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麥鐵杖部的順利渡河,高句麗的臨岸防線被徹底擊潰,陣型大亂,末客紇石利不得已下,隻能令大軍往三佛寨方向撤退。


    這個地方,就是臨岸防線的關鍵所在,守住三佛寨,分布在周邊的剩餘五寨,便可依據有利地形遙相唿應,彼此兼顧,但要是丟了三佛寨,剩下五座軍寨,就形同虛設了。


    雙方一夜一日的激戰,戰損天差地別,隋軍這邊,先鋒軍薛祚陣亡三百人,傷者五百,而對麵的紇石利部,則是漫山遍野的屍體,不知道死了多少。


    麥鐵杖部進場之後,三個兒子趕赴烏玉山部所在的方向支援,而麥鐵杖則是令大軍迅速清理戰場,收迴箭簇以及散落的將士屍體。


    收集屍體,主要是怕衛士身上的甲胃被扒走,因為高句麗正在這麽幹。


    他們也發現,過河的隋軍之所以這麽厲害,就是源於兵器太鋒利,甲胃太堅固,因此小規模的戰鬥,高句麗這邊會玩命的搶屍體,而大隋這邊則是拚命的守屍體。


    麥鐵杖已經下令:遺落甲胃者,斬。


    此令一出,前線當即就砍了幾個火長,以儆效尤,以至於府、團、旅、隊、火各級作戰單位,一旦出現身邊戰友陣亡,先把甲胃扒下來,以免落入敵軍。


    畢竟他們這些甲胃,可是被無數人眼紅的,他們如果丟失過重,那些沒有裝備精煉鎧甲的部隊,會鬧不滿。


    所有的不滿,都來自於不公平,憑什麽你有我沒有?


    你丟了?好,我舉報你。


    麥鐵杖是個粗人,沒有這麽細膩的心思,但是人家混起來之後,身邊的幕僚門客可是不少,這幫人就是負責給他出各種主意的。


    從涿郡至遼東,兩條線,傍海道以及盧龍道,眼下已經出現了千年來未有之盛景,數不清的人馬正踏上這片人跡罕見的土地。


    楊廣是最後出發的,當他得知李靖用了九天才抵達通定鎮,當即就把柳城郡太守楊林甫坐地免官,押送京師由太子問罪。


    楊林甫也冤啊,我特麽一封一封的求援軍報早就發給韋雲起了,是這小子按兵不動,這不能怪我啊?


    但是他沒有把韋雲起賣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就算被押迴京師,也沒啥事。


    因為他是觀王楊雄的遠房堂侄,是大隋宗室。


    楊廣當即下令,四月二十之前,吐萬緒必須攻打遼東城,五月五之前,必須拿下。


    為什麽?


    因為楊廣打算在五月五,進駐遼東城。


    他不著急不行啊,後麵的輜重保障,眼下已經亂成一團,不斷有民夫逃跑,抓都不好抓。


    楊約跟他哥哥楊素一樣,是頂了尖的大狠人,奏請皇帝親領兩千人,開始到處殺人。


    別說逃跑的了,不聽話直接就砍了。


    雖然手段極為血腥,殺了七八千人,但是效果非常理想,民夫逃跑的態勢,也被有效的壓製下來。


    楊廣大為高興,直接封了楊約勳位的第一等,左光祿大夫。


    王薄的那句口號,可謂是殺人誅心,已經傳至涿郡一帶,以至於從前線逃亡的民夫,一半跑去了山東,另一半跑去了河北。


    張須陀接收到了楊玄感派人送來的三十萬石糧食,本來是打算賑濟災民的,可惜的是,現在齊郡的災民,不是要你的賑災糧,而是要搶你的賑災糧。


    無奈之下,張須陀以此糧食,於民間招募士卒,組成了一支五千人的軍隊,朝著王薄的大本營長白山殺過去了。


    ........


    嶺南,寧越郡。


    寧長真收到了沉婺華的那封信,但是他卻並沒有在意,而是隨意的擱置一旁,繼續喂養著籠中之鳥。


    三個兒子寧洄藻、寧璩、寧據都在。


    長子寧洄藻娶的是冼家的閨女,寧璩娶的是馮家的閨女,寧據娶的是談家的閨女,這三家都是嶺南豪酋。


    “父親認為,這糧,該不該借?”寧洄藻小心翼翼的問道。


    寧長真悠閑的漫步在園中,澹澹道:“沒有。”


    “這個.......好像有,”頗為實誠的老二寧璩。


    寧長真笑了:“你有你給。”


    老三寧據嬉皮笑臉道:“父親說笑了,這麽說,您覺得不該給?”


    寧長真澹澹道:“我不是不想給,這是她第一次找我辦事,論交情,我該給,但是我不能給,不然皇帝就會覺得,你為了一個女人,肯出糧,但是不肯為朕分憂獻糧,是什麽道理呢?”


    長子寧洄藻恍然大悟:“大隋皇帝剛愎自用,不能容人,還是父親考慮周到,這糧不能借,但是太子那邊,又該如何交代?”


