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開皇年間,楊堅便在多地設置過行台省,行台尚書令基本上還是他那幾個兒子,後來才改成了總管。


    因為行台省完全就是一個小朝廷,兒子做行台尚書令,楊堅都不放心,於是才改為總管府,然後將總管府屬官的品級拉低,降低其權限。


    如果在巴蜀地區設置總管,那麽和當初楊秀時期差不多,一個人全都說了算。


    但如果設置行台省,則權利就會被大大稀釋,因為尚書令是太子,而太子不會去巴蜀。


    行台左右仆射,外加行台六部尚書,肯定會是勢力分明的幾派人,誰也不鳥誰,這樣才方便朝廷管理。


    所以朝會過後,楊銘就在東宮召集人手,商議西南道行台的官員人選。


    封德彝率先道:“左右仆射,需是政見相左的兩人擔任,六部尚書,至少得有兩個是太子的人,我們從這兩點下手,就好選了。”


    這就是為什麽楊素這麽看重封德彝,還把堂妹嫁給了他,因為這個人確實厲害。


    李綱道:“應該再加一條,左右仆射當中,得有一個是陛下喜歡的人,而西南行台民部尚書這個位置,也得是陛下所看重的。”


    說白了,李綱的建議是,這幾個人選當中,得有皇帝的人,而且必須管著民部,因為民部是管收稅的。


    話沒有說的那麽直白,但是大家都聽明白了,錢,得是皇帝親自盯著才行。


    楊銘認同道:


    “李公的話在理,左仆射我有意楊恭仁,畢竟是吏部尚書,又是宗室,沒有比他威望更高的人選了,右仆射這個位置,我倒是想到了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頂替玄挺出任右候衛將軍的王士隆。”


    王士隆出身太原王氏,開皇年間,做過楊堅的禦衛將軍,後來給楊廣做千牛備身,屬於絕對的心腹。


    這個人的爹王韶,屬於北周元老派,輔左楊廣南下滅陳,楊廣擔任並州行台尚書令的時候,他是行台右仆射,是楊廣非常敬重的一位長輩。


    把王士隆這樣一個皇帝的絕對心腹放在右仆射這個位置,沒有誰會反對,他留下的空位置,由史萬寶接任,楊銘一直沒有安排史萬寶,就是等軍方出缺。


    元文都笑道:“陛下授權太子掌選官員,臣以為這也是一次考量,陛下是想看看太子是否能將西南道行台省安排的妥妥當當,王士隆無疑符合陛下心意,這個人選不用議了。”


    楊銘點頭道:“那就暫定行台左仆射為楊恭仁,行台右仆射為王士隆,那麽民部尚書的人選,諸位好好議一議。”


    這次針對巴蜀,名義上是鏟除巴蜀地方曆年以來的積弊,使得巴蜀能與其它地方一樣,政令通達,政務分明,其實就是搞錢。


    所以行台民部尚書,也得是楊廣的人,楊廣會盯緊這個位置,不容他人染指。


    議來議去,大家商定了一個人選,皇帝的寵臣,裴虔通。


    裴虔通眼下的職位不高,威望也不行,但是就任行台民部尚書,還是可以的,這個官職聽起來非常大,但品級並不高,也就略微比楊銘荊州總管時期,總管府的戶曹高那麽一點。


    加“行台”倆字和不加行台,那是天差地別的兩碼事。


    那麽接下來的位置就好辦了,


    楊銘以典書坊管記舍人裴熙載為西南道行台刑部尚書,燕小棠的爹燕寶壽調任禮部尚書,史萬歲的長子史懷義調任行台兵部尚書,禦史台陳孝意調任吏部尚書,至於工部,需要一個懂工程的,就讓宇文愷的兒子宇文儒童去吧。


    這份名單當中,大致可以分為三派:皇帝派,太子派,觀王派。


    其中楊廣的人,有王士隆、裴虔通、陳孝意。


    太子派有裴熙載,史懷義。


    觀王派的楊恭仁和燕寶壽,其中燕寶壽也算半個楊銘的人。


    就剩下宇文儒童孤零零一個人,其實也算皇帝派。


    這三派,都是皇帝可以絕對放心的人,說到底這套班底,都操控在老楊家自己人手裏。


    所以這份名單上呈給楊廣之後,楊廣一字未改,於翌日朝會,當眾宣布了任命。


    禦史台陳孝意這個人,楊銘是非常喜歡的,此人對皇帝忠心耿耿,而且也是一個敢諫的直臣,但是沒有魏征那麽滿嘴跑火車。


    楊銘認為,陳孝意的才華完全在魏征之上,隻不過各人有各人的命運,他在隋末時期擔任雁門郡郡丞,明知大隋氣數已盡,仍是盡忠職守,與劉武周死磕,後來被殺。


    這樣的忠臣誰不喜歡?


