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高句麗,權力最大的是楊廣,下來是宇文述和來護兒並立,然後是於仲文。


    也就是說,這四個人說的話,最好使。


    於仲文對於李靖的擔憂,是認可的,但是想要動左右備身府的兵,可不容易,那是純純的皇帝禁衛,非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動的。


    但是這一次很意外,宇文述同意了,並且表示,等到陛下抵達涿郡之後,會奏請,是否可以調用左右備身府攻打遼東城。


    首先,宇文述很了解皇帝,心知皇帝對備身府的精銳,有著絕對的自信,認為天下堅城,就沒有左右備身府,打不下來的。


    再者,宇文述還是想冒險試一試,如果主力大敗,那麽皇帝必然撤軍,而撤軍途中,與他有過私下秘約的東突厥始畢可汗,就會襲擊王師,左右備身府如果能打遼東,必有極大損耗,方便突厥奇襲。


    屆時,隨軍的楊暕肯定會被起用,因為最危險的時候,當爹的隻會相信兒子。


    但是始畢可汗有一個條件,大隋必須是大敗,小敗都不行,小敗他不敢出兵。


    而負責與始畢可汗聯絡的人,是與宇文述有過命交情的一個友人的兒子,他這個朋友臨死前將兒子托付給了他,這個人來自天水趙氏,名叫趙德言。


    “阿爺,我還是覺得,風險太大了啊,”涿郡大總管官邸,長子宇文化及勸解道。


    他知道他爹想幹什麽,但是他有點不敢幹。


    這會的化及膽子還不算大,沒有到曆史上弑君那個份上。


    宇文述泡著腳,沉聲道:“破釜沉舟,不得不為啊,我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但是我不能不為你們兄弟幾個著想,楊銘他動不了我,但我死後,你們隻怕連個囫圇屍首都落不下。”


    “此賊端的可惡,我總覺得,他一直在故意針對咱們,可是咱們以前沒招惹過他啊?”宇文化及完全不能理解,因為早期,楊銘還是秦王,而他妹妹還沒有嫁給楊暕的時候,楊銘就一直跟他們家對著幹。


    仇怨總得有個來頭吧?化及一直不明白,他們家和楊銘,到底怎麽結仇的?


    因為陳淑儀?不至於的,陳淑儀沒有那個能力,挑唆楊銘跟國公結怨。


    靜坐在一旁的趙德言,眼下還非常年輕,三十出頭,他和化及兄弟幾個,是僅有的幾個知情者。


    而他深知,現在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東突厥那邊,已經握有宇文述的把柄,他不想幹,現在也得幹。


    不然始畢一旦將這件事告訴可賀敦義成公主,那麽宇文述一家,將會被滿門抄斬。


    隻有楊暕上位,才能救。


    這是一場危險的交易,但趙德言也知道,宇文述是不得已。


    “大郎莫急,此事其實可以做的天衣無縫,”趙德言道:“我軍想要大敗,就在主力這一路,主力一敗,東西路大軍就必須要撤,而位於後方的大軍糧草不濟,沒有再戰之力,高句麗那個地方的,一到八月雨季,就必須停戰,否則遼西走廊漲水,陛下撤都撤不迴來。”


    高句麗因為地理條件原因,最適合用兵的時間,是每年的三月到八月,早了太冷,衛士們扛不住,遲了進入雨季,遼西走廊那片沼澤地將會遍地池窪,難以行軍。


    所以大隋的這次遠征,八月之前必須搞定,搞不定就得撤軍。


    宇文化及沉聲道:“想敗談何容易?三十多萬先鋒軍全部裝配精煉兵械,幾乎就是無敵之師,阿爺當初太著急了,不該那麽早跟始畢聯絡,現在好了,誰能想到楊銘竟然能改造工藝,造出精煉鋼,我在大營裏操練的時候,已經試過了,兩千精煉滿甲步卒,被六千人團團圍住,死活破不了陣啊。”


    宇文述也是一臉無奈,他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聯係始畢,謀劃此事,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冶煉工藝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重大工藝突破。


    始畢聽說之後,還讓他想辦法幫忙弄一批,他現在授人以柄,自然要照做,於是私下購買了一批,走私送到了東突厥。


    他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楊暕上不去,他們家指定玩完。


    “再好的兵甲,若遇戰略失誤,也沒多大用處,”宇文述沉聲道:“隻要我與來護兒不能在七月順利合兵,打不下平壤,此戰必敗無疑。”


    說罷,宇文述看向趙德言:“事已至此,德言幫我帶一份厚禮,扮作商隊,悄悄送往突厥牙帳,以安始畢的心,如果此戰不順,務必讓此人不能出賣於我。”


    趙德言道:“伯父放心,始畢此人胸大才略,其誌高遠,而且對陛下極為不滿,斷不會因為一次失手,就放棄與您的合作,在我看來,就算打下高句麗,始畢也不會出賣您的。”


