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因為當年河北平叛有功,已經升任齊郡太守,造反的王薄,眼下就躲進了齊郡鄒平縣和章丘縣交界處的長白山裏,距離齊郡的治所曆城非常近。


    這麽近的距離,張須陀早就跟對方打過交道了,所以才有那封兵部奏報。


    他是希望朝廷能給他撥點兵,或者軍餉也可以,但是眼下,朝廷什麽都給他撥不了了。


    “父親,形勢不妙啊,”張元備匆匆進來,給自己的爹遞上了一份呈報。


    呈報上說,王薄的那句歌謠,不單單在齊郡廣泛傳播,也已經傳到了其它郡縣,很多走投無路的平民,現在都往鄒平縣去了,聽說跟著王薄有糧吃。


    “有屁吃!”張須陀看完信後,冷哼一聲,王薄的糧食都是搶的,他哪裏有糧,不過是眼下龜縮在長白山不敢出來,借此謠言蠱惑人心、虛張聲勢,好招募平民為他效力。


    “此賊可惡,吾必誅之,”張須陀道:“眼下關鍵,是開倉放糧,否則我齊郡之地,會有更多的百姓受其蠱惑,恐成尾大不掉之勢。”


    張元備趕忙勸道:“父親不可,開倉放糧是死罪,眼下庫中的糧食,還有一個月就要押運至清河,由漕船運往涿郡,這是大軍的口糧,您敢動這個,要殺頭的。”


    張須陀處變不驚,麵無表情道:


    “齊郡的官倉不過三十萬石,遠征大軍缺了這點,餓不死人,但是我齊郡之地,現在每天都有人餓死,再不開倉,致使叛軍坐大,攻陷縣城,我也是個死。”


    張元備一臉惶恐,不停的勸說著他爹,但是張須陀不為所動。


    這個人,還是厲害的,知道問題的關鍵,是災民太多,所以才容易被叛軍蠱惑,如果大家都能吃上飯,腦袋有病才會去投靠叛軍。


    而張須陀也清楚,兵部的迴文遲遲不到,恐怕根本就沒有將他這裏的事情當迴事,畢竟大軍已經往涿郡集結,眼下的大隋,沒有比遠征高句麗,更大的事情了。


    官場的那些事情,他門清,自己沒有後台,兵部是不會給他撥錢撥糧的,那麽為今之計,隻有冒險開倉了。


    於是張須陀下令,齊郡下設十個縣,曆城、祝阿、臨邑、臨濟、鄒平、章丘、長山、高苑、亭山、淄川,全部開倉,設置粥棚賑災。


    而他自己,則是厚著臉皮,去拜訪齊郡的幾個大家族,高、國、鮑、房、呂、譚、羅、寧、晏、查。


    這裏麵的房氏,就是房玄齡他們家,呂,是楊堅的媽,呂苦桃她們家。


    齊郡公呂永吉,雖然已經被判流徙嶺南,家產充公,但是他的親戚們,借著與大隋皇室的親戚關係,在地方混的還不錯,屬於是沒有底蘊的暴發戶,有點被人瞧不起。


    張須陀此行並不順利,一直到三月份,攏共從世家大族手裏,借上來一萬石,蒼蠅腿也是肉,這些糧食被送往了章丘縣,因為那裏的災民最多。


    結果,賑災糧,被王薄給劫了.......


    洛陽,楊廣同誌要出發了,這一次他可是傾巢而出,紫微宮的宮女奴仆,會有六千多人跟著皇帝北上,專門伺候皇帝。


    二十四路總管的家卷,也都要跟著,去看看他們丈夫在前線怎麽打仗。


    這是一場貴族們的遠征郊遊,前麵三十多萬人玩命,後麵的花生瓜子礦泉水。


    不過在此之前,禦史台有人告狀,狀告張須陀私開官倉賑災,請求押送洛陽,斬首示眾。


    “陛下即將親征,不宜殺人,張須陀此為無奈之舉,不應獲罪,”蘇威在朝堂上求情道。


    楊廣微笑點頭:“這個人還是得力的,大業四年,有平叛之功,朕那時便對他有了印象,開倉賑民,實為賑濟百姓,雖律法明文有載,然朕今遭不但要網開一麵,還要賞賜他。”


    “陛下聖明,”楊約站出來道:“一郡之主官,乃陛下派往地方的父母官,上乘陛下之意,張須陀此舉,乃彰顯陛下愛民之德,確實該賞。”


    楊約之所以幫忙說話,是因為張須陀是史萬歲一手從軍中提拔起來的,而現在史萬歲的人,已經往太子這邊靠攏了,張須陀也是早晚的事。


    楊廣笑道:“正是如此,傳朕旨意,賞齊郡太守張須陀,錦五千匹,粟一萬石,由朕的私庫來出,以示嘉獎。”