    陳孝意早就看出,太子對待自己不同於別人,有示好之意,所以當他聽到自己的任命時,心知肚明是太子舉薦他的,於是下意識的看向楊銘。


    而楊銘這時候也朝他看來,眼神鼓勵的點了點頭。


    楊恭仁即將卸任吏部尚書,這個位置頂尖重要,楊廣一時間也想不到合適的人選,於是讓太常卿兼門下省納言牛弘,兼任吏部尚書。


    身兼三職,牛弘的權力已經直逼蘇威、裴矩了。


    也就是今天的朝會上,高熲請辭了。


    楊廣當時的表情非常錯愕,半天迴不過神來。


    高熲請辭,自然一幫子大老挽留,但大多都是場麵事,真心希望高熲留下的,恐怕就楊銘一個人。


    “臣老朽不堪厘務,患疾不能任事,有負陛下所托,請辭官歸鄉。”


    楊廣隻覺心中恍然,尤記得少年時期被高熲訓斥的場景,這個人,是他們家的功臣,雖然楊廣一直以來都不喜歡他,但不能否認,楊廣對高熲是真心實意敬重的,與楊素的虛與委蛇不同。


    半晌後,楊廣少見的真情流露,歎息道:


    “朕記得少時聖後曾講述一則趣事,言獨孤公家中有一柳樹,百尺之高,亭亭若蓋,鄉中皆言,此宅必出貴人,如今再看,此言不虛,我大隋得獨孤公,如周得太公,齊得管仲,朕雖有心挽留,亦不忍奪頤養天年之樂。”


    站在殿內的高熲老淚縱橫。


    腳下的這塊地方,他站了近三十年,走過了無數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如今終得一身解脫。


    “兒臣奏請,恢複獨孤公爵位,以示陛下恩遇,”楊銘直接跪地道。


    楊廣這次沒有一點猶豫:


    “獨孤公開國之功,理當如此,即日起,重複齊國公,百年之後,準其子承襲爵位,加配享高祖皇帝廟庭。”


    等於是配享太廟了,牌位會供奉在楊堅的廟庭當中,享皇家祭祀,還給了高盛道世襲的資格,這真是楊廣罕見的大發善心了。


    高熲一愣,抬頭看向楊廣。


    楊廣朝他點頭道:“獨孤公受得的。”


    這也許是高熲唯一一次,真心感謝楊廣,也是楊廣對高熲唯一一次真情流露。


    朝會散去之後,所有人都圍繞著高熲,說一些離別的話,畢竟這裏麵很多人跟高熲共事了半輩子,交情還是很深的。


    有些年輕一輩的,直接將高熲當成了偶像。


    大隋講究落葉歸根,高熲他們一家雖然早年便是跟著獨孤信混的,半個天下跑來跑去,但人生最後的時光,還是要迴老家。


    高熲的老家在渤海郡蓨縣,也就是河北省景縣。


    當天下午,楊銘去了高熲府上,算是最後的道別。


    高熲心情大好,為楊銘斟茶道:“今朝一別,恐再見無期,老夫能安穩卸任,得幸返迴故土,都是太子護佑,此恩不敢忘,隻盼兒孫能有報答。”


    高熲心裏也清楚,他沒死在楊廣手裏,全靠楊銘罩著外加時時規勸,否則早就被削為平民賜死,哪會有今天的待遇。


    楊銘歎息道:“獨孤公離故鄉已久,何需此時返鄉呢?”


    他的意思是,你死了再走不好嗎?非得活著迴去等死?


    高熲笑道:“人一旦上了年紀,心中掛念唯有故鄉的一草一木,老宅的一磚一瓦,趁現在還能走得動道,老夫想迴去看一看,陛下遲早要對高句麗用兵,我會在故土,為太子搜集邊疆情事,以便將來一舉功成。”


    作為渤海高氏的當今第一人,高熲在河北的威望非常之高,三大家族都得給麵子。


    人家是不在中樞了,但腦袋上還頂著個齊國公,還有著近三十年積累的崇高威望。


    他是大隋開皇年間第一權臣,開國之首功,皇帝不辦他,就沒有人敢惹他。


    楊銘點了點頭:“獨孤公一路珍重,希望我們還能有再見之期。”


    高熲笑道:“老夫走前就不與殿下道別了,今後相隔兩地,互寄遙思吧。”


    不久後,楊銘起身告別。


    而高熲接下來,會去見一見楊麗華,勉強算是一場主仆之間的道別吧,但是楊麗華這一次,並沒有以主人自居,而是以晚輩之禮,最後親自將高熲送出府外。


    望著那道原本高大如今卻略顯句僂的身影,楊麗華掩袖低泣。


    五天後,無數的官員百姓主動出城,於長安驛為高熲送行,楊麗華也在場。


    五輛馬車,幾十個隨從,這便是高熲最後的行裝。


    少小離家老大迴,闊別家鄉六十多年的遊子,踏上了歸鄉之路,高熲一生的成就,不會被任何史書所磨滅,注定名垂青史。


    楊堅時代的兩大重臣,高熲、楊素徹底落幕。


    高熲也為開皇之治畫上了最後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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