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驍衛的大變動傳到了洛陽,辛世雄火冒三丈,好家夥,這是要把我廢了?換的都是我的人?


    他第一時間,沒有去找皇帝告狀,因為你在人家爹麵前告兒子,十有八九是行不通的。


    於是他便找上了頂頭上司李渾。


    “這麽一換,下麵的將領沒人聽我的,這仗我還怎麽打?您老得給我解決這個問題,”辛世雄氣急敗壞的在大將軍房來迴踱步,口中不停的嘮叨著。


    李渾挑眉瞥了對方幾眼,繼續保持沉默。


    他的立場,是希望李靖能打好這場仗的,為什麽?同族唄,人家都是隴西李。


    他爹李穆,是大隋立國之後,隴西李的第一任家主,接下來是李安,現在是李淵。


    但是他們家,因為當年同室操戈,骨肉相殺,差點被楊堅一鍋端了,至此開始走下坡路。


    李渾那時候兵行險著,唆使族侄李善衡殺了親侄李筠,又嫁禍給了李瞿曇,說到底,就是自相殘殺。


    李筠剛死那會,桉子還沒有告破,但是基本鎖定就是他們李家自己人幹的,楊堅在蘇威的建議下,把他們一家全部抓了,一個一個的審問。


    獨孤加羅放了狠話,審不出來,盡數貶為平民,於是宇文述幫忙,將鍋扣在了李瞿曇腦袋上,其他人這才被放了出來,但也不受重用了。


    同室操戈這玩意,是非常受人唾棄的,在皇帝看來,這股風氣必須以高壓手段遏製住,以警示其他家族。


    如今的隴西李,李淵正在起勢,李靖又攀附上了太子,說不得就是將來的從龍之臣,如果這次高句麗打的漂亮,是有希望接手李淵之後的家主之位。


    所以李渾希望李靖贏,而他也知道辛世雄是個什麽德行,人家太子這麽做,不就是擔心你搞事情?


    “您老到是說句話啊?右驍衛是您的,難道您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太子亂來?”辛世雄著急道。


    李渾捋須笑道:“世雄慎言,右驍衛從來都不是我的,虎符在陛下那裏,十二衛四府,都是陛下的,而太子是陛下之子,眼下又有監國之權,人家怎麽安排,我能說什麽呢?”


    辛世雄目瞪口呆,感情換的不是你的人,你不著急,


    “我被陛下任命為先鋒總管,身負要任,如今麾下將領被撤換,我怎麽打?底下人不服我,跟我對著幹,這種情況下,我怎麽領軍?”


    李渾道:“你不是歸李靖節製嗎?你聽他的就行了。”


    我入你娘,姓李的沒特麽一個好東西,辛世雄咬牙切齒,冷哼一聲後,摔門而去。


    身為將領,最忌諱的就是手下不服從調配,李靖如此,辛世雄也是如此。


    眼下他在右驍衛的人,被撤換的幹幹淨淨,很明顯太子這是針對他來的,他不能忍,於是離開軍府衙門之後,直接就去求見皇帝去了。


    徽猷殿,楊廣正在與幾名大臣聊天,是那種很隨意的聊天,君臣之間氣氛非常融洽。


    至於談論的事情,涉及也比較廣泛,什麽都有,包括右驍衛的變動問題。


    宇文述剛才已經表達了一絲不瞞,但是皇帝故意迴避這個話題,他也就不再說了。


    眼下聽到內侍通報,辛世雄求見,宇文述心裏樂了,你來的正好,剛好我在,能給你幫幫忙。


    一進大殿,辛世雄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朝著正在書架邊上踱步的楊廣,老淚縱橫的哭訴道:


    “陛下要給臣做主啊。”


    坐在殿內的楊約直接來了一句:“風風火火的,嚇了我一跳,這裏是陛下靜養之所,你這是什麽形態?”


    關你鳥事,你個龜兒子,辛世雄繼續哭訴道:


    “臣的老部下,都被太子給撤換了,眼下情況,臣已無力領軍,如此軍國大事,太子任性而為,臣不敢埋怨,隻求陛下給臣做主。”


    “嘴上說不敢埋怨,但字字都在埋怨,”楊玄感冷笑道:“你這個人,口不對心啊。”


    眼下坐在徽猷殿的,都是大老,辛世雄一個軍府將軍,在這裏沒有牌麵,怎麽?你是陛下心腹?能坐在這裏的,哪個不是陛下心腹?