    一萬石粟,不值錢,但是五千匹錦,那可是值了大錢了。


    錦,是布中的高端貨,隻有有錢人穿得起,五千匹錦緞折算下來,按當下的市價,能有六十萬貫。


    楊廣是頂級聰明的,他算準了山東的根結在哪裏,但是他又沒辦法給糧食,所以給張須陀五千匹錦緞,讓他自己去換糧食賑濟災民。


    之所以給這麽多,是因為楊廣知道,越是鬧糧荒的地方,糧價就越高。


    張須陀在給他擦屁股,他不能不表示一下。


    去年那場大雨,洛陽周邊損失不小,山東更大,本來讓郭衍去江都,就是找糧食去了,但是送上來的糧食,楊廣大筆一揮,充入軍中,這就導致了山東六個郡,出現了災荒。


    而太子楊銘在巴蜀幹的事情,他這裏也知道了,本來還指望兒子能給他弄點糧食,結果京師郭榮、屈突通他們也在張口要錢。


    難啊.......遠征高句麗,已經將大隋一半的家當都幹進去了。


    下朝返迴家中的楊約,收到了侄孫女茵絳的來信,他趕忙樂嗬嗬的拆開信封,仔細讀著。


    他最開心的事,就是茵絳給他來信,因為這會讓楊約知道,茵絳在京師一切都好,他這輩子沒有親生兒子,隻有楊玄挺這麽一個嗣子,但是玄挺是在十來歲的時候,才過繼給他,而楊茵絳,是他一手培養的。


    雖然是侄孫女,但楊約是當成親閨女的,人家倆更像父女。


    “信上寫的什麽?我能看看嗎?”做為親爹的玄感,眼巴巴的在一旁守著。


    楊約看完後,將信遞給玄感,玄感飛速看完之後,嘴角一抽:


    “這個敗家閨女,自打她嫁人,天天就想著怎麽搜刮我這點家產,又是要錢,又是要馬,這次要糧食?沒有!一粒都沒有。”


    楊約在一旁斜著眉毛看著玄感,一臉鄙夷道:“你是不是覺得,你是尚書仆射了?不用茵絳照應了?”


    “我從來都不需要她照應啊?”楊玄感愣道:“我這爵位,不是她給的吧?我這禮部尚書,也不是她封的吧?”


    “確實如此,”楊約陰笑道:“但如果沒有茵絳,你這個爵位、官位,能守多久呢?元慶能不能襲呢?”


    楊玄感撇嘴嗬嗬道:“我這可是國公,世襲罔替。”


    “放你的屁!這話也就是湖弄你這樣的笨蛋,”楊約斥責道:


    “還世襲罔替?古往今來,有幾個爵位是能一代一代傳下去的?你瞧瞧你那兒子的德行,今年也二十一了吧?混的什麽樣?也就敢在東宮仗著他阿姐,毆打魏征,老夫二十一的時候,已經跟著你爹把高齊給滅了,三十歲滅陳,封安城縣公,他有這個能耐嗎?”


    “元慶還小,眼下不也隨軍了嗎?等迴來之後,我會想辦法給他在軍府謀個好位置,”楊玄感一臉不服氣道。


    楊約連連冷笑道:“軍府的好位置,你能安排的了?你不是你爹,人家戎馬半生,大隋一半的將領都是出自他的麾下,所以他行,你呢?你打過誰?你也就在朝會上跟著我打過虞世基。”


    麵對親叔叔的冷嘲熱諷,楊玄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我自打記事起,你就數落我,數落我半輩子了,我已經百毒不侵了。


    “怎麽不行?二叔你別小瞧人啊,你瞧著,等元慶迴來,一府的將軍,我必給他取來,”楊玄感一臉自信道。


    楊約嗬嗬一笑:“行,我等著,不過眼下,糧食要借。”


    “為什麽啊?”楊玄感不解道。


    楊約冷笑道:“為了你外孫,郢迴(楊瑞小名)可是世子,咱們家未來三十年,靠楊銘,未來六十年,靠郢迴,我一直都跟你說,要做個對人有用的人,因為別人用不著你了,才是最悲慘的事,說明你無用,眼下山東缺糧賑災,茵絳開了口,這件事就必須辦了,你如果一直對楊銘有用,那麽郢迴的位置,就誰也撼動不了,明白了嗎?”


    楊瑞的小名,是蕭皇後取的,因為楊茵絳是在荊州懷的他,而荊州是戰國時期楚國郢都所在,從荊州迴來,就是從郢都迴來嘛,但是楊銘覺得這個小名是真不順口,所以不太喜歡這麽叫兒子,平時稱唿大郎。


    那麽其他兒子就成了二郎、三郎了.......


    楊玄感嘴角一抽:“這要的也太多了,三十萬石,我去哪給他湊啊?”


    “你沒有?”楊約問道。


    玄感一臉無辜道:“我騙您幹嘛,真沒有,我這府上這麽多人,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這次從河東購置精品甲胃軍械,我就花了二十萬貫,眼下各地都缺糧,糧食的價格可是很高的,要二十萬石的話,我能給她湊一湊。”


    “那你就跟你的兄弟們去借,三十萬就是三十萬,”楊約拍桌道,他知道玄感有糧食,拋除國公府日常開支,至少都有四十萬石可供挪用,你跟我哭窮?


    你怎麽不去跟你的兄弟借啊?你的兄弟可比我的兄弟有錢多了。


    楊玄感歎了口氣:“行行行,我出,但願這丫頭能讓我緩兩年,再找我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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