    “就說沒有糧食,”寧長真道:“我轄地匪盜四起,疲於應對,田畝稀少,賦稅收繳艱難,庫中沒有存糧。”


    “得罪了太子,不太好吧?”寧洄藻皺眉道:“兒子聽說,當今太子極得人心,馮盎有意讓玉致做太子的女人,此事若成,馮盎在嶺南的地位將無人可以撼動,於我部族不利。”


    “馮盎?”寧長真嗬嗬道:“他比我難多了,被人重視,也是被人惦記,人踩在刀刃上,一個不好,就會弄傷自己,他是求外以保內,殊不知,我嶺南已經被盯上了,與其求人,不如自保。”


    寧洄藻疑惑道:“何為自保?”


    寧長真慢悠悠的踱著步,悠哉悠哉道:


    “當今皇帝,雄心壯誌,繼位不過六年,大事是一樁連著一樁,對於大隋來說,突厥、高句麗這是外患,而我嶺南,是內憂,自秦漢以來,南北王朝對我嶺南,一直是采用羈縻之策,便是他們口中的以夷製夷,以其俗治其俗,時至今日亦是如此,但是當今皇帝,擔任揚州總管時,曾對人放言,嶺南不應特殊,其賦稅宜參照各地繳納,人家早就想打我們的主意了。”


    寧長真繼續道:“所以我嶺南今後,不應與外界過多交流,獨據一方,自善其身,方為固本之策,若大隋律法在嶺南頒行,各部族帥酋的好日子,也就過到頭了。”


    “哪有這麽容易?”老三寧據笑道:“曆代多少皇帝都辦不成的事情,當今皇帝就能辦成?”


    寧長真道:“東都、運河,哪件事是曆代帝王辦成的?人家不照樣做成了嗎?馮盎是個笨蛋,不知羈縻之策於我有利,反而像條狗一樣去巴結人家,殊不知嶺南就屬他們家勢大,朝廷要動嶺南,先得收拾他。”


    “這麽看來,山東有民造反,對我們來說還是好事,這樣一來,皇帝打下高句麗,還需整頓山東,無暇顧及我嶺南,”寧洄藻皺眉道:“隻是這樣一來,皇帝太子都得罪,我們今後隻怕是步步維艱。”


    寧長真道:“今後的事,今後再說,高句麗也不是那麽好打的,要不然也不會征召百萬大軍,可是自古以來,就沒有哪個朝代,能供應的起百萬大軍的糧餉輜重,此番征討,後勤必出問題。”


    “既然父親主意已定,那麽東宮來的那個崔謂,又該如何打發?”寧洄藻道。


    寧長真道:“自然是請他進來,告訴他我們的難處,讓他來吧。”


    被安頓在客室的崔謂,被人引到了後園,見到寧長真之後,崔謂笑道:


    “寧使君考慮的如何了?”


    寧長真最大的職位,是嶺南道安撫使,所以稱之為使君,崔謂是個送信的,叫令使。


    “老夫昨日已經令人查驗各庫,所存庫糧不足二十萬石,雖有心而無力,”寧長真歎息道:


    “這樣吧,信,雖然是我那義妹寫的,但老夫知道是太子的意思,庫存糧食,崔令使可帶走十萬石,以解太子燃眉之急。”


    跟你要一百萬,你給十萬,這是打發要飯的,你要是真沒有,我不說什麽,但是我知道你有。


    崔謂笑道:“嶺南不問世事,偏安一隅,竟也如此艱難?”


    “農事不足,屯田有限,自不能與中原繁華之地相論之,”寧長真笑道。


    崔謂微笑點頭:“既然如此,我一個信使,做不了主,也就不多問了,不過太子有意要求寧使君長子洄藻入京相見,我這裏剛好也沒有足夠的人手押運這十萬石糧食,不如就讓大郎隨我一同迴去吧?”


    他的這句話中,“要求”倆字,語音更重一些。


    寧洄藻頓時一愣,吃驚的看向他爹,明擺著這是要拿他當人質。


    當今太子夠陰啊。


    寧長真看向長子,笑道:“既是太子有心,你便去吧。”


    “父親........”寧洄藻目瞪口呆,目光求助,他希望他爹能夠拒絕。


    在嶺南,他瀟灑的一批,去了京師,狗屁不是。


    寧長真笑道:“玉致眼下不是也在京師嗎?去了那邊,你也有個親近之人,等見過太子之後,便及早迴來。”


    他是在暗示兒子,千萬要和馮玉致多多親近,在京師,能保你的隻有馮玉致。


    寧洄藻麵如死灰,見了太子,我就能迴來嗎?我什麽時候迴來,可由不得我自己啊。


    但是他很怕他爹,也很了解他爹,知道父親決定的事情,是無法更改的。


    於是寧洄藻隻能客氣的朝崔謂揖手道:


    “今後還要崔令使多多照顧了。”


    隻要離開嶺南,他就得仰人鼻息,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崔謂笑了笑:“大郎的押運隊伍,需自備口糧,不然十萬石一路北上,人吃馬嚼的,到時候隻剩下九萬石,這個數字可不吉利。”


    他也是在暗示寧長真,你給的這點糧食,對你來說,不吉利。


    寧長真深感此人難纏,微笑道:“自當如此。”


    崔謂,是楊約的心腹隨從,沒點本事,也不會被安排在楊茵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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