    大隋如果打下高句麗,那麽接下來最危險的就是突厥,到了那個時候,始畢絕對不會放棄宇文述這麽重要的內應。


    宇文述點了點頭,他心裏其實也傾向於此,畢竟自己身居高位,對始畢來說作用巨大,此番謀劃就算失利,以後還是有合作機會的。


    但他心裏,也很失落,因為他在賣國,他不想這麽幹,但這都是被楊銘給逼的。


    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看他們家不順眼,將來一旦繼位,宇文家大禍臨頭。


    三月十八,楊廣順利抵達涿郡。


    楊暕這一次,也跟著,但是沒有資格參與軍帳議事,整個就是一閑人,整天就陪在他母後身邊。


    大堂議事,宇文述將李靖的想法表述出來,並且說明,他也認為,該由左右備身府為攻堅主力。


    楊廣會同意嗎?


    不會的,一百萬大軍的命,也抵不上他這一條命,做為護衛他安全的禁衛軍,絕對不可能動。


    “六路大軍,十五萬人,拿不下遼東城?”楊廣臉色難看道。


    斛斯政見狀,趕忙站出來道:“勢如破竹,遼東城雖為固壘,然乃高句麗北邊孤城,臣以為,我十五萬大軍團團包圍,其當不戰自降。”


    楊廣微笑點頭道:“朕深以為然。”


    蘇威皺眉看向斛斯政,道:“遼東城乃番邦之最前線,必然力保不失,怎可能輕易投降?軍情大事,汝安敢有如此篤定之言?”


    被蘇威這麽訓斥,斛斯政不敢說話了。


    曆來的軍情議事,最忌諱把話說滿,因為戰事詭譎多變,沒有任何人可以預料準確,斛斯政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如果皇帝不在這裏,這話他不敢說,但是皇帝在,因為他這句話,是拍皇帝馬屁。


    大隋此番用兵,百萬之師,古今未有,但仍沒有人敢放言,打遼東城會很順利。


    於仲文頓時覺得,不能讓斛斯政去打遼東了,這小子不靠譜啊?


    但是做為斛斯政好基友的楊玄感,解圍了:“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大隋陛下率百萬雄師北征,天下何處不平?區區番邦,不足道哉。”


    你個傻逼,楊約狠狠瞪了玄感一眼,拍馬屁也要分地方,你這句話,會讓所有軍方將領瞧不起你的。


    他們會覺得,原來楊素的兒子,是個門外漢。


    你真是給你爹丟人啊。


    不過楊廣頗為受用,點頭道:“玄感此言不差,高句麗比之舊陳如何?差之甚遠,然我大隋滅陳,不過五十萬兵,此番用兵番邦,已是牛刀割雞。”


    膨脹了,連年1vn,大興土木的楊廣,越來越膨脹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謹小慎微的晉王楊廣了,因為這天下,沒有人可以製衡他。


    人一旦沒有了約束,是很可怕的。


    這就好比有房貸的你,和沒房貸的你,一個畏畏縮縮,一個整頓職場。


    牛弘看出不對勁,心中想法與於仲文不謀而合,直接道:


    “斛斯政身兼兵部侍郎,眼下我大軍後勤之保障,還需完善,臣以為,他應該迴兵部調度,其麾下大軍,交給副總管吐萬緒統領。”


    明擺著就是因為剛才斛斯政的輕浮之言,已經讓牛弘不能信任,所以奏請換將。


    於仲文趕在皇帝開口之前,也趕忙出聲附和:“臣讚同,後勤保障乃重中之重,眼下段文振要去打扶餘,兵部這邊,侍郎明雅負擔太重,斛斯政應迴本部協調。”


    這下好了,斛斯政的腸子都悔青了,一句失言,兩個大老出來反對他,不用說,他這個行軍總管保不住了。


    確實如此,


    楊廣點頭道:“二卿所言甚是,那就讓斛斯政迴兵部,與明雅保障後方,不容有失。”


    斛斯政隻能是領旨了。


    至於代替他的副總管吐萬緒,其實比他牛逼了不知道多少倍,之所以這次給他打下手,是因為以前犯過錯。


    楊廣殺賀若弼,吐萬緒就是給賀若弼喊冤的其中之一,因此受到牽連,直接被免官了,這次打高句麗,楊廣才想起了自己這個曾經的老部下。


    是的,吐萬緒在晉王時期,就是楊廣的鐵杆擁躉了,這個人參加過隋滅陳之戰,爵位是穀城郡公。


    眼下的他,就在大堂內,山西代郡人(代縣),鮮卑族。


    “穀城公,”楊廣道。


    吐萬緒站出來道:“臣在。”


    “朕封你為右屯位大將軍(接手蘇威),令你接替斛斯政,為肅慎道行軍總管,節度韋雲起、屈突通、宇文化及、阿史那大奈、史詳部,即日發兵,攻克遼東。”


    “末將領命!”吐萬緒高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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