給自己封個官做一做。”


    這兩人,是從小玩到大的,刎頸之交,實際上輔公祏還是被杜伏威給坑了,才當了土匪。


    杜伏威人家也是地主出身,隻不過爹媽死的早,他又是個敗家玩意,都謔謔幹淨了,而發小輔公祏一直在接濟他,總是從姑姑家偷羊給杜伏威。


    後來輔公祏的姑姑報了官,這兩小子便躲進山裏當了土匪,那年杜伏威才十六歲,算是很早就在長白山落草為寇的那一撥,王薄都屬於後麵來的。


    隻不過王薄年紀大點,個人魅力也不一般,將落草在長白山的一幫匪盜聚集在了麾下,杜伏威也就是那個時候跟了王薄。


    這麽鐵的關係,曆史上杜伏威和輔公祏還是出問題了,兩人降唐之後,杜伏威主動申請朝見李淵,在長安被封為吳王、任太子太保,東南道行台尚書令、江淮以南安撫大使,位在齊王李元吉之上,是大唐的四把手。


    而留守在江淮的輔公祏直接造反,後來被李孝恭抓到之後,謊稱是杜伏威讓他造反的,以至於把身在長安的杜伏威給連累了。


    這就是一報還一報,少年時因為杜伏威落草為寇,後來杜伏威也因他而死。


    杜伏威的墓誌記載,他的死,是因為輔公祏“留在丹楊,圖為釁逆”,導致杜他“內懷憂懼,降年不永”。


    ........


    張須陀幾個月之間,仿佛蒼老了很多歲,這次征兵,是陛下的旨意,他很清楚,幹不好了,陛下能要他的命。


    而楊銘給他的信中,也說了,盡力而為吧。


    分到山東頭上的兵員數量,不多,也就三萬人,但是還有三十萬民夫呢,各郡縣的糧食也都被征調了。


    山東的百姓現在是聞兵役而色變,不等官差們講清楚,便已經在準備著拖家帶口的逃亡了,三年前剛經曆了一次,眼下日子還沒過穩當,就又來了一次。


    玩呢?


    “唉.......現在完全就是抓壯丁了,好在差不多也快湊齊了,”房玄齡道:“大軍一走,山東恐怕會是遍地反賊,三年前那場動亂,隻怕要重新上演了。”


    房玄齡之所以在這裏,是負責處理玄感的那幾十萬畝露田來了,如果沒有今年這場北征,山東一切安穩,正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征兵一開,完蛋了,群盜四起,民不聊生,眼下富商大族全都窩在城裏,已經不敢出去了。


    張須陀長歎一聲:“大勢如此,非你我所能更改,就連太子,也隻能扼腕歎息了。”


    “曆城軍府,必須保障三千人的常備兵員,否則大軍一走,咱們連郡府衙門未必都能保得住,”說這話的,是張須陀的新進愛將,羅士信。


    羅士信他們家本來就是曆城豪族,三年前的叛亂,他的哥哥臨濟縣縣丞羅明,就是死於王薄之手,他們家和張須陀,關係非常近。


    如今的他,已經十五歲了,在外剿匪一年,勇猛無敵,山東地區人送外號,小孟賁。


    十五歲的年紀,長得人高馬大,跟二十歲的差不多。


    張須陀點了點頭:“我以招募軍餉的名義,私下裏扣了一些糧草,存在曆城庫中,以備將來之需,此番北征,今年年底之前,怎麽都會結束,我們也就是熬過今年,以後就會好一點。”


    “沒錯,”房玄齡點頭道:“但也隻是比今年好一點,比之去年,是遠遠不如的,匪盜一起,就是星星之火,將來宣城候又得四處滅火了。”


    張須陀都快不想幹了,這特麽是幹什麽啊?就不能讓山東過點安穩日子嗎?


    “熬過了今年,玄齡幫我在太子那邊說一說,給我換個地方吧,”張須陀苦笑道。


    房玄齡笑道:“太子曾言,山東不可以一日無字果,這裏,還是得靠你啊,山東將來是很難,但越是難的時候,才越顯宣城候之棟梁之才。”


    他才不敢答應張須陀這種事情,你級別比我高,也是太子的人,你自己為啥不說呢?


    張須陀笑了笑,道:“玄齡這幾天準備一下,便盡早返京吧,這裏已經沒有你的事了,晚走的話,怕是迴京之路,多有坎坷。”


    房玄齡點了點頭,他也想趕緊走,再不走,想出山東都不容易了,眼下攔路打劫的匪盜可不老少,雖然他身邊有幾十名隨從,但是架不住匪盜過眾。


    當下呢,從山東征的兵,正在開拔,算是比較安全的時期,等大軍一走,官道上將會是危機四伏。


    而房玄齡呢,會從齊郡出發過黃河,進入清河郡,然後從運河乘船南下,直往洛陽,然後從洛陽返迴京師。


    這條線路,是最安全的,因為這條線上,全是大軍,來護兒的驍果軍,就是走運河的,而洛陽與關中之間,是整個大隋最安全的一條官道。


    因為京師與東都之間,一直都有各路消息傳遞,驛卒不斷,沒人敢在這條道上打劫。


    兩天後,張須陀帶著部將親自將房玄齡的車隊送出城。


    望著離開的車馬,羅士信皺眉道:“這個人,有點孬種啊,太子可沒說讓他迴去,你看看他那膽小的樣。”


    張須陀笑道:“怕死的人有怕死的優點,不怕死的人有不怕死的長處。”


    “那咱們應該就算不怕死的吧?”羅士信道。


    張須陀點頭道:“如果咱們也怕死,就徹底是無用之人了,無用之人,自然會被棄之如敝。”


    “卑職受教了,”羅士信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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