    楊約還有扶龍之功呢。


    楊廣將目光從書架上收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辛世雄,嘴角一勾,搖了搖頭,隨後繼續沿著書架晃悠,好像在找什麽書。


    片刻後,隨著楊廣抬袖一指,內侍高野立即搬來一架梯子,辛世雄見狀,趕忙起身去接梯子,然後自己爬上書架,將那本書給取了下來。


    他是晉王府的老人,這種事情以前幹的多了,主仆主仆嘛,他是楊廣的仆人。


    這本書,就是《論語》了。


    辛世雄低著頭,將書雙手捧著,但是楊廣沒有接,而是道:


    “翻至十二篇。”


    辛世雄也是讀過書的,立時便知道十二篇是孔聖人關於如何實行仁德,如何為政和處世的問答,此篇中大多是聖人與弟子顏迴顏子淵的問答,所以叫顏淵篇。


    翻到顏淵篇之後,辛世雄抬頭看向楊廣。


    “找到第十一段,”楊廣澹澹道:“念。”


    辛世雄老實念道:“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楊約聽到這裏,嘴角一翹,看向宇文述,宇文述一臉無語。


    在坐的,隻有學問高低,但絕對沒有文盲,作為四書之首的《論語》,那都是倒背如流,立即便意會到,皇帝是什麽意思。


    辛世雄當然也知道,後背直冒冷汗。


    皇帝讓他念的這段,其意為: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即以君為君、以臣為臣、以父為父、以子為子,各司其職、各盡其本,不可僭越、不可亂位。


    他找皇帝告太子,是僭越,失了臣子本分。


    人家楊廣也是告訴他,太子做的都是分內之事,為什麽針對你,你自己想去。


    你想讓皇帝認定,太子做錯了?哪根筋抽住了,才敢這麽幹?


    太子錯了,那是人家父子的事情,跟你有屁的關係?


    辛世雄不敢說話了。


    楊廣負手返迴座位坐下,然後朝辛世雄擺了擺手,示意讓他也坐。


    辛世雄戰戰兢兢的在最末的位置坐下。


    楊廣環視眾人,最後將目光放在裴矩身上,笑道:


    “為君者難,為臣者亦難,若是再兩相為難,那便是難上加難,世矩做事,總是以君憂為憂,解君憂為樂,因而樂在其中,你呀,能活個大歲數。”


    裴矩笑道:“為陛下分憂,臣樂此不疲。”


    楊約趕忙道:“臣亦如此。”


    好了,剩下一幫人也跟著臣亦如此,楊廣麵上大為高興,道:


    “木匠有高徒,盡得其師技藝,乃其師年老,不得做活,於是高徒帶著剩餘徒弟們四處奔波做工,以求生計,然遇疑難之事,有徒弟曰:應請教師傅,以解難題,高徒道:師遇疑難,從未外求,宜鑽研克服,無以師憂。”


    說罷,楊廣看向辛世雄:“你還不如木匠的徒弟。”


    辛世雄一臉慚愧道:“臣汗顏有愧。”


    人家楊廣是告訴他,我把你放在了這個位置,是讓你給我好好幹,出了問題,自己解決,如果什麽都讓我給你解決,我要你有什麽用?


    楊約趕忙道:“太子就是木匠的這位高徒,隻知埋首苦幹,以解君父之憂。”


    宇文述歎了口氣,也看向辛世雄:“你不要留在洛陽了,早早迴京師去,凡事多問太子,把右驍衛管好了,如有差池,拿你是問。”


    他是九路先鋒的行軍大元帥,辛世雄是歸他節製的,而他希望辛世雄早點迴去,跟太子安排進右驍衛的人鬥法。


    不鬥是不可能的,否則辛世雄就是一個光杆司令,上了戰場誰也指揮不動,陛下都說了,讓你自己解決問題,你還不明白該怎麽做嗎?


    你今天錯在不該讓陛下去給你解決問題,但是你怎麽去解決,皇帝是不會管的。


    辛世雄也是個明白人,心知再不迴去,他這個右驍衛將軍,就隻剩下一個名銜了。


    楊廣朝他擺了擺手,辛世雄告退離開。


    “太子是真的器重李靖啊,”等到辛世雄走後,宇文述看向皇帝,笑道:“這都把史萬歲和韓僧壽請出山了,辛世雄也難啊。”


    “難,也是自找的,”楊約冷笑道:


    “他在兵部跟李靖爭吵,段文振已經如實稟奏陛下,兵無二將,陛下既然已經將西路交給李靖節製,他跟李靖對著幹,不就是在違背陛下的旨意嗎?”


    宇文述道:“兩人沒有共事過,素來並無交集,辛世雄也是前輩了,李靖仗著有人撐腰,不敬前輩,矛盾因此而來。”


    “誰給李靖撐腰?”楊廣問道。


    這話一出,楊約等人心叫不妙,太子用自己的人,頂了皇帝的人,這是大忌,偏偏宇文述又火上澆油,皇帝動不動火,誰也說不準啊。


    宇文述笑道:“天下皆知,如不是太子奏請,陛下又怎會交付李靖如此重任?”


    “那麽又是誰給太子撐腰呢?”裴矩笑道。


    楊約一愣,趕忙道:“自然是陛下了,父為子膽,給李靖撐腰的人,其實是陛下才對。”


    楊廣身子後仰,微笑道:


    “便是如此。”


    宇文述仿佛吞口一